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幼时不易,实在不想生下孩子来与我一般遭罪。”宜真徐徐道来。 “难怪夫人决意抚养大少爷。”片刻之后,有乐低语。 幼子艰难,既然如此,直接釜底抽薪,抚养已经长成的庶子。 梅儿和阿竹顿时恍然。 宜真只是笑笑。 自然不是这个原因,但外人这样想,也正好。 有乐心下叹息,眼神微动,回头就寻了机,将宜真所说传给了宋庸。 以她看来,这位大公子很是聪慧,在知道这件事后,自该清楚,听宜真的话,与她联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宋庸恍悟,终于明白了宜真为何会对他好。 他稍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既然有原因,只要他表现的好,那宜真就不会随意放弃他。 他会听话懂事的。 京都勋贵人家的年节,热闹是过不完的,对宜真来说,除却初二要回娘家找麻烦外,之后的各家宴饮,都是松快日子。 襄台伯府人丁凋零,廖氏在京,也无亲属,她这些时日来往的,大多是长公主府的姻亲。 年初八,这一天似乎不是什么出奇的日子。 宜真又赴过一场宴回府,下人禀报,说今日角门又偷偷来了人,她倦怠打了个呵欠。 年夜那日开了个头,如今只怕更忍不住了。宋简之不能出府,只好蔡静姝进来。 到底是有情男女,难怪难分难舍。 洗漱过后,屋内下人退下,宜真照旧翻看着杂记。 大半箱子的杂记,其中大半都是这位先辈的,从民间到宫廷,又从中年到晚年,跨越三人帝王,几十年的时间。之后后人的杂记,不过寥寥几本。 宜真从十一月开始看,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总算看了一半,这个时候,她的这位先辈已经做到太医院院判一职了。 今日宴上喝了点酒,宜真看书时,头脑晕沉,难免有些不能专心。 她看过一页,正欲翻过,忽然一顿—— 指尖轻轻颤抖,宜真足足顿了好几息时间,才缓缓将书页按了回去,葱白的指尖牢牢停在页脚,仿佛刚才轻颤的手只是错觉般。 这一页只记载了一件事,皇帝宠爱的贵妃在独子逝后,郁郁寡欢,身体渐差,药石难调。 宫中太医诊治,皆说是常年忧思之过。陛下宠爱贵妃,颁下旨意延请天下名医,而后被一岭南名医诊治出,贵妃乃中毒所致。
第16章 宜真只觉浑身发寒,她吸了口气,翻过一页。 后面写着,那毒乃岭南深山中一种树木枝叶萃取而出,无色无味,涂于物事之上,常年贴身安放,便会使人身体渐弱, 低头看着,宜真不自觉的捏皱了书页,竟也不知道愣了多久,等她终于回神,稍稍一动,被僵硬的肩颈弄得轻吸一口气。 她眉微蹙,将书合上。 是巧合吗? 是她想多了吗? 宜真飞快的,仔细的回想了上辈子皇后的事情。 那时她与这位天下至尊的女人并无太多交集,只知帝后情深,为了哄皇后高兴,在她弥留之际,陛下以雷霆之势认回了殷章—— 不然作为一个流浪在外十二载的孩子,又是天家血脉,太子遗孤,如此要紧的事,岂会这样轻易就定下。 要知道,以嫡出血脉继承论,他对皇位的继承权还在诸位亲王之上。 当时殷章之事,朝野震动,不知掀起了多大的波浪。 但皇后还是去了。 在她十八岁那一年,七月。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除却这件事外,皇后的死没有引起别的事,最大的不过是她那位祖母待皇后言行不端,为陛下所恶。 皇后,就仿佛真的只是因为挂念早逝的太子,郁郁而终。 宜真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可在看过这篇记载后,她不确定了。 …… 夜色早已落下,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暖意融融的屋内,偶尔能听到外间丫鬟压低的说话声。 宜真浑身寒凉,过了许久,才总算将种种思绪全数压下。 不管是不是,让皇后知道就好了。 到时候自能知道答案。 只是年节期间,总不好贸然入宫。 宜真站起身,将书握成卷,在屋中缓缓踱步,而后猛地一顿。 那就上元节。 上元节灯会,陛下和皇后会在城门墙上与民同庆,勋贵朝臣等也有机会登上城门,登高一览。 初八之后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得难熬了。 丫鬟们都能看出她偶尔的走神,互相好一番猜测,却都猜不出原因,不解因由。 就这么一天一天,宜真几乎是每天数着日子,终于,到了上元节这天。 满城张灯结彩,比起年前还要热闹。 街上花灯无数,遥遥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宜真忙碌半日,与宋家母子吃了个冷冷清清的晚膳,用过元宵,就早早告辞,说要出门。 宋庸默默跟上,乖巧的站在宜真身侧。 自从前些日子他知道宜真所说那番话后,他如今再看宋简之,心中就浮现起微微的寒意。 他读过书,知道如今家产承继,以嫡危险,无嫡取长。 若一切真如他嫡母所说那样,只怕他在父亲眼里,十分碍眼。再或者说,这些年宋家之所以不为他延请师傅读书识字,只怕就是想养废他。 而宋庸,不想做废物。 宋简之自是出不去的,廖氏也口称上了年纪,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宜真也不在意,便带着宋庸出门。 晚膳过后,宜真就开始梳洗装扮,换衣服。 宋庸早早就到了,没让丫鬟禀报,乖乖等在外间。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知道女子梳妆是要紧事,需耐心等待,不能打扰。 宜真偏爱橘红,橙红等色,不爱太浓郁太鲜艳的颜色。搭配的话,多以米黄,牙白,藕荷色等素色。 今日也不例外,穿好披风,围上围脖,她便动身了。 “不错,这一身看着精神多了。” 宜真笑着说,宋庸今日同过年那日一般,穿着红色的小袍子,腰间是掺着金丝编就的红丝绦,配金镶宝石的绦环,头戴金冠。 只是看着,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我记得之前买过一个八宝璎珞项圈,怎么没戴上?” 这一身挺好看的,不过宋庸小小年纪,却也稳重,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跟个小大人似的。 若是加上那个项圈,应当会好些。 “母亲喜欢,我这就去戴。”宋庸总觉得那是小孩子才戴的,他今年已经十一了,就没戴,不过宜真问起,他还是乖巧道。 宜真笑笑,说,“今天出去玩,咱们好好装扮一下,去戴上吧。” 宋庸笑着应是,让身边的小厮回去取,最后在马车上戴上。 “过来我看看。”宜真招了招手,等宋庸过去,轻轻调整了一下位置。 “不错。”她满意的说。 一路到了灯市,人流如织,寻常马车根本驶不进去。 只是今日陛下与民同乐,皇城外有百尺灯楼,大家都要去看,五成兵马司早早就准备上,也留下了马车行走的路—— 总不能让贵人们因为路被堵塞,马车不能行驶,而走着去宫城外看灯吧。 襄台伯府的马车循着路,一路到了皇城外。 马车有专门停放的地方,宜真带着宋庸下车往那遥遥就能看到的高大灯楼处兴行去,车夫自停车去。 百尺灯楼,顾名思义。 上有亭台楼阁,鱼虫花鸟,各种灯笼,数不尽的彩灯,此时被精心堆叠成山形,辉煌绚丽,充满盛世的光彩。 “今年的灯楼,瞧着比去岁的如何?” 宜真正想感叹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忘记十五岁时看到的灯楼模样,便笑着问起身边的梅儿和阿竹。 梅儿立即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她记得倒是清楚,连多了哪些灯,哪些灯更出彩,都说的头头是道。 宜真听得认真,余光一扫,就见宋庸也听得颇为入神,不由一笑。 到底是个小孩子。 到了城门处,禁军查验过后,便点了一人,引她们上城楼。 夜色已深,虽有灯火,但到底不如白日。 看着眼前的台阶,宜真伸手,握住了宋庸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 一路走了好一会儿,眼前豁然一开,她们走到了上面,再往前走几步,眼前便是那极尽辉煌的百尺灯楼。这样近,近的仿佛抬手便能触得。 宜真看着,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宋庸目光微动,在这登高赏灯的刹那,忽然就对未来生出了种种野望。 这时城楼上已经有了不少勋贵,帝后还未至,她们便各自赏灯。 不知过了多久,帝后到,众人行礼,城门下的喧嚣热闹一收,只余下百姓们山呼的万岁之声。 帝后同立,先后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就让大家放开心看灯了。 宜真终于找到机会,找了皇后身边的吉祥姑姑,来到皇后身边。 “宜真,来。”皇后笑道。 灯火的映照下,她的气色似乎都好了不少,笑盈盈的,慈爱又宽和。 陛下站在皇后身侧,只扫了宜真一眼。 “宜真拜见陛下,娘娘。”宜真上前见礼。 皇后抬手,宜真忙起身,上前扶住。 “你这孩子,素来规矩谨慎,这般贸然请见,定是有事,说吧。”皇后笑道。 缘分一时便是如此莫测,满宫的公主,和诸位亲王的郡主,在皇后面前一个比一个表现的乖巧听话,可皇后就是格外喜欢安静柔顺的宜真,见了就觉得舒心。 宜真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纵使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事到临头,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她还是不由的有些紧张。 “娘娘圣明。”她吸了口气,先赞了一句。 “宜真年前,从父亲那里,要来了母亲家传的一些医书杂记。”宜真喉间吞咽了一下,嗓子不由的有些紧绷。 帝后历经世事,只听了个开口,便若有所觉。 陛下一抬手,周围的禁卫立即提高警惕,皇后目光微凝。 宜真说着,从袖中取出医书,翻到那一页,承给皇后。 皇后目光微动,抬手接过,垂眸片刻之后便就将页上记载看尽,眉顿时一皱。 “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竟还有这种毒。”她轻叹。 “宜真恰好翻到,心有疑虑,不敢轻忽,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关娘娘凤体,便寻了机会来禀报。当然,可能只是宜真想多了。”宜真小心翼翼松开扶着皇后的手,后退半步,屈膝行礼,忐忑的说。 宜真心知,自己上禀这件事后,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不论真假,她都会得罪许多人,甚至那她这一遭平白惹的帝后白白思虑忧急一番,说不定会遭帝后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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