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方方正正的,像加了麻子的糕饼一样,可惜就是不能吃。”阿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她是孩童心性,见着了什么,都要跟着凑凑热闹。 “你就光顾着吃了……”卢妈妈勉强笑了笑。面上的忧虑只多不少。她比阿草好些,是认几个字,平日散开了看,也认得。这一下子全挤在上头,头昏眼花。如何结算,就更算不明白。 “郡主身份尊贵,想来户部的人,也不敢贪这笔银子吧。”卢妈妈讪讪笑着。 袁志却是不认同。郡主身份尊贵,当年的封赏,听着很是丰厚。可惜主子病了多年,萧家又无儿郎主事,实在是招人惦记。 卢妈妈也看出了他的隐忧,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这几年,我们不好和外头多往来……前日,正好大人家送来了菊花,我想着,大人读过书,想来是能看出这账本的好坏来。” 户部的人,做事也不含糊。荣安郡主的封地,远在武荣。上供的东西,真要被动手脚,自然是先是被武荣府的人卡了一手,再送到户部清点,以做察验。 然而,到底是察验,还是盘剥,萧家人心里是存疑的。原先将军只是个将军,日子也不至于这样苦巴巴,郡主就算没将军大,但也不能连过冬的炭都不足。 * 萧鸣笙回了房,就着半开的窗去看远山的景。 梅花坞环境清幽,也不知是几时起的雾气,凝聚成云,将那爬升的太阳也遮了大半,已经有些暖意的村落,再度落入秋凉。 她支着脑袋看了好半晌,卢妈妈端了药来,又是熟悉的苦气萦绕左右。 “郡主……” 卢妈妈不单是送了药来,也将那银票和账本也一并送了,“这是袁志取回的,比去年少了一千两。” 少了一千两,那账上得有多少? 萧鸣笙当即一喜,便取过账本,睁圆眼睛看了半晌,各项进账支出,事无巨细,厚厚一沓账本,翻到最后,也没个结余。 “除了在太医局吃药的数,再加上那边的,就余下二百两。”卢妈妈也将银票递了过来。 原本想着做个富贵清闲的郡主也不错,萧鸣笙这下便傻眼了,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票子,试探性问道:“这账,年年如此?” 原身在西北长大,是作男子教养的,就没在后院的琐事用过心;后来上了京,一病不起,难得有几日清醒的时候,也没人教这些。 萧鸣笙一个现代灵魂,就是会看账,但记账方式不同,难以看出其中端倪来,只盼望着卢妈妈是个懂的。 谁知,卢妈妈亦是皱着眉头,“奴婢心里也嘀咕着,要是……有个人,帮着看一看,便好了。” 这个人,不能是自己吧?可她也不是万能的。萧鸣笙没领会过来,收下账本,再把票子还给她,“也不急……秋后家里该置办东西了,嬷嬷拿去吧。” 这可是要挨到明年秋的保命银子。 卢妈妈念了一句阿尼托佛,“主子信任奴婢,教奴婢管着家,去年的银子,还剩下二十来两呢……郡主先收好。” 这下,萧鸣笙当真是苦笑不已。谁家郡主的家底是二十来两呢? * 银子不够,萧鸣笙觉着身上的病,都好了不少。穷人,是万万不敢病的。 午后,云雾散了,日头也暖,萧鸣笙又起身,就在院子里走走。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袁志除了,阿草也找不着活做,只能是一步一步跟着她。 午食,萧鸣笙又吃了一碗寡淡的白粥配咸菜。这会儿,腹中实在饥饿,她四处打量了一番,袁志也不知是在何处,卢妈妈也在清点东西,便悄声问道:“这红薯,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呢?” “不是买的……” 饶是阿草,说出来也有些难为情。她学着郡主四处看了看,又拉了人去墙角,悄悄说道:“我们在梅花坞不是也分了一片田么?但是,卢妈妈和我都不会种,就租给了乡人。那家人说,今年丰收,城里的价也低,挖了也不一定卖得出去,都没人手去挖,还说我们想吃,只管去挖,那租……能不能缓些日子……” 谷贱伤农。 萧鸣笙的脑子便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也思量着别的事:垂眼只见淡黄衫子,襦裙苔绿,尽是素雅之态。这,也不是红薯该出现时代。 不过,她也不在这多做纠结,让阿草去拿两个红薯出来。 阿草眨巴着眼睛,马上就领会了,笑嘻嘻说了一声:“郡主也要偷吃啊……” “……” 郡主的事,怎么能说是偷呢? 第003章 怪味红薯汤 萧鸣笙刚张了口要解释,阿草已经蹦跳着走了。听说要削皮,也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郡主尊贵,就是生吃,也是要去皮的。 她三两下就处理干净了,举着还在渗透着汁液的红薯,“郡主,你吃吧。” 萧鸣笙委实是被逗乐了,让她对半切开,又照着一口大小切块,放在锅里煮。 二人做这些,是躲着卢妈妈的,仿佛两个小老鼠。 阿草的心智不如常人,觉着好玩得紧,“郡主,我觉着用白水煮了没味道,不如直接蒸了吃。” 萧鸣笙:“……” 她也觉着白水煮什么都是没味道的。萧鸣笙又在角落里找了一圈,寻了块姜,也让她切了放进去。“现在是秋天了,可是也有秋老虎一说。正午的日头又大,身上黏黏的,要发汗也发不出,等会儿吃一碗温热的红薯汤,能出出汗,也不怕着了凉。” 阿草不懂这些,但郡主吩咐做,她就做,“郡主不常来灶房,不想懂得也多,嘻嘻……” 关于吃的,她懂的是不少,可也为难家中没多少东西。于是乎,萧鸣笙又问起了未完的话,“你说地里丰收了,红薯都没人去收,这红薯不能做其它用处么?好好的粮食,也不能烂在地里啊!” “不知啊……” 阿草如她所言,饭量大,力气大,大略的事能说一说,再深就不懂了。 灶里的火,已慢慢生了起来,锅里的姜比红薯先报出味道。 阿草怕卢妈妈出来发现了,卖力用蒲扇扇风,风炉火大,顶得锅盖噗噗地响。 萧鸣笙掀开盖子搅拌几下,原该是要煮到像熟透的西瓜瓤将将要掉。 眼下这境况,煮熟便算了。萧鸣笙用筷子去试了试,刚好能插进红薯块里。 预备要出锅时,只见阿草捧着一个矮胖的土陶罐子,和宝贝一样捧着,“郡主,糖。” 有了糖,这锅生姜红薯汤滋味更足了。 刚才萧鸣笙本来是要煮四个人的分,但阿草拦了一手:“卢妈妈在房里清点东西,我们是偷偷煮的,要是给了她,她就知道了,一定会念叨我好久的。郡主你在这儿偷偷地吃,我去守着门。” 好个仗义的丫头。 不能煮一家子的份,两人份熟得快,当下,阿草也分了一碗,对着姜的辛辣味,她不大喜欢,闻了直皱眉,“嘻嘻……虽然郡主和卢妈妈一样,但是阿草也喜欢这碗怪味红薯汤。” 萧鸣笙怕烫,还没尝,就听到了阿草的评语,哑然失笑。 怪味红薯汤,好名字。 她先是舀了一勺汤,慢慢吹去热气,浅尝了一口,姜是辛辣之物,红薯本身是带着甜味,再加了糖,比红糖姜茶的味道好些。 红薯没煮烂,口感没昨晚水煮的软糯香甜,但配着汤来吃,既解了口腹之欲,也发了汗,实在是畅快。 她吃的舒坦,但阿草这边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尝了第一口,眉头就皱得紧紧的。 刚刚闻了好久,一直觉着这个味道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这一口,她突然就知道了——姜茶,加了糖的姜茶。冬日里肚子疼,卢妈妈就会煮一碗给她吃。 郡主的手艺——和卢妈妈是一样的…… 但是,作为忠仆,阿草对这碗红薯汤的态度和昨日那碟子烂糊的桂花糕是截然不同的,“郡主……这个怪味红薯,虽然吃着怪怪的,但……” “但?” 萧鸣笙等了许久,也没等出阿草的“但”,看着她那碗刚动的红薯汤,“要是你吃不惯……”她倒是能勉强再吃一碗。这是岭南口味,阿草是西北人,大抵是真吃不惯。 “惯的惯的,我可爱吃了……我就是怕烫……郡主你把碗放着,我等下一起洗……” 说罢,阿草又呼呼吹着热气,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卢妈妈做过那么多难吃的东西都吃了,这可是加了糖了,区区生姜而已,吃了! * 萧鸣笙想出去,掂量这身体的状况,便在廊下走走,消消食。日头躲进了云层,她便在小院里晒一晒。 每走半刻钟,总是要回去歇一歇。等半个时辰后,又出来走一走。 连卢妈妈去送药,看主子面上的潮红和薄汗,也是不忍心,哑着嗓子劝道:“主子一直在养病,想是闷了。奴婢想着,等开了春,让阿草带郡主去后山赏一赏梅花。” 开春,那得是大半年后了。 萧鸣笙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将药接过喝了,问起了夕食的事,这回也不单是她自己,连带着他们三个人吃什么。 “当日灶房里剩下什么,奴婢们便吃什么……” 卢妈妈也是仗着萧鸣笙从不去看灶房的杂物,想着同从前一样糊弄过去。 萧鸣笙屏息,将那苦人的汤药一饮而尽,就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萧家是武将世家,她生来便是主子,往日是随和的,可不说话,上位者的威严便显露出来,卢妈妈下意识一哆嗦,悄悄抬眼去看郡主的神色。 这山坳,名为梅花坞,想来就不是个繁华的地。她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但一人在古代过活,也难了些。 “嬷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身子好……今早你也将账本给我看了,里头就算是有些门道,光凭外行,也难看出来。如今我的封赏,每年有多少,懵然不知。我这郡主当得,再窝囊也没有了。可单是窝囊也罢,昨儿嬷嬷是要拿香油给我驱虫的吧,家里是不是连香油也用完了?” 郡主前几年身子不好,诸事没办法细细过问,卢妈妈亦是羞愧万分,跪下请罪道:“奴婢这些年,也努力学了……可惜奴婢从前在府里就是个在灶房里做粗使活计的婆子,没福分在夫人身边伺候,也就是夫人心肠好,身边的人几乎都认了字,就连奴婢这样不中用的人,也跟着学了几个,不过也就是那几个而已……” 打理家事,那是主子身边的老嬷嬷和大丫头才会的事。如此,家里这局面,也算是卢妈妈尽心了。 “嬷嬷还是快快起身罢,我今日同你们说这些,不是要问罪的……没你们照料我的身子,前几番病重,就该随父母去了,哪还有今日?郑御医开的方子,似乎更对我的病症,才几帖药,我就觉着好了许多。往后的日子,不单是我的,也有你们的,不得不早早打算着。总不能让人说你们跟着位郡主,往日连顿饱饭也没吃过,这丢的,是我的颜面,也是皇家的。真要问罪,我怕是第一个就受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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