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好了啊!真的好了吗?” 有白松开应拂云的手,改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在空中扶正,惊喜地绕着她打转,上上下下地查看她的状况。 “刚才吓死我了,你们人类真的好娇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坏掉,还很容易就死了。” ‘嗯,’应拂云笑着回答,目光落在脚下流转的星河上。 明明一无所有,却像踩在三层棉花被子上,又软又稳。 真是奇妙啊。 裙摆遮掩下,应拂云踮脚,用力踩两下,人还是稳当当浮在半空中。 ‘星星真好看,浮空也好有意思,谢谢你,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 应拂云一面用唇语说,一面用手比划,尽可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有白看懂了,也学着她跺脚,而后垂着蛇尾说,“一点也不好玩,肯定是你平时生活太无聊了,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应拂云无语凝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溯洄镜使用神力,治好了应拂云身上的伤口,也治愈了她体内的陈年旧伤,但应拂云先前流血过多,损耗的精气神并没有因此完全回复。 此时气血上涌,应拂云顿觉头晕脑胀,她抬手,无力地撑住额头,单手比划,表达自己的重点在遗憾上。 应拂云是想利用有白的心软,让他做出承诺。 而笨蛋美人蛇有白根本想不到这一层,看见应拂云皱眉扶额,就认为应拂云不同意他的说法,于是絮絮叨叨地找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你都不知道,我那几天当蛇,原本想好好观察你,用神镜记录下来做纪念,结果每天就看你在那梳洗、静|坐、刺绣、读书……” “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真的好无趣,比我在无尽海的日子还无趣,不对,是比一条蛇的生活还无趣,虽然我也没有真的当过没有灵智的蛇。” 应拂云心力交瘁,举着手正要解释,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应拂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蛇妖虽然美丽易心软,但着实愚蠢。 *** 应拂云虽因心力不支,晕了过去,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命运和有白,情绪亦是激荡复杂,即使昏迷时,也是噩梦缠身,并不安稳。 等她再次醒来时,太阳还未露出云霄,天色不过蒙蒙亮。 几乎是刚睁开眼睛,看到床顶上帐子的花样,应拂云就意识到自己不在应家:姚氏虚荣心重,应府没有这样粗糙的白布红花帐子。 发觉蛇妖不在身侧,应拂云心中不免紧张,她坐起来,先在床上检查自己的装备,确认情况。 从不离身的言辞板被应田忠收走了,身旁唯一熟悉的镜妖还在沉睡,怎么也敲不醒。 应拂云眉尖微蹙,轻手轻脚地撩开帐子,缩在床脚,打量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窗户大开,房门紧闭,室内只有一套简朴的方桌圆凳,一个挂着铜盆的洗手架,一架牡丹红花的木屏风,两盏没点燃的油灯。 陈设很简单,看着像客栈。 我晕倒后,蛇妖是带我离开应府了吗? 那他人去哪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路引和文牒,也没有盘缠行礼,蛇妖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吗? 不能说话,又看不到熟悉面孔,应拂云忍不住胡思乱想,渐渐开始焦躁不安。 应拂云缩在床上,如同一只绝望愤恨的兔子,她心里千回百转,最终只余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像苦丁茶,又像黄连水,杂质未除,汤水橙黄,混沌复杂。 咽下喉中苦水,应拂云正欲调整情绪,就听嘎吱一声,房门遽然被推开。 趁回头之际,应拂云顺势抓起怀中神镜,准备危机之际扔出神镜求生。 结果,神镜还未出手,有白那张美到锋利的妖精脸,便明晃晃地闯进她眼底。 长眉入鬓,鼻梁挺拔有驼峰,湛蓝色眼眸明亮纯粹,唇形姣好水润,唇色艳红若丹朱,是应拂云毕生少见的昳丽迷人,美到锋利伤人心。 偏生他美而不自知,还单纯好骗,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简单易懂的纯稚善良。 “应拂云,你醒啦,醒得好早呀,我才刚抓完药回来呢!应拂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白带上门,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红绳裹着的油纸包左右晃动,溢出苦味的药香。 他语调不停,低哑醇厚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白眉毛大夫们说你气血不足,忧思过度,心火太旺,急火攻心下导致了昏厥,给我写了好几副药方,我找了他们里面最厉害的调整,他另外给你加了莲子心和黄连,闻着就好苦啊……” 蛇妖还是熟悉的絮叨样子,应拂云听着听着,一颗忽上忽下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不着痕迹地将神镜揣回怀中,应拂云一直紧绷着的双肩肌肉放松,人靠在床柱上,一转不转地盯着缓缓靠近的蛇妖。 虽然很荒缪,很可笑,但她开始想要相信,眼前的妖物,真是神明闻愿,赐予她的一线生机。 但愿他别让她失望。 应拂云眼神幽幽,不言不语。 “应拂云,你怎么不说话光看我啊?我脸上有蛇鳞吗?” 有白一步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床上。 他将药包递给应拂云,见她还在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自己,不解发问。 “不会让普通人瞧去了吧?要是吓到他们怎么办?我可是出来找镜心的,可不能坏了普通人的命格。” 紧张兮兮地用手背擦了擦脸,有白疑惑道,“没有蛇鳞啊,吓死我了。” ‘你过来。’ 指尖摩挲油皮纸包的棱角,应拂云低眉敛目,俯身探手,消瘦的手指抚上有白眼尾。
第18章 撩拨(大修) 微凉,光滑,细腻,白皙。 剑眉星目,像能工巧匠用冷玉削成的完美眉目,又像神明取材天地制成的浑然天成的自然眉眼。 应拂云大拇指微微用力,指尖沿着眼尾细嫩的肌肤擦过,带出一抹妖异的绯红色。 有白心跳如鼓,蛇尾自顾自地冒出头,在衣缘处纠缠成一团。 他身体里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四处乱窜,情绪落尽起起伏伏的湖水中。 无知的情与欲攀升蔓延,眉梢眼角便不受控制地长出细密的蛇鳞。 从应拂云平静如深潭的瞳孔中,有白窥见自己面上嚣张肆意的蛇鳞,墨黑的蛇鳞微张,每一片都在无声地叫嚣嘶吼,渴望着眼前娇弱雌性的触摸。 太奇怪了! 应拂云的手指上是有什么秘法吗? 有白心中疑惑,他不自在地朝后仰,避开应拂云的触碰。 ‘出现了,蛇鳞。’ 指尖悬停在半空中,应拂云偏着头,解释自己的做法。 她面色苍白,笑意却温柔娴静,莫名令他不敢直视。 于是有白别过脸,低声嘟囔,半是辩解,半是撒娇。 “你这样摸蛇,会兽化很正常嘛,刚才进来明明就没有,做什么又摸我?真的很痒!” 应拂云笑笑不说话,隐藏在袖中的左手手指却暗自搓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逗蛇妖,此时见到蛇妖无措的反应,她也只感到一股干瘪的趣味。 这趣味稍纵即逝,过后除了一点浅淡诡谲的燥热,便尽是乏味与荒芜。 眼睑微敛,应拂云忽略心中的异样,一面低头拨弄药包上的红绳,一面强押着自己思索未来出路。 虽然应拂云已经有几分相信有白,但即使是身若蜉蝣的凡人,她也明白违抗天意并不简单。 而蛇妖有白和自称神镜的镜妖,明明还有东西要寻找,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救她呢? 她只是想利用他们逃脱,褪下这层温顺哀婉的皮囊,她同这世间任何一个营营苟且之辈,都没有任何区别,蛇妖凭什么拼命助她? 若是因为蛇妖所寻之物在她房中,以他们二妖的实力,根本不需她同意,完全可以绕过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难道是那镜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 应拂云凝神细思,却想不明白原因,反倒因为思虑过度,又开始头晕眼花。 其实应拂云大可以装作一无所觉,顺势询问有白有关镜心的情况,但她只是想,不敢说,也不敢问。 有时候,对外表现得糊涂一点,才能活得久一点,好一点。 有白很难体会应拂云幽微的、变幻莫测的的内心,他只是很直观地,通过兽类的直觉,感知到应拂云并不开心,还很疲惫。 他抚摸着眼尾躁动的蛇鳞,笑嘻嘻地勾走应拂云手中的药包,故意用一种很夸张地语调感慨。 “应拂云,你知道吗?” 手中物品不翼而飞,应拂云的注意力顺利被有白吸引。 应拂云疑惑不解地望向他,就听见有白笨拙地开玩笑道。 “昨天你突然晕倒,我就卷着你到处找人类医修,就是大夫的意思。那时候你衣服上都是血,都把大夫吓到了。我只好用清洁术给你清理了一下,又换了好几个大夫才确认好药方,人类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卷着…… 是用尾巴卷着吗? 应拂云想象一下蛇妖用尾巴卷着她求医问药的场景,觉得吓到大夫的不是她身上的血,而是些别的怪力乱神的东西。 或许药材中的莲子心和黄连,也是大夫看这蛇妖行事毫无章法,才故意下狠药,苦一苦她这个病患来发泄。 应拂云想,注意力又因有白制造出来的动静而转移。 有白不知什么时候,竟凭空变出一口朴实无奇的砂锅来。 他掀起锅盖,解开最下面的一包中药,将原料药抖进砂锅里,盖上盖子。 “还有这药也是,为什么非要把药草用火熬成汤水呢?直接吃掉不就好了吗?干嘛总是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有白说着,掌心生出紫红色火焰。 “我们做妖精的,得了什么天材地宝都是直接生吞,生怕晚了一步,灵力就消散了。有时候,妖怪之间还会为了抢夺灵宝打起来,很残忍的,应拂云,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害怕!” 待火焰稳定下来后,砂锅自动漂浮到火焰上方,紧接着小幅度旋转起来。 那火焰不似凡俗火焰,煎药速度极快。不过片刻,砂锅上便蒸汽升腾,白雾弥漫。 奇怪的是,应拂云能看得到蒸汽升腾,却闻不见中药的苦涩。 应拂云鼻尖翕动,甚至探出身子,凑近了些,仍旧闻不到苦味。 “你应该闻不到,我用了拘禁气息的法术。要不然熬完药,满屋子都是苦味,闻着就让人不开心。” 有白苦着脸解释,收起掌心火焰,单手指挥砂锅飘到方桌上空,再将黑糊糊的药汁倒入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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