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息在修真界从未见过哪一个修士用过饭,是以也想好好瞧瞧纪和致怎么吃的饭。 她停了筷子,像个监工似地望着纪和致。 纪和致显然察觉到对面的投来的目光,那眼神是不用抬头看都能发觉的专注认真,少女从不遮掩她的兴趣。 青年保持着不动声色,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地捏住竹筷,仪范甚佳。 沈盈息望着纪和致,没有旁的心思,她单觉着纪和致吃饭的动作很标准,很好看。 面汤氤氲的热气扑上他的眉眼,润泽着他的如玉面庞,衬得其眉浓眼清,说不尽的端丽动人。 她同时也很新奇,珍玩般看着纪和致吃饭的场景。 与人对坐食面,不仅对纪和致而言第一次,于她亦然。 对旁的凡人而言再平凡不过的体验,对这二人而言却是再陌生不过。 因着这平凡与陌生,他们彼此弥补了对方的一角人生空白似的,也似与彼此有了第一个共同点。 这个共同点可供品味,也可供他们默契地对视。 “……” “……” 两两对望。 沈盈息坐着也和纪和致平视不起来,他真的是高,她得抬眼去看他。 他呢,垂着眸,被沈盈息心中赞誉的端丽眉眼就这么垂着,任她肆无忌惮地打量也毫不皱起,他同时用这双能攥住她视线的眉眼,内敛而放心地回望着少女的眉眼。 两人没说话,似乎找不到话说,又像是明悟彼此此时的安静。 最后,街边一个孩子摇着拨浪鼓过去的嬉闹声打断了静谧。 他们对望着,忽而间对着对方笑了。 沈盈息笑,明丽的眼睛里透着少女的狡黠,“纪和致,我觉得你肯定能把药铺管起来,有你在,我每月定不缺额外的月例用。” 纪和致便是微微弯唇,“定不负老板所托,今日恩情,某今生不会忘记。” 他提及了情,沈盈息兀地就想起系统任务,让纪和致懂情。 恩情也是情,看来任务进度已被推动了。 沈盈息笑意加深,莹润的面庞展现出几近璀璨的笑容瞬时间压下了四周的喧闹嚣尘,势不可当地映入纪和致眸底。 “这样最好了,你记着我,我必也不会忘记你!” 少女这般坦诚笑道。 纪和致倏地垂紧了眼帘,执著的手恍惚间扣紧坚硬的竹筷。 他听不见周遭的喧嚣,仿佛所有争闹都随着少女的嗓音涌进了心中,耳边只剩一些余烬似的寂静,沈盈息的话是余烬里的火星,引着他,灼着他。 他太陌生这种感觉,如同陌生她身上干净的香气那样无所适从。 可他来不及整理这些感觉,也来不及做出对这感觉防备还是接受的决定。 因为沈盈息继而说:“我们定好药铺选址后,你做了老板,可就自由啦。自由了就好好享受吧,我觉得做人还是好好享受要紧,凡人这么短的寿命,不用来放松享受可真是太可惜。” 没错,在修士眼中,凡人短短百年的寿命正如一场休憩。 但在还不知世上有修士的凡人纪和致眼中,沈盈息的一番话却忽地唤起了他的清醒。 沈盈息和他不一样。 纪和致冷静地抬眸,缓缓地看过少女明媚灿烂的脸,这张不谙世事的脸上没有世故圆滑,没有风霜老练,她完全是金玉般纯粹精贵的人。 而他不是。 他的自由是她给予的,随着她的兴致而起,可能也随着她的兴致流失。 他的自由是岌岌可危的。 将她的恩情报答之前,用自己的本领浇筑好另一条自控的退路之前,他永远岌岌可危。 “谢沈老板。” 最后,纪和致平静地缓下心中的喧闹,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温和。 他先一步吃完了面,提前付了钱,而后便坐着静待沈盈息。 纪和致并不刻意去瞧,但同坐一桌,沈盈息的脸总也时不时地跳进眼中。 他避之不及。 …… 最后选中的铺子是在东街,东街上店铺林立,客流量大,是京城有名的商业圈。 饶了一圈,进行简单的市场调查后,发现东街并无做得很有特色的药铺,这真是天助沈盈息。 她随机看中了东街商业圈中心的一处闲置铺子,正准备带着纪和致前往交涉,不妨身前突兀地横出一只青袖。 纪和致拦住沈盈息,望着她疑惑的脸,温声解释道:“此宅前屋甚高,后堂较前宅低,光不入后宅,易生阴祟。且房檐左低右高,凶宅布局,恐有枉死的官司。” 沈盈息被纪和致说的一愣,她怔然地眨眼:“你还懂这些?” 纪和致放下手臂,抿唇:“医卜一家,风水卜筮我亦略懂。” 原是如此。 沈盈息了然点头,未观察到纪和致谈及医卜时的沉默神情。 她回想起修真界的卦修,这个和无情道一样逆天,但很神奇的大道。 但卦修多短寿,修为再高也活不过五百年,沈盈息未曾主动了解过,是以并不清楚个中缘由。 如今在凡间遇到与卦修般吉凶卜卦的事情,起了兴趣:“我们去问问,不买不要紧。” 兴起之下,她抓住纪和致的袖子便走向前方的空置铺子。 铺子里没有人,但在空铺前坐着个花甲老人,她华发苍苍,老态龙钟地躺在竹椅里,神态安静,好似睡着了。 沈盈息抓着纪和致的袖子改为抓住他的手掌。 她这下意识的举动自己也未发觉,只是觉着手中握住的东西僵了下,而后便有往回缩的势头,她想着找空铺主人,注意力不在手中,感觉握住的物事有挣脱之意,便用力捏了捏,以使其安静。 果然安静了。 沈盈息而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朝空铺两端张望了一番。 “没人?”她低喃一句。 “……不若问问躺椅上的这位?” 纪和致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沈盈息方将目光定在空铺前的老妇人身上,她正准备走上前,忽觉手中有异样触感,低头去看,男人宽实修长的手指正扣着她的手背。 他人高,手掌宽大,几根修长手指轻轻松松地扣满了她的手背。 纪和致肤色白皙,但不如沈盈息的白腻,两手相扣,不仅大小明显,肤色亦是差得明显。 青年和少女的体温通过交握的双手,细细密密地交换入掌心血肉。 外人看去,二者自有一种旁若无人的亲近。 “什么时候抓着你手了?”沈盈息回眸去看纪和致,低眼看着他不动的手,话说着自己也好笑,晃了晃两人的手,再抬头扯唇对他,“不好意思,可能是习惯了。” 她握剑握了几百年,方做十五年的凡人,一时还改不过来手中抓点东西的习惯。 不过想来纪和致不会在意。 他很大方的。 沈盈息笑了笑,然后松开手扭过头,径直朝老妇人走去了。 原地站着的青衣男人身形未动,手掌在半空中顿了顿,而后才慢慢收起。 纪和致望着前方的纤瘦身影,看了几秒,随之跟了上去。 在二人看不见的角落,暗卫抱剑,黑沉的眼珠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第6章 “铺子五十两就卖。” 沈盈息刚走到竹椅前,那闭眼的老妇人就睁开了眼,望着沈盈息,又望了望她身后跟着的纪和致。 她说完,打量完这两个陌生人,似乎做出他们不会买的预料,便闭上眼又准备睡。 纪和致此时温声开口:“老人家,打扰,我们来是请问您,这间店铺可是发生过不同寻常之事?” 老妇人眼角的褶子一颤,再次睁开了眼,她望着纪和致,盯了两秒,“你不买就走,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我……” “我们买。”沈盈息忽而启唇,站到纪和致身侧,而后从手腕上推下个玉镯,拿镯子在老妇人面前晃了晃,“这镯子放当铺可五百两都打不住,换你这个铺子,外加铺子的故事如何?” “沈老板,”纪和致微微蹙额,“这不妥。” 用五百两的镯子购置一处死过人的空铺,实是吃亏。 沈盈息对纪和致眨了眨眼:“千金难买我高兴。” 说罢,她看向他不赞同的目光,勾唇:“纪老板,你放心,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我们的药铺当然不会设在这,只是这铺子我实在想要。” “而且只是个镯子而已,我多的是钱。” ……纪和致沉默。 她既如此说,他又有何反驳的道理。 老妇人见他们二人间的口角官司断了,也就接过沈盈息的镯子。 她见过好东西,当然明白这镯子的贵重。 得到钱,老妇人从袖口里拿出地契,要交给沈盈息。 “给我身边的这位纪老板。”沈盈息顺手把纪和致扯到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臂,郑重其事道:“我不擅长管理这些,地契什么的还是交给你我更放心。” 纪和致的手中便被塞上了一张纸。 他怔然一瞬,看向黑眸含笑的少女,对她眼中的信任不置可否,而后垂眸,盯着地契。 明明是初相识,却这般信他吗? 未免太天真了。 青年手指缓缓抚过地契上的文字,指腹捏紧,又松开。 “好了,您现在可以说我的铺子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吧?” 沈盈息蹲下去,平视老妇人,把‘我的铺子’几个字咬得尤为重。 “呵呵,那自然了,”老妇人苍老的声音低低笑,她望着蹲下来的沈盈息,莫名眼中泛起了慈爱的光,“我老了,说话含糊,小老板可要好好听奥。” 沈盈息撇嘴,“我耳朵灵着呢,您尽管说。” 纪和致望着蹲下去的少女,那张莹润雪白的脸专注地听着故事,故事和他预断的没有很大出入,她听得极认真,还会附和老妇人,做出‘奥?’‘奥!’‘这样啊!’诸如此类很捧场的回应。 地契比寻常纸张硬,抵着掌心,存在感很强烈。 随着时间,地契渐渐也被掌心的温度浸染。 纪和致靠手中地契已转移不了注意力,便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掌中地契,重新垂眼看向少女专心的面庞,顿了一顿。 如果是他来讲,她也会听得这样投入吗? 他平静地想,他说话不含糊。 空铺的人命官司说简单也不简单。 “铺子原来是卖香料的,生意很好,赚钱最多的时候能顾得起十几个伙计。死的最多的,也是这伙计。” 空铺内,光色昏暗。 沈盈息坐着刚才老妇人临走前送给她的竹椅,躺在椅子上望着空落落的铺子,低声重复着老妇人口中的故事:“一个伙计守夜的时候突然发疯,进厨房拿刀砍死了铺子里还睡觉的所有人,连护院的打手都没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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