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被恶妖打散灵魂,吸干精魄,活生生折磨至死,应拂云好像亲身体验了一遍死亡的痛苦,再睁眼,已是泪流满面。 两手握住雕龙绣凤的垫子,凸起的花纹让应拂云感到一种近乎惊悚的悸动。 她脸上泪痕未干,冷静询问。 ‘得到这个答案,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不用,”溯洄镜上前一步,贴着应拂云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为其平复激荡的心情:一瞬间获得太多信息,对凡人的身体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 身体在撒娇,溯洄镜的语气却很狂妄,“没有条件,没有代价,我喜欢就行。” 话音刚落,满堂红色帷幔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屋外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威胁谁呢?”溯洄镜嗤笑,温暖明亮的光芒将应拂云笼罩,顿时屋外狂风更大,雷声更响。 两方似在较劲。 没过多久,有白感受到神镜神力波动,匆忙赶过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危险局面。 “神镜奶奶,您到底在做什么啊?” 空气波动,下一秒,人首蛇身的有白就站在祠堂空地,苦巴巴地开始吐槽。 “溯洄镜的神力波动,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感觉到了!吓得我整个心脏骤停,诶诶诶,应拂云,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不对,你怎么受伤了?” 注意到神镜光芒下的人类女性,有白立即心急火燎地询问情况。 “你没事吧?怎么忽然之间弄得全是血啊?我不就走了一小会儿吗?你怎么又被欺负了?是你妹妹动的手吗?现在能说话么?还能动吗?” 煌煌镜光下,有白长尾卷动,人身前倾,虚扶着应拂云上下打量,美丽到锋利的面孔如真似幻,应拂云一时看呆了,愣愣地点头。 “完了,人傻了,不会说话了!神镜奶奶,您不是说先来照看她的吗?就是这么照看的啊!” 有白急得摇动蛇尾,粗壮的蛇尾无意中扫过他身后的牌位案桌,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其纷纷打落劈碎,转眼间毁了大半个祠堂。 木块碎裂,霹雳吧啦作响,吓得有白用蛇尾又重重拍了两下。 好了,剩下的一半也毁完了。 偌大的应氏祠堂尘土飞扬,最终只剩帷幔飘扬,灯笼摇动。 “咳咳咳,好呛!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神镜奶奶,你怎么把应拂云带到这里来了?” 有白打了两个喷嚏,大手一挥,在应拂云身上套了个绝尘罩,苦着脸吐槽溯洄镜。 “不肖子孙,还敢怪我?要不是你突然跑出去,她能因为找你受家法?” 溯洄镜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伤是因为你受的,却是我治好的。还有,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祖宗我闲着没事带她来祠堂做什么?” 白霞霞的纸灯笼又亮起来,惨白惨白的光照亮应氏祠堂。 应拂云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捂着脸弯着腰,笑得直不起身。 真好啊! 原来应家近百年历史,在蛇妖手中也不过就是两尾巴的事情。
第16章 我要付出什么? 应拂云开怀大笑,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她以手拭泪,泪水却越流越凶,怎么也止不住。 溯洄镜对此见怪不怪,它耗用神力过多,打了个哈欠,收拢镜身,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铜镜,飞到应拂云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来睡觉休养。 没有经验的有白则吓得魂不附体,尾巴拍地,绕着应拂云打转,嘴里喃喃自语。 “不是吧!应拂云怎么回事呀?不会真傻啦吧!怎么突然开始又笑又哭的?明明一开始还算正常啊!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有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蛇身,蛇躯粗壮如柱,鳞片大如盏碟,乌黑发亮,惨白光照下,泛着紫黑的光晕。 好像……确实有点吓人。 意识到这一点,有白昳丽至极的美人面皱成苦瓜脸,挥手熄灭白纸灯笼里的蜡烛,旋身化成人形。 “应拂云?”有白小心翼翼地捏住应拂云的袖角,压低了声音叫她的名字。 在他的印象里,应拂云是一个十分娇弱的人类,虽然有时候胆子很大,但总体上还是像一枝摇摇欲坠的花朵,微风吹过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将她吹得七零八落。 有白指尖蜷缩,鼻尖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他想了又想,安慰道,“应拂云,你别怕,我来了。” 应拂云从混乱癫狂的思绪中抽身,转头对上一双湛蓝如洗的竖瞳。 在遇到有白之前,应拂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而纯粹的眼睛,眼尾上挑,染着些绯色,蓝色的瞳仁干净得像是隆冬大雪覆盖的土地,又像是山野密林中的一汪冷泉。 此时,这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汩汩流淌着的,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担心。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妖精啊?她这种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生灵呢? 应拂云忽而疑心,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诡诞迷离的梦境,或是她死前过于不甘而营造出的幻境,但不得不说,她很喜欢,这一刻她不再思索那些痛苦的、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不再想知道她是谁,她从何而来,她因何要受此折磨,她的人生有何意义…… 她终于能从煎熬中脱身,体会到久违的平静。 应拂云伸手,纤细修长的指尖覆盖在有白的眼皮上,温度微凉,触感细腻,是真实存在的。 “应拂云,你别摸我的眼睛啊,我痒。” 有白眼尾的绯色更重,他觉得他的心脏可能被鹿妖同化了,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一头蠢鹿在他心里到处乱撞呢? 眼皮上人类肌肤的温热,顺着皮肤机理,渗透进蛇的神经,攀爬至他的大脑,额骨、颞骨的交汇之处缓缓爬出墨色蛇鳞,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有白眨眼,抬手欲要遮掩蛇鳞。 应拂云却目露好奇,指尖顺着眼皮慢吞吞移到蛇鳞起伏处,轻轻按了一下。 她展颜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梦境好像真的啊。’ 有白身躯一颤,后退两步,捂着太阳穴,剜一眼应拂云,委委屈屈地哭诉,“我就知道神镜奶奶不靠谱,把应拂云治傻了!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了。” 应拂云冲有白傻笑,陡然倒躺在地。 应氏祠堂的牌位都已经化成木渣,她倒下来,看见无数尘土飞扬,鼻腔内却没有任何窒息之感,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真是一个好梦啊。’ 炮灰就炮灰吧,娘亲,我好想你,要是真是为了你在受苦,好像也没关系。 应拂云朝黑暗中张望,木渣弥漫中,她仿佛能看见柳娘神秘又慈悲的模样,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她的娘亲,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置身事外的表情,只有看见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儿人性的温情。 有时候,情绪上来时,应拂云都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天性淡漠的娘亲将缺失的情绪全遗传在她身上了,所以她才这么敏感,这么自卑,这么情绪化。 或许娘亲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吧。 娘,云儿好累啊。他们都想让云儿死,云儿坚持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来接云儿走啊? 应拂云向黑暗处伸出手,期待着绮丽的梦境再满足她一次,让她能再见娘亲一面。 有白被应拂云猝然晕倒的动静吓了一跳,捂着脸不敢出声,直到瞥见应拂云朝他伸手,一脸期盼依恋地望向他,有白才敢琢磨应拂云的意思。 好像人类特别惊惧之下,会分不清真假,她这样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想从我这里确认一下? 有白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有道理,于是他略加思索,决定满足应拂云小小的愿望。 缓缓躺倒在地,有白把手轻轻放到应拂云手上,藏不住的尾巴也自己冒出来,卷住应拂云伶仃消瘦的手腕。 变温动物特有的凉意从手腕席卷全身,应拂云垂眸,目光落在粗壮骇人的蛇尾上,她缄默不语,闭上眼,千头万绪一并灰飞烟灭。 一人一蛇躺在阴冷的祠堂中,都不说话,四周陷入死寂的黑暗。 好像有点太单调了? 有白想,指尖微动,房顶掉落两片青瓦,露出暗夜星空。 夜色很深,黑幕高悬,然而明星稀少,不亮眼,几颗星子稀稀拉拉地嵌在夜幕上,毫无看点可言,反而更显祠堂阴冷寂寥。 “这里的星星没有无尽海的好看。” 有白转过身,蛇尾箍紧应拂云的腕骨,眼睛亮晶晶的,说,“你想看无尽海的星星吗?我在那里长大,看了好多年,很好看的,我拉来给你看看。” 应拂云没有回答,默默睁开眼睛。 像是在梦境或是浪漫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奇景。 无数星子汇成长河,划破暗淡长夜,穿过瓦缝,从天而落,游荡在这狭窄天地。 星河璀璨,光线和缓,照亮她身体的同时,也照亮她的心。 身体被轻柔的风托起,星河在身侧缓慢绕行,应拂云被眼前奇景所蛊惑,不由自主地将手探进星河,拨动星轨。 只是幻景,并没有温度。 “是投影啦,摸不到的,”有白解释说,也学着应拂云,把手伸进星河中,随意拨动星子的位置。 “不过很好看是吧?应拂云,你别怕啦,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红色帷幔飘摇,白纸灯笼高悬,满地木渣碎屑,而她身处璀璨星河中,有一只妖精对她说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为什么呢? 世间万物都有价值,要得到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天道让她出生,收她声音为债;应府供她吃喝,夺她自由、性命相做抵;陆玄闵照拂她,要她以爱和信任偿还。 而她几次三番地维护蛇妖,也不过是想借蛇妖之手脱身。 那么,蛇妖对她好,又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一只妖精觊觎呢? 应拂云想不通,她沉默许久,忽而问道,‘我要付出什么?’ 有白大吃一惊,不明白应拂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从星河中舀出一捧碎星,递给应拂云。 应拂云张开手去接,碎星混着云雾,从她指缝坠落,一颗连着一颗,漂亮极了。 有白看着看着就笑了,碧蓝如晴空的眼眸弯弯,他及其自然地回应。 “什么也不需要,我帮你没有条件,是无偿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努力活下去就够了。”
第17章 意动(大修) 应拂云不相信有白的回答,但她也没有再问为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可以依仗的,再刨根问底下去,对她没好处。 而且,也没必要,不过是一介妖物罢了。 指尖拨弄着星辰运行的轨迹,应拂云感叹道,‘真好看呀,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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