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妇被先后拍了两下桌子,此时也回过神来,不敢再放肆,喏喏地埋着头,只来来回回地唠叨着请大老爷做主。 很快被派往雀县招生之人便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堂前。这人乃云府外院的管事,见着主母在,当下便先朝着侯夫人、大夫人行了礼,然后才恭谨地朝县官行礼。 郑崇亦知晓这是侯府中人,平素里他们这些小官要去拜见高官达贵们,都还得小心翼翼地打点这些人呢。 如今见人立在堂前,也不惊不忙,俨然一副见惯了官府中人的模样,他问起话来,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和缓起来。 招生管事瞥一眼那夫妇,朝上头拱拱手,淡然道:“请大人明察,咱们医护学院,乃受总督之命而建,由总督夫人筹办,顾念的是临州的贫寒子弟,兴盛的是临州的学风,怎可能是那种拐带人口、违反大衍律令之地。” 在外头,云府众人倒不太称自家主人为小侯爷、侯夫人,而是以临州、御沙关总督之名相称,以期震慑住这些被歪曲事实之言蛊惑住的人。 郑崇岂会不知学院的来头,来雀县招生之时,他可也增派了不少能吏四处宣讲呢!此时被招生管事这么一说,也不由得讪讪地点头应是。 “适才小的也听了这位婶子之言,那牛大郎早前便向招生处报备并领着报到的牌子赶往了府城,咱们学院进学生,乃是一个牌子绑定一人的,他绝不可能领着旁人去到学院。大人若不信,尽可派人调查一二。”招生管事垂着眼睛笃定道。 “你既说绝不是牛大郎拐了我女儿,那我女儿哪里去了?!她那么个听话的女娘,还能自己消失了不成?我看必定是你们学院干了不可见人的勾当!” 招生管事照实解释着,那妇人却是不信,龇牙咧嘴地甩开搀扶她的丈夫,张牙舞爪地便要去揪管事。 管事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不着痕迹地转换了个方向,嫌弃地避开了这蛮横的妇人。他们云府的下人,个个的身上都有些本事,岂会轻易被一介愚妇近了身。 那日这妇人可是趾高气昂地从报名处,将那金花小女娘给扯了回去的,那用最难听之话教训着女儿甚至扇了人不少耳光的,可与今日这顶着一副爱女心切模样的,是同一人。 只这会子这牵念女儿的样子,着实没有她打骂女儿的样子要来得真切。 只不过这与此案无甚关系,管事也不好当众将之说了出来。他心中只为那女娘感到可惜,生在这样的家里,有对这样的爹娘,自是好过不了。 管事拱手说道:“小的所言俱都属实,医护学院万万不是如此人所说那般。多余的话小的也不再赘述,只求大人秉公办案,洗刷了本学院与学生牛大郎的冤屈。这名声若传了出去,恐怕连总督也是要来过问一番的。” “这是自然。”郑崇点头道,现下有侯夫人在这里过问便已经给了他不少压力了,若是小侯爷再来一趟,他非得吓死不可。 “这样罢,本官便着人严查近两日进出县城之城,同时张榜公告,命百姓们若见着这金花小女娘了,立即上报!” 他看了眼那对夫妇,又道:“至于学院之名,既是总督督办,便不可能是你等口中这般。此事本官适才已有定论,这次怜你等乃失女苦主,便不作怪罪,但若再诋毁学院之名声,本官必然定你们个造谣之罪,投入大牢好生改造一番不可!” “是、是,草民不敢!”夫妇俩弯身谢过,面上却仍是充满不甘。 那妇人犹犹豫豫地看了两眼旁边那躲得老远的招生管事,又鼓起勇气道:“虽说那学院不是什么贼窝子,但我女儿此次也仍是因着此事而不见了的,那、那学院,总该给咱们点补偿吧!” 轰然一下,四周围观的老百姓们都被她这不要脸的架势给惊住了。他们倒是未能想到,这妇人竟然告状不成,又生了讹诈之心。 “你女儿乃在家中不见了的,怎生能怪罪到人家学院中去!” “嗤,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遭见着有这般不要脸之人,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 “那学院我知道,我侄子也报名去了呢,明明是新上任的总督大人施行的德政,听说去念书吃住都不要银钱的!全然不是这贼妇人所言的那般!” “哼,我就猜这人定然是为了讹钱的,竟然连官家也敢讹,胆子可真是大过天了!”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妇人听见了,红着脸怒目看向人群,若不是害怕被大老爷打板子,她简直就要叉着腰骂起来了。 蓦地,她不知道是从人群中觑见了谁,眼睛瞬间便瞪得如铜铃般大。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中,她将死死拉住自己的丈夫猛地一把推开,朝着人群中冲去。 “你这赔钱货害人精!如今也敢露面了!呵,看我不打死你了事,埋在那野岗子里给那吊睛白额大虫吃了,也免得我们为人父母的见天儿地四处翻找!” 她尖利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众人一边往旁边躲避,一边暗忖这妇人是见着谁了,竟骂得如此难听。 不多时,人群便从中散开了一条宽阔的路,继而妇人便从路的尽头揪扯出了一位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娘。 “早知你是个不听话的,当初生下来就该扔到田涧子里头去淹死!也好过给我们找罪受!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伴随着一叠声儿咬牙切齿的“我让你跑!”,响亮的耳光声也不断响起。妇人的手下得重,很快那女娘的脸便红成了一片。 偏偏这小女娘也硬气,任由她娘揪着头发打,再痛也不吭一声。 赵婉看不过去,轻声道:“郑大人,衙门乃办公重地,岂容这人如此猖狂,还是速速止了她这行为罢。” 郑崇身子一僵,将看戏的心思默默藏下,又狠狠拍了下惊堂木:“这是在干什么!立刻给我住手!” 县官大老爷的威名尚在,那妇人被这么一喊,趁着话音未落下,赶紧扇了最后一巴掌停下了手,不过那扯着金花头发的手却是丝毫未松,直将金花扯得身子也直不起来。 “堂下妇人,这女娘可是你女儿金花?”郑崇清咳了声,问道。 “回大老爷,正是小民的女儿。既然小民的女儿找到了,小民便不告了,请大老爷容我等归家。” 妇人找见女儿了,面上的疯劲儿倒是淡下了些。现下她只想揪着自家女儿回家,好生教训一通,因而答起话来是又快又利索。 “既如此,那便——” 郑崇一边说着,心中也庆幸还好这女娘竟是自行出现了,现下他也不想去纠察金花此前到底是去哪儿了,又到底是自行离家还是遭人掳掠,只想着尽快结案,好将两尊贵人大佛给恭送回府城。 谁知,他话未说完,那金花却是挣脱了她娘的揪扯,疾步上前,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她高亢而沙哑的声音在堂内清晰地响起: “还请大老爷为小女做主——”
第40章 40归来 “你个小贱皮子, 还想要大老爷为你做什么主?啊?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反倒要供出仇来了不是?” 那妇人恼恨女儿竟敢挣脱自己,咬着牙便要上前继续揪扯,心中只恨不得剐了她一层皮。 郑崇一挥手, 示意捕快们将之拦住:“快快将人扯开, 再闹一句,大刑伺候!” 他暗道, 今日这青天大老爷, 他还真是得做下去了。 “金花, 你有甚冤情,尽管说来。”他调整了面部表情,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亲民一些。 “是, 大老爷。”金花适才被自己娘狠命相打都未流泪,此时双目中却是眼泪涟涟, 那泪珠子簌簌而下, 掉落在地上,惹得围观的民众皆暗地里将心偏到了她那一头。 “这女娘一看便是有苦衷,是个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这娘老子,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家闺女了!” “嗤,真是作孽, 你看她那脸,都被打成啥样儿了……可怜呐!” 金花倒未听见那些喟叹,她伸出不甚干净的袖子,于被打得通红一片的脸颊处擦了擦眼泪, 继续说道: “小女之所以逃离家中,是因为我父母、我父母为了给兄长娶媳妇, 竟要将我卖给邻村的瘸腿鳏夫!” 她恨恨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字一顿地将心中藏着的苦楚一一道来:“小女不过十六,那鳏夫却年愈五十,十数年前便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给生生打死,如今老了,便要买下小女去当牛做马,奉养他至死!” “小女实在不愿,可家中爹娘竟为了贪那点银钱,将小女关了起来,定要送往那鳏夫家去!只说若不去,便要打死我!” 金花颤抖着声音,心中一片凄苦,若非实在走投无路,这事儿被她父母闹到了官府上,今日又见着大老爷说要全县城的寻人,她真不会冒出头来。 眼下着实是没有办法了,她只能背水一战,若……若堂上的大老爷不为她做主,她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好过被卖去给那瘸老头! 想到那日那人上门时,看自己的那双浑浊而可怕的眼睛,咧嘴时那黑黄的烂牙,金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若进了那家的门,焉能有命在? “自古婚嫁,便是由父母做主,”郑崇“额、额”了两声,道,“你这爹娘择婿的眼光是差了些,但终归是正常嫁娶,本朝并无妙龄少女不可配五十鳏夫的说法,朝廷律法上亦无此相关说明。” 他顿了顿,见堂下女娘紧咬银牙,俨然一副立马便要死给他看的架势,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心道,若是平常,他才不管你是少女嫁鳏夫,还是少年娶寡妇呢,民间嫁娶之风本就不佳,他哪里管得这许多来?这小女娘也算是运气好,碰着今日侯府夫人在此,他必不能将告状的苦主给打出去,只好先处理了此事。 “虽则如此,但本官念你年龄确实尚小,又有向学之心,便成全了你罢。”郑崇又看向那对无良夫妇,沉声道,“本官命你们不准再促成这桩婚事,如有违背,勿怪我治你们的罪!” 郑崇说完,心中有些得意,此举不仅赢得了民心,还为候府的学院招揽了学生呢! “大老爷!大老爷!这这、这草民也是为了女儿好啊!那鳏夫有何嫁不得的,过去了便有好衣穿、有好饭食,日子可好着嘞!” 那妇人也未想到县官大人竟然还真管了此事,一时间不禁目瞪口呆了,待晃过神来,便还想争取一二,言语间却也不敢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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