裴屹摸了摸上头的皮毛,换了身上的毯子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准了,你晚两日再入府吧。” 这毯子还不错,卖你个面子。 许酥抿着唇浅浅笑开,薄瓷一样的肌肤在月色下愈发光洁,她从怀里掏出许多蜜饯糖果子来分给他,“殿下也吃。” 他不吃。 他看着空中的皓月,耳边是她牙齿磕碰硬糖的清脆声,还传来甜腻的气息。 “本王何处叫你欢喜?”他倒要看看那张嘴里,又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他决计不能再中了她的美人计。 许酥侧过脸看着他冷硬的面庞,一手还举着帕子里的蜜饯,想了想,拿了一个喂给他,温软的指腹触过他微凉的唇瓣,不自主的缩了缩。 月下二人影,许酥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看着裴屹,又恍如隔世,像是回到了死后灵魂跟着他的那一段日子。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娇软,“殿下哪里都好啊,喜欢就是喜欢,欢喜殿下整个人,好的坏的都喜欢。” 裴屹齿间用力,“咯吱”一声硬糖便在口中碎开。 是挺甜的。 耳边的声响让许酥回神,她紧张的攥着衣角,有些无措。 转头瞧见地上的汤婆子,又重新捧了起来,一人一个,“殿下不能贪凉。” 这话一出,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今日下午更是,这样冷的雪天,你竟只穿着一件绯红的薄衫,你这腿不疼吗?” 说完,她又悻悻然回了一句,“我......我日后是要入府的,可以管你。” 裴屹没计较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孤家寡人的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气氛当真是没感受过。 他低下眼眸,浅薄的眼皮遮住那如曜石般的瞳仁,周遭静谧安宁,他细细的感受着这一抹温暖。 许酥蹲在他身侧,看着他右眼皮上的那颗小痣格外的性感,心脏也忍不住狂跳。 她重生归来第一日,其实内心特别没底,上辈子被裴敬轩辜负,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男人另眼相待。 然而,魂归宁远王府,他一日日的举措,还有那些懊悔的话语无一不在敲击着她的心门。 她从未想过有人爱她胜过一切。 此刻,又重新待在他身边,极为舒心。 她嘴角弯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雀跃的欢心,内里大声的说着——“裴屹,你跑不掉了,我要你比上辈子更爱我。” 更要让你,站起身来,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 直到回了宁远王府,月色也愈发朦胧,空中雪花翻飞,裴屹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他脸上虽有懊恼,可心底不知有怎样的酸涩和爽快。 裴屹出生在红楼里,杨氏生了他却也厌恶他。 当年杨家落寞,唯一的嫡女沦为了官妓,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关系,杨氏在红楼也没卖过身。 可皇帝的到来彻底打碎了杨氏安稳的生活,他背着太后偷下江南,换了便衣去了红楼,强了杨氏。 事后却挥挥衣袖,潇洒的扔了张银票悄然离去。 那夜的记忆让杨氏痛不欲生,偏偏他就这样的顽强,避子药不知灌了多少下去,他还是平安的降生在这个世上。 被人冷眼相待,吃着百家饭长大,却也让裴屹的性子愈发淡漠和孤僻。 今夜,是裴屹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也是有人喜欢的。 不是因为许酥亲了他,也不是因为她给他喂了糖。 而是那双眼睛。 从眼底透露出的,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眷恋。 裴屹穿着绵薄的寝衣,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紧捏着一枚玉戒,骨感分明的指节,在圆孔中进了又出…… 他该不会真的被人用美人计玩了吧? 那这背后之人还挺了解他的,找了这么一个、格外撩人的女子来。 可裴屹从小就是看人脸色长大的,他这样的出生还能赢得皇帝的喜爱,让太后点头让他认祖归宗,除了活络的脑袋,就是那惊为天人的洞察力。 许酥她……不像是来骗他的。 雪越下越大,玄夜进来添了两次炭火,裴屹都没能睡着。 翻来覆去的夜里,裴屹让玄夜给他寻了一本话本子。 故事很老套,是英雄救美那一类的,只不过,这本里头是女救男。 貌美如花,似玉般温润的仙女下凡拯救邪魔。 写书人笔墨深厚,写的感人极了,裴屹眼里噙着冷色,一页页往后翻。 终于到了结局,天仙般的姑娘在床上杀了邪魔,剜了他的心,放他的血,提着他的脑袋扔在了世人面前,拯救了苍生。 裴屹手掌紧紧捏着书卷,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看穿,良久,他从唇边露出一丝哂笑。 嗤,没意思。 他就知道,没人会喜欢恶魔,除非她从小就不正常,摔坏了脑子,是个傻人。 第16章 老太太下山 许酥回去之后挑灯夜战,翻着手里的账本,琼珠和翠玉守在她身边也不免频频打着呵欠。 忽而隐约听到几声高昂的欢呼,琼珠出了门,将屋里的门窗合的更紧,怕搅了姑娘的清净。 没过多久,前院便来了仆婢过来请人,“姑娘,老太太带着大公子连夜下山,如今已然入了府中,让姑娘过去问好呢!” 许酥唇角微勾带着一抹讥笑,来的还真快。 琼珠彼时也提着一个圆鼓鼓的灯笼过来,面带忧色,“老太太看着像是生气了。” 许酥俏皮的眨眨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出门前,还开心的吃了两粒糖果子,让翠玉直呼要坏了牙。 周老太太常年礼佛,当年许酥上佛山待了五年也正是周老太太陪着,后来太后垂帘听政,瞧着今上终能有一番作为放了手中的权势,把许酥接去宫中养到了八岁。 前几年,许酥只觉得自己像个包袱被人推来推去,周老太太不问世事,养在佛山那五年如同放养一般,许酥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太后管教严厉,她缺了五年的教育,在三年内就给她补齐了不说,还把她教的更加的聪慧敏人,只是上位者的威严在那,许酥纵然亲近也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儿孙一般赖在太后的身前。 然而尽管许酥人不在盛乐府,但盛乐府却也有周毅他们几人住着,等许酥回府时,也就只有太后赐的翠玉和琼珠两个宫婢同她亲近些。 她实在是不想去佛山上同周老太太过了,所以克己守礼、听话又乖巧,只怕舅舅一个不开心又将她送上了佛山。 * “是大姑娘来了。”是老太太边上的李嬷嬷说话。 许酥褪了身上的外氅,微微打量着,就瞧见周毅脸上的巴掌印还有李罗慧红彤彤的眼眶。 屋内的气氛格外的诡异,周越大咧咧的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位上翘着二郎腿,见她来了还不怀好意的吹了声口哨,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外祖母好。”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可不好,大雪天被府上的小厮敲了房门,不顾风雨连夜下山管你们家这腌臜臭烂的事!” 她喝了口清茶,面上格外的威严,“这事小毅已经同我说了,他擅自做主,不同你商量,老身已经教训过了。” 周毅连忙上前附和道:“是是是,母亲说的是。” 老太太斜他一眼,继续说道:“念念你最是乖巧,既然是先收的太子红封,明儿还是将宁远王府的帖子退了,老身亲自去东宫拜见太子替你赔罪,太子仁善,不会怪罪的!” 许酥抿着唇,实在搞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样厚的一家子人。 “有劳外祖母了。”她语气平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老太太只当她心里不高兴却依旧听话的服从。 “那就——” “不过,我已经应了宁远王了,况且舅舅不是收了人家的聘礼了吗?”许酥看向周毅,眼里带着一丝玩味。 周毅一愣,赶忙说道:“那是明日要送回去的!” “那为何方才宁远王在的舅舅不叫他带走?”许酥冷眼看着他。 “外祖母劳累,如今我已经长大,府中掌权的事不该由老太太来操心。” 周老太太的手掌往红木桌上重重一拍,“你个女娃娃,婚事这一茬老太太我给你做主了!” “还有,你马上都要嫁出去了,要这掌家权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将这个盛乐府都拿去当你的嫁妆?哪有你这样嫁人的?” 许酥抬眼看向老太太,“不论我嫁不嫁,这终归是我的家,都要嫁出去了,外祖母也不愿意把掌家权还回来吗?” 她声音清脆又坚定,“盛乐府是父亲留下来给我的,是我的娘家。” “荒唐!”老太太从位子上站起身来,“难不成,不给你就不是你的娘家了吗?” 呵,是个屁! 上辈子她嫁进东宫,为周越的前程奔忙,还贴了银子送周嘉宁出嫁,可出嫁几年,周毅一家子有谁来看过她? 她要归宁,家里连个菜都没有,就让厨子煮了碗素面,说什么太后孝期,她受了太后的恩惠,应当的。 结果夜里回东宫,她落了手镯半路回来娶,见他们一家子吃的酒餘腹饱的。 许酥只道:“只是不想叫外祖母劳累了才是,何况,外祖母本就专心礼佛,因着管家,不过这样简单的事都叫您老下了山,外孙女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周老太太锐利苍老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她重新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银丝。 “老身是长辈,替小辈多打算些也是应当的,你年纪还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若你未嫁得良人,带着一身的嫁妆过去……” 说着,她竟也哽咽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女儿为了你这金疙瘩千算万算留下来的真金白银可就都赔进去了啊。” 许酥似笑非笑:“原来宁远王不是个良人啊。” 周老太太一愣,几次三番的被她这般钻空子,特意同她面上过不去? “老身没说过这话!”她也没了耐心,看出许酥已不似从前那般好拿捏,怒气横生,周遭都散着威严。 “你且说老身的话听是不听?” 许酥眨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又绕到这来了,她不是说的很明显了吗? “不论外祖母说什么,如今我已有十六,过两日也就要为人妻了,外祖母还是将掌家权快些交与我才是。” 周越瞪她一眼从位上站起来,指着她说:“你一个女子孤苦伶仃的,若不是当初我们看你可怜,千里迢迢从晋州赶过来,你如今还不知是不是活着呢?” 空气骤冷,炭火炉里已经烧了一茬,仆从也不敢进来添火。 许酥走近几步,“敢问表哥加上今日同我说话可有超过二十句?” 她从琼珠的怀里接过一小册书卷,扔在了周越的身上,“这不过是我几个时辰查出来的帐便如此荒唐,有这个钱,我不知可以再请多少个仆婢进来陪我聊天解闷,何须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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