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中只有心疼。 林沐秋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去拿绳子。” “什么?” 爷爷愣了好几秒。 “绳子。” 林沐秋坚持,转身去拿麻绳。 爷爷愣了好几秒,旋即眸子一滞,跟了上去。 半晌,在林沐秋迅速给自己和他同时打结将之捆绑到一起时,爷爷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林沐秋克制住手部的微微颤抖,语气也有点结巴,“我怕我掉下去,这样你可以接住我。” 爷爷很久都没有说话,林沐秋才喘了口气,在她心中,爷爷一直是很机敏的人,还好,他没有多问,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端持着的肌肉微微放松,她才呼了口气,却听爷爷忽然说道:“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 大陆其他板块。 轰隆隆。 天雷滚滚,下起大雨。 酸雨混合着泥浆往下落。 墙体和山脉被消融得斑驳,泥浆凝住人的大腿根,软趴趴的泥让行走变得格外困难。 “走!” 流落在外的艾尔达骑士队勒住马,催村民上来,“转移!离开这个村庄,要不然山体会崩塌,泥石流很快就会到来!” 周遭响起孩子们畏惧的哭声,男人罩住瓷罐和铺盖卷,女人擦着泪背起小孩,满地都是污泥,一夜无话。 不断地转移,一个又一个村庄,靴子粘上腥臭的黏滞的土地,人一口又一口的喘息,直至到平坦的安全城镇。 周围的骑士悄声对爱尔达说:“大人,你不觉得这很像将春季天灾提前了吗?” 爱尔达无话,看着平坦地段不断被酸雨淹没直高点,而建于山体之上的村落又不稳当,真是两难,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面传来男人们痛苦的窃窃私语,“这次我们还能挺过去吗?” 爱尔达微微凛住眉,“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难道去别处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去安康城。” * 另一侧的骑士小队搀扶真穿梭于丛林。 丛林茂密,村民喘着气,他们如果想在天黑之前到达大城市,就必须这么做,否则他们会被河水所吞灭。 丛林之中,幽深暗黑,他们必须躲避着豺狼野兽。 他们不得不举着火把,聆听着周遭气息。 好在他们有专业的驯兽师。 罗素和罗杰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再走最后十分之一的路程,我们就到了。” 在场之人无不露出胜利的微笑,就像看见了明日的曙光,可下一秒,有人队员大叫道:“啊!我被毒蚊虫咬了!” 他们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罗素紧忙查看,那蚊虫已经像蚂蟥一般,钻进了队员的皮肉里,只剩一点小小的尾巴。 那蚊虫吸得很饱,像酩酊大醉的醉汉。 被蚊虫叮咬的腿,迅速肿胀起来,像一个鼓气球,轻轻一按,感觉腿都要被溶解的疼。 这种毒素,会消食骨头。 如果处理不得当,甚至要截肢防止毒素扩散。 众人心头咯噔一声。 他们大骇,随即查看,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了惊呼,“天啊,我也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救命,我不要死在这里啊!” “怎么会这么快,春末才是蚊虫疯狂生长出毒素的季节啊,到底怎么回事!” 只有罗杰定了定,咬牙道:“先离开这个环境再说!没受伤的背着他们走!等到了城镇再涂药!” * 安康城城外。 妮可看着队员一个一个进去,却始终毫无声响,不禁心焦。 她咬牙把西部队员的外套一脱,“我进去!” 玛丽莎瞳孔地震,“现在不是你犯大小姐脾气的时候!” 妮可气得翻白眼,“那你说怎么办!” 她手指着艾尔达骑士队发来的大陆消息,气得跳脚,“现在城外的消息发不进安康城,安康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好歹得想想办法啊!” 玛丽莎一巴掌拍到她头上,“急急急,现在谁不急!有你这么跟自己母亲大呼小叫的吗!” 妮可气得直呲牙,“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往常你不是自诩西部第一吗?” 玛丽莎翻了个白眼,“老娘我自己亲自进去就是了……” 北部罗斯公爵:不是,你以为你的办法好在哪了? 不料玛丽莎和妮可互相对视一眼,坚定地点点头。 “不行!” 一道声音斜插进来。 罗斯公爵的鼻尖耸了耸,“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用吗?” “你总该听取我的意见。” “凭什么?你算老几啊?” “你……你何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是我朋友啊。” 平静的话语,却让罗斯公爵将原本准备的话语扼于胸中。 只见玛丽莎平静地看着他,那是一双悲伤的眉眼,就像平静地接受了结局那样,温柔,冷落,带着绵绵温情的决绝。在他心中,她的眉眼却比宇宙更浩瀚几分。 他是见过那种眼神的。 在她出嫁的那一天。 罗斯公爵颤抖着嘴唇放下了手。 他明白,玛丽莎是最重感情的,他了解她。 但这一次,玛丽莎是在为自己而活。 玛丽莎无所谓的摆摆手,“替我照顾好西部军团。” 罗斯的手迅速攥紧,默默垂下眉眼。 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终未说出半句话,肩膀内扣,半垂着肩头,就像一个怯懦的失落的孩子。 纵使数十年间,他已经获得了滔天的权势,可玛丽莎仍让他想起那一天。 纵使他获得了让人艳羡的一切,可他明白,身为男人,他是失败的。 他只能像二十年前那样,眼睫微颤,敛下眉眼么? 他不甘心。 “临了了,竟连道别也不说了么?” 玛丽莎打趣他,“这么多年,你竟然什么也没变。” 年轻时,她嫁给中部公爵亚历山大,罗斯就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她身后,颤着嘴唇,未发一言。 在她心里,罗斯仍然是那个天天抱着她,喊他姐姐的小孩,一哭还会流鼻涕泡的那种。 想到从前,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就走,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阵靡靡异香。 这是…… 她瞳孔骤缩,猛地秉住呼吸,却为时已晚。 她一翻白眼,晕了过去,罗斯连忙接住她。 “你疯了?”妮可被突变的景象震撼了。 罗斯低声道:“这一次,我替她去。” 他刚将玛丽莎递给旁边的侍卫,刚要离开,膝盖骨猛地一痛,有人在他背后狠狠袭击他。 他骨头一软,猛地跪在地上。 玛丽莎在他背后收回手,眼神依旧温情,并不为自己刚才骗了罗斯感到可耻,“罗斯,你忘记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说罢,她转身就走。 罗斯猛地向前抓去,“不要!” 他扑了个空。 玛丽莎默默摇头,带着妮可和侍卫们进了安康城。 那样决绝,就像从前一样。 罗斯狠狠拍向额头,懊悔不已,就像拍一块砖头似的用力,然而待玛丽莎进去后,他的嘴角却扬起一丝狰狞而又惬意的笑,仿佛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笑意似如释重负,更似无奈悲哀。 他揉了揉酸痛的腿脚,跪着却仍在微笑。 他的领主系统上,赫然写着: 【您的领主系统已生效!】 【领主级技能:替换。 说明:当玛丽莎受到极致危险时,您可用性命为之替换处境。 技能来源:年少时以为自己爱的是权势,后来才发现爱的人原来不过是她,可人的一生又有多少时刻可以挽回呢?】 “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你能忍住不去找她?” 星夜里,玛丽莎曾含笑带泪问他,他抿唇不言。 因为他没脸见她。 因为他要等,等到机会足够,等到她回心转意。 他这一辈子,到底还是太失败了,他唯一能得到宽慰的,便是深夜抚摸着领主系统,便知道她还活着。 这便足够了。 每一晚,混沌的记忆撕成碎片,幽暗的烛火,家族人群的一字一言,都会将他吞没: “好孩子,你不要动怒,惹了国王大人,北部没有好果子吃的。” “忍啊,要忍,世界上没有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了。” “等你成长起来,我就把北部公爵的地位交付给你。” “忘记玛丽莎吧,男人不该只为一个女人停留。” 父亲的一字一言,镌刻在他心头,为了这些,他忍了一年又一年。 可就在他继承爵位,拿到领主系统的那一天,他含笑望它,而它上面却赫然写着: 【您一辈子的执念是玛丽莎。】 * “东三区,调五个风系法师去西四区!” “东一区,撤离!不用再守了,没价值了!” “伤员,伤员!先运去平民学院!” “别撞到孩子们!” “……” 安康城内,克德罗在城内不断扬旗调度,控制着场面。 天公不作美,城内竟下起大雨,泥泞的沼泽,仿佛深陷和林沐秋同样的境况之中。 耳畔传来奥古斯丁的传唤: “妈的!城门口又有部分甲壳虫闯进来了!西区二十三度那边,小心!” 克德罗咬牙:“收到!” 纵使双方只用最简短的讯息,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态度。 但这次奥古斯丁却没断开链接。 克德罗疑惑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天灾像是凭空出现的?!” “嗯,你的意思是?” “以往我们的经验是天灾是有迹可循的,是跟随季节出现的,而这次天灾出现显然不符流程,甚至打破了我的认知。我是说……咱们所处的世界简直不像是真的,更像是一种有意的设定。” “你是说……神的受难?” 克德罗眯起眼,突然想起系统在开始时的播报: 【这一幕叫,神的受难。】 “对。” 得到肯定回答,克德罗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既然幕后操控者是有意识的,那么这场天灾就一定有迹可循?” 漫长的雨声,哗啦哗啦作响,风声吹动树叶,周边是队员们嘶吼拼杀的声音,把两人的心吹得同样痛苦,却坚定了想法。 “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最后的终极天灾,更像是把这一年最后的春季末尾书写完了?” 漫长的喘息,让短短的两秒变得漫长沉重,克德罗只能听到心跳振动的声音。在接近真相面前,乃至他的声音犹如千斤重,“她此刻所在的季节,也是春季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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