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德罗挑挑眉。 他突然想到,之前风系天灾动乱,林沐秋派爱尔达骑士队去各地平息,一来确实需要解决快递运送问题,二来恐怕就已经存了向众人示威的意思吧? 看见克德罗亮晶晶的眼睛,林沐秋抽了抽嘴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克德罗笑眯眯:“不用解释,我懂。” 林沐,“……好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边说要多设计几款一起挑选,那边说不如直接打开了模拟训练室群聊征集意见算了,一通商量,叽叽喳喳,时光就从微亮点屏幕中悄悄溜走了。 外面的夜幕开了又败,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克德罗哪怕累极,喘的像个哈巴狗,却仍抱紧守着床头,紧抱着木杆横梁,抓着林沐秋冰凉的手腕。 这家伙…… 林沐秋在心里暗暗笑。她心里头明白,他是担心天灾一来,她会首当其冲,被立成靶子……可系统若是如此做了,他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呢? 然而他就那么硬抓着她,手心弄得全是汗液,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就像婴儿抱着一块至宝,生怕把它弄丢了,神情又带着一丝慌张不安,不知是又想起了哪位故人。 直到天边的鱼肚白活像鲤鱼打了个滚儿,黑暗阴影不见了,光明也不见了,只有朝阳迟暮,缓缓升起于云边,这事儿才罢了。 一个打盹,克德罗狠狠踉跄了下,再睁开眼睛时,林沐秋已经不在手边了。 遭了! 他心头一颤,意识到不好。 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睡过去呢?! 难道开始了? 他艰难地手脚并用爬起来,脚下仿佛灌了铅有千斤重,然而身为镇长的职责使他爬起来了。 他不能畏惧。 一股咖啡香从客厅传了过来。 他蓦地睁开眼。 林沐秋睁着无辜的眼睛靠近床头,“我看你太累了,所以干脆就施法让你多睡会儿了。” “你,你……”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克德罗心中狂喜,一股浓烈的委屈和痛苦涌入心头,他伸开双臂,想要抱住她,就像抱住未离开的珍宝。 就像他想要抱住克洛哀那样。 可惜双臂还未碰到,一股热浪席过他的脸庞,刺得他眼睛生疼,在她消失前,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她微笑着的却又心碎脸。 【天灾系统已开启,请诸位做好准备。】 冰冷的机械提醒声打破了宁静。 “你他妈……” 克德罗老泪纵横,眼泪顺着斑驳的痕迹流入他脸上的沟壑,正如岁月流逝那样,半生的天灾,他没害怕过,林沐秋的离开却让一向温和的他说了脏话。 * 林沐秋此刻被传送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透明玻璃罩中。玻璃罩外,白茫茫一片,只比雪地更白三分,有一种晕染开的效果,很像黑夜中看见迎面像自己扑来的车灯那样。 而她面前,映照的是几块极大的屏幕,她认得出,这是安康城的俯瞰视角。 她挑挑眉。 这又是搞哪一出?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安康城内,中心广场之上,众人也发现了异样: “看,林大人为什么在哪里!她被投影印到天空中去了!” “我嘞个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怪事情啊,它这是把林大人弄哪里去了?” “林大人都不在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别哭!有克德罗大人在,也有我们在呢!” “……” 侍卫早先就受到过克德罗的私下嘱托,于是看护着秩序,努力拥住拥挤的人潮,然而群情激奋,怒吼声遍地都是,他们努力朝着屏幕的方向冲去,就像孩童想要抓住一个即将要飞走的气球那样,想将之攥在手心里。 那是他们的救世主啊。 “林沐秋,这一刻你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还是怜悯他们的未来?” 悬于空中的声音猛然响起,林沐秋明白,想必这是主系统在发言了。 林沐秋挑了挑眉,“我在想,你挺贱的。” 主系统的光狠狠闪烁了两下,随后才道:“很好,那开始吧。” 林沐秋扬起大拇指指了指它,“看见了吗诸位,这就叫破防。” 主系统:“……” 安康城那边,一声哄笑平白无故冒了出来,随后引起海啸般的笑声,主系统的光束抖动得更剧烈了。 悲伤?她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只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被打败。 “很好,”主系统不置可否,“希望您能永远地保持下去。” “那当然了。” 林沐秋还未回过味来,她忽地看见安康城那边拉起防空警报,尖锐的声音近乎刺破她的耳膜: “敌袭!敌袭!” “布阵!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别慌,稳住!” “……” 她忽地看见领主地图外出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红点,忽地攥紧了手心。 “林大人,既然您是他们的创世神,那不知道这次,您仍能成功么?” 耳畔的声音忽远忽近,林沐秋听不真切,一个晃神,她开始视线模糊,再转醒过来时,她已置身于别的环境。 破败的家具,木头制的房,房上的横梁有些残败,就像被压倒了的歪脖子树,承担着所有重担,只有门口的灯笼是红的,鲜艳夺目。整间房的东西少得可怜,书桌却是新鲜实木的,甚至擦了保养油,显得蜡质光滑,质地高级,书桌的最右侧,还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林沐秋”。 那字刻画得糊涂,倒像是一二年级小学生的手笔,没有苍劲,只有刻画人的努力,与其说是写字,倒不如说是绘画,很难想象,也许刻画人正是像画一只小乌龟那样,努力把字形刻画好了。 林沐秋的脑袋嗡的一声。 这地方就算她化成灰她也认识。 纵使她早有准备,可大脑的一片空白代替了她思考,饶是她机关算尽,却也有半片愣神。 她有种被大卡车撞死了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很久,就像发潮的记忆放在充满霉味的体育器材室那样,原来她没忘。 人爱着的事物,不管过去都有,原来看它一眼,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每一秒,每一分,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灵魂,都在为此颤抖。 沉默代替了她思考,直到她发现她是以旁观者视角看到了这一切的:消瘦的身躯,肋骨和脊骨一节节地分明可见,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身躯的无力与重担。 可她为什么能看见这一幕? 她的脑袋嗡鸣作响,哗啦啦的雨声,冲刷着她的思考。 满屋都是断壁残垣,恶心的窒息感。 疾风夹杂着苦雨,遍地都是泥石流过后的腥味。 一眨眼,她看见爷爷屈膝跪地,就像村头的疯子,眼神疯狂发直,再看不见别的事物,恐怕有一辆货车冲过去,他也不会闪躲,她坚信是那样的。她只能看见他的疯狂,他疯狂地用手挖掘着横梁、泥土、沙块,疯狂的偏执,却又那样小心翼翼,仿佛他挖的不是自己的泥土,是他的骨肉,筋膜,连带着他这一身老骨头,仿佛这是他的一生挚爱,是生命的永恒存在。 泪水洗刷他的眼眸,怒吼使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就像是西幻世界疯狂了的落幕英雄,可他还是不断喊着: “小木头!” “小木头!” …… “小木头!” “小木头!” 无数的记忆混合着雨水,洗刷着她的眼眸。 那时她年少,不知道世事艰辛,看见自己家的房屋只有木屑碎瓦,而他人的房屋高楼大厦,总会嘴一瘪,狠狠坐在床上赌气:“你以后不许叫我小木头了,别人都说,木头木头,我像个木头,我的家也像个木头!全是用木头堆的!” 爷爷听后却哈哈大笑,“木头有什么不好?成群的木头就是森林,年年如沐春风与秋风,孩子,它就像你一样!” “再说了,如果世界上没有乌托邦,建一个不就是了,哭什么?” “乖孩子,你是比这一切都要重要的存在。” 年少的林沐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看见爷爷大笑,也就跟着傻乐起来,擦了擦哭泣时产生的鼻涕,竟又想到春天透过这间房屋,她总能看见春暖花开,看见迎春花郁郁盛开,看见秋风萧瑟,梧桐叶落,那是别人都看不见的好景色。 可惜别人也不会知道,年年冬季,爷爷总会抱着自己发寒的腿锤了又锤,紧抿的唇,就像天边的一条直线。 爷爷总告诉她那句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可他却死在了那个下满雨夜的冬季,没有等来春暖花开。 她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想建乌托邦的。 她以为是在成人工作那一天,从前不懂默默温情,以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那一天她瞬间原谅了很多人,因为她第一次明白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和言不由衷。 她以为是那些塑造了她书中的乌托邦。 但原来比那更早一些。 “不!” 她惨叫一声,魂魄猛地朝年少时的自己冲去,一瞬间的融合,七情六欲,疼痛撕裂了她的眼眶。 一瞬间,生而为人的感受涌入她的体内,比起她身体更痛的,是她的心。 他看见爷爷热泪盈眶,紧抿的嘴唇喃喃蠕动:“小木头别怕,爷爷来救你了。” 她头次发现,原来那天爷爷是哭了的。 她的心头涌上了无尽委屈,她感到自己的灵府好像被生生割开了,呼啸漏着风。 她唤他,“爷爷……” * “操!!!” 看见他们的救世主在远方受折磨,他们从心头涌出一股油然而生的出离愤怒。 “有种你冲我们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林大人!” 他们是真的不明白。 那可是最好的林大人啊。 虽然林大人偶尔也会歪着头带笑又疑惑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把她捧得那样高。 从前饥馑,每天吃都吃不饱饭,成天胃饿得抽抽,头晕眼花,穷人家的小孩一辈子都找不出自己的天赋,埋没一生,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前以为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他们注定比贵族低贱。 是林大人让他们吃饱了饭。 是林大人让他们知道,每一个人都能放到合适他的位置上,而非被埋没一生。 是林大人让他们懂得,人人生而平等并非虚言。 这是他们的神啊!!! 如火炬,照亮了黑暗,带给了他们光明。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的神! 他们眼眶猩红,血管横飞,嘶吼着为她鸣冤。 对于创世主的不幸,他们的痛苦是加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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