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话本子有甚好看的,快快快,咱们学院可是有麻烦了!” 大嫂挥开要上前伺候的侍女们,自己拿了外间桌上的茶壶,利利落落地倒了杯茶,也不探冷热,便朝自己口中灌了下去。 赵婉欲言又止,见她未曾被烫到,到底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竟惹得大嫂如此着急忙慌的,快坐下来歇息。” “婉娘,出事儿啦!”大嫂转过身,拉着赵婉的手着急道:“下头雀县那边,丢了个女娘!” “?”赵婉未能理解,疑惑道:“丢了人,让官府派人寻找便是,难道是什么大案子?还是与咱们学院有关?大嫂先别急,慢慢说便是。” 大嫂蹙着眉头,依着她坐了下来,道:“原本咱们那宣传做得很是不错了,这几日也逐渐有些女娘来报名,大伙儿都高兴着呢。可忙乱中竟也出了问题,也怪我们思虑未周全,不曾想到有些女娘,竟是瞒着家里来的。” 赵婉一听,便知道了这事儿定然是有女娘私下里来报名,惹出事儿来了。她回握着大嫂的手,示意她细细道来。 “有个叫金花的女娘,她家里可不就找来了!”大嫂言及此,怒意便漫上了面庞,她愤愤道,“那家父母先是去县官那儿大闹了一通,口口声声要告咱们学院拐骗良家女子,被县官撅回去后,便带着自家女儿回去了。” 赵婉不解道:“既是被家中带回去了,如何又生了大麻烦了?” 她早在筹划这件事时,便知道,定有许多女娘虽然愿意来报名,为自己挣一条出路,可同时也必然会有太多人的家中是不肯的,男女大防固然是重要原因之一,可贫寒之家的闺女郎君们,其实也并不多么讲究。 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女子生来便不是为着学艺挣钱,而是为了嫁人生子、传承后代的。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大于天,她们身在此中,毫无办法。 因此,在得知有父母将自家女儿带走之后,她并不多么惊讶,只在心中暗暗慨叹,又有一位女子,难以挣脱家庭的束缚,而被迫放弃这条自强之路了。 “若此事到此打止了,也便罢了。”大嫂叹道,“可那女娘的父母,两日后竟又来报官了!” “哦?这回告的又是什么?咱们又不逼着谁非要来学院,既然那金花已经被家中带走,何来又有官司?”赵婉问。 “这回告的还是咱们学院,不过罪名倒与此前不同了。”大嫂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回告咱们窝藏人口!他们家那小女娘,被家中关了几日后,趁父母不在家时,私自逃了出去,不见了人!” “这下可炸了窝了,那家子人见天儿躺在县衙门口,哭着喊着找不见了女儿,定然是被招生之人藏起来了,就朝着咱们要人呢!我可上哪儿给找人去!雀县又不大,他们如此一闹,旁人有意愿报名的,如今也都歇了心思,只暗中观望着呢!” 大嫂跺着脚,提起这事儿便气得不行,但雀县那边的县官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不能将丢了女儿的苦主给关起来,只好一边让招生之人给主家禀告实情,一边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传了信。 赵婉认真听完,也觉得这事实在棘手。 若是那女娘能现身,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说开来,自然这桩案子便可迎刃而解。可现下,那女娘也不知道藏至哪里了,着实不知是不是真遇上了什么危险,这叫人如何去办?若真出了什么事,难道作为筹办学院的主力军,侯府便要背下这口黑锅了? “这些日子,我可算是知道了办学、尤其是办女学的难处,哎,真是什么样的人家都有,细细看过去,都是一出出荒诞的大戏。”大嫂幽幽叹道。 赵婉不置可否,她心中暗道:你们这些土著尚且觉得那些卖儿卖女之事荒诞至极,我一好好的现代社会主义接班人,才觉得事事都奇异不敢想象呢! 因着此事确实棘手,一时间室内静默无言。 良久,赵婉深呼了一口,按着大嫂搭在桌上的手道:“此事我们也不能就守在家里等着下面的人去解决,左右那雀县就在临州府城下头不远,咱们便去看看罢。” 大嫂略一思量,也觉得此事还当亲自处理,当下便吩咐下去,让人准备马车,又挑些府兵护卫着,打定主意这回要大张旗鼓地摆足了排场,让旁人都知晓学院是清白的! 两人说干便干,当下旁的事也撇开了,只摆着总督府的谱儿,往雀县赶去。 雀县的知县郑崇提前得知了消息,亲自到县衙口迎接。若不是侯府说了无需接待,他真真恨不得率众去往县城大门去迎这两位州府来的大佛了。 赵婉等到了之后,也未与之多寒暄,只直接说此次便是专门来应诉的。那家女娘的父母不是哭天抢地的要告么,她们作为医护学院的院长、副院长,便光明正大地立在堂前,倒要趁此机会辩个分明。 郑崇哪能真将贵人当作被告看待,待升了堂,忙命人搬来了椅子,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夫人坐于一旁听审。 很快那女娘的父母便作为苦主被捕快们领着到了堂前,这两人中,汉子又黑又瘦,妇人倒是白白胖胖,两人在外头闹时一刻不得消停,进了堂内,原本还有哭喊的架势,结果见着两旁肃肃而立的杀威棒,到底还是瑟缩着脑袋弱了气势。 “还请大老爷千万为草民做主啊!我那女儿好不容易养到这般大,如今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们可上哪儿找人去呐!”那婆子拍着大腿,擦着眼泪,虽不敢高声,却也凄凄楚楚,不胜可怜。 郑崇欲摆了威严,似往常一样喝止了这对夫妇的丑态,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坐于一旁的侯府贵人,忙将那不中听的话给吞了回去。 这可是侯府上来的贵人,他上司的上司!有这等人物在,他必要维护好雀县县尊的形象了。 思及此,郑崇和缓了神色,用几乎是当了县官升堂断案以来,最最和蔼的语气,朝着堂下的夫妇道:“两位既有苦楚,本官定会为之做主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你们口口声声要告那招生的医护学院,可有何证据?容本官提醒你们一下,若无证据胡乱攀告此等教学育人之处,本官可是要严惩的。” 那俩夫妇忙趴跪于地上,只流着泪道:“小民不敢扯谎,实在是那劳什子学院,勾了我家女儿的心去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我女儿竟要死要活地去那边,连家都不要了。” 她回忆道:“那日草民将人领了回去,我那女儿当即便要上吊,只说若不让她去学医,便要自戕于家中,可是将我老婆子给吓坏了,只好束了她的手脚,教她莫要寻短见!” “可谁知,我与她爹不过是去地里劳作了片刻,就这会子功夫,她竟人就不见了,那捆人的绳子还好端端地丢在地上呢,人就不见了! 哼,我那小儿子讲,他曾见着村口那无父无母的牛大郎偷偷在咱们院子外头打转。牛大郎已经报名要去那学院了,定然是学院支使着他来干这天打雷劈的诛心之事的!” 提到那贫苦无依、家徒四壁的牛大郎,那妇人咬着牙,恨不能喋其血咬其肉。 “可去那牛大郎家找了?”郑崇微微倾了身子,问道。 “我们将牛大郎家都翻了个遍了!那牛大郎竟也不知所踪!可见根本就是带着我女儿,一道儿去那拐骗良家女子的学院去了!还请大人点齐了人,去临州那学院处将我女儿给救了出来!”妇人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说道。 “咳咳。”郑崇捏着胡子胡乱咳了几声,很有些不自在,偷偷瞄着那两位贵人,生怕人马上就要逼着他狠狠地罚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民。 见贵人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无愠怒之意,郑崇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将注意力放在堂下夫妇的话上: “牛大郎也不见了?”
第39章 39官司 堂上十分肃然, 县衙的大门处却吵吵闹闹,低低絮语看热闹的百姓挤在一团,都等着瞧这桩人口失踪的大案要如何判。 “肃静!”郑崇瞪着眼睛喊道,又示意捕快们维持秩序, 不教这些民众们坏了规矩。 那妇人哀哀切切地哭诉道:“我家小儿子说, 牛大郎早前便背着家中仅存的破烂被褥,往临州府城去了, 逢人便说是要去投奔学院, 叫大伙儿擎等着看他出人头地哩。 谁能想到这人竟是个坏心眼子狗贼人, 定然是拐带了我家金花之后才走的!哎唷喂~~我可怜的金花啊~~还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捉了那牛大郎呐!” 妇人拍打着大腿,见大老爷也并无传说中那么吓人, 一时间胆子便大了起来,哭嚎的嗓门也愈发地放开了。 顿时间又是常念又是做打的, 堂下活脱脱便成了她表演的戏台子, 惹得围观的民众们纷纷踮起脚尖卯着眼儿瞧。 她那汉子从外表看上去,便是个老实人,黑黝黝的面庞上满是无措,讷讷不敢作声,只用力搀扶着自家老婆子,防止她东倒西歪地跌倒在地。 郑崇看着堂下的妇人, 实在嫌她聒噪了,板着脸拍了下桌子,威严着说道:“安静些,将本衙当什么地方了!” 那妇人的哭嚎被这声拍桌子的巨响惹得戛然而止, 未嚎完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 情急之间,她竟瞪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的打起嗝来。 赵婉垂着眸子去看那妇人,心中充满疑惑。这人雷声大雨点小,瞧着哭得很伤心的模样,她旁观半晌,却是真没从那接连不断的眼泪中品出点真心实意来。 她那女儿,真就是被人牛大郎给拐带出去了? 当然,此事决不是依着妇人所言那般,乃学院撺掇的,这人口口声声都是学院的问题,真将她好好的学院当成什么土匪窝了? 她偏过头不再看堂下之人,转而盯着郑知县。她倒要看看,这郑崇究竟要如何了结此案。 郑崇感受着无数道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仅有在门外围观的百姓、堂下的苦主,更有旁边端坐的两尊大佛。 他只感觉后背的汗就没停过,心头惴惴不安,这要是处理不好此事,他这县官可也就做到头了。如此一想,他反倒是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来。 只见他狠狠一拍惊堂木,提高了声调说道:“那妇人,如今都是你的一家之言,难免偏颇。本官已着人去将本县的招生之人带了过来,且听听人家是如何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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