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咱们大公子同窗过陆、厉、王、孙几家公子,则是借住在京城中远亲家里。” “若是放榜时有人在榜,姑娘不妨以公子的名义包上红封,带着谢家的帖子去拜访。” 吟心一边回想着自家哥哥打听来的事情,一边细说着。 “哥哥的同窗或进京赶考之人中可有名乔姓书生,大约是江宁来的,年长几岁。”谢荼皱眉问道。 吟心仔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大公子去的那座白鹭书院,等闲弟子倒是进不去,乔姓的公子奴婢的哥哥没有打听到,且今年考生中似乎没有姑娘提过的人。” 她一顿,又道:“不过奴婢哥哥说有桩奇事,想必姑娘一定感兴趣。” “这次赶考的考生中,厉家公子身边带着一位面貌相似的娇俏少年郎。”吟心捂着帕子小声道,“此人虽嗓音粗犷行为粗鄙,可奴婢哥哥恰巧碰见过那少年郎捂嘴娇笑的模样。” “听说是厉家主母乳娘的儿子,年岁和厉家公子相仿,厉家恩典,特放了那少年身契,命他跟在厉公子身边一同读书考试。” “那少年郎倒也争气,早早有了举人的身份,今年便是陪同厉公子进京一起参加春闱。” “大家都说他们两人才情相似,宛如双生子呢!” 那“科考舞弊案”是从乔姓书生的检举信查起,但凡与乔书生沾边的人,都被大理寺的人彻查了考试档案,甚至从每个人的童生试查起。 考生家中书房更是着重翻查的地方。 谢英便是因为从书房中查出写有某些不当言论的只言片语被牵连,从此被标上参与“舞弊案”的共谋者的名头。 直到最后,朝廷也没有公布彻查事情的真相,谢英却因此彻底沉沦,再也没能走出这阴影。 谢荼想着上一世世人再三缄口的“科考舞弊案”,联想到吟心提到的这桩奇事,心中的心思转了个弯,惊得差点儿从榻上跳起来。 “你快去问问你哥哥,这少年郎的母亲可是姓乔,祖籍江宁?” 这个少年郎,难道便是“舞弊案”的关键? 第4章 当局 深夜,京城西郊喜鹊胡同内有一处人家挂着两盏红灯笼,门户虽小,却有两名大汉守着。 入门摆着一块丈二高的屏风,和田玉嵌着翠玉墨玉形成一幅山水画,风雅精致,如听得潺潺流水叮咚响。 不大的院子中立着座挂着月白鲛纱帐的亭子,亭中人影绰绰,轻声细语。 “公子好酒量,奴家甘拜下风。” 酒娘花娘子散着衣裙斜靠在塌边,玉手持火钳微挑着火盆里的银火炭,黑黝黝的杏眼斜瞥着塌上人,媚眼如丝,眼波流转我见犹怜。 “只是奴家不懂,为何公子如此将那屋子里的人晾着?” 姜鹤身上着宽袖墨色澜衫,腰间的玉带散开,露出前胸大片玉白。 他左臂撑着整个身子,右手提着一只青玉色冰纹酒壶,仰着头往里灌着酒,晶莹的酒滴顺着他耸动的喉头滚落,打湿搭在面前的衣襟。 院落不大,亭子里尚能听见厢房中的阵阵丝乐声,姜鹤摇晃着左手,指节一下下地点着榻上的软垫,像是没有听见花娘子说的话一般。 忽然,鲛纱帘外人影微动,姜鹤停下动作抬眼看向花娘子。 花娘子神色一凛,收起适才的调笑站起身来忙退了出去。 若不是她多年前被姜鹤所救,只怕也不会见到京城小霸王的这一面。 “陈全,进来。”姜鹤扬声叫人。 一位深杏色繁纹枝节夹袍打扮的侍卫掀开纱帘,裹挟着一身寒气跨步走进来,搅动起亭中鲛纱水般波纹。 陈全欠身行礼,靠近姜鹤蹲在榻边低声回话: “公子,谢府内并无异样,只是……” 姜鹤身上适才那般浪荡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肃穆冷意。 他微微掀起眼皮,神色冷漠地看着陈全,示意他继续。 “那日从隆山寺回去后,谢姑娘便以要帮着谢家公子整理备考行李为由,管起谢公子院里的事情。” “谢姑娘身边的婢女吟心,有个哥哥在外头做学徒,这两天在忙着四处打听谢英昔日同窗的落脚处。” 姜鹤后仰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声音慵懒带着鼻音:“唔,她同谢英的感情好,提前帮着打点旧日同窗,想来也是惯常做法,谢家没有主事的内眷,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 他一顿,从宽大的袖摆中伸出两根玉指,缓缓勾了两下。 陈全撑起身子,凑到姜鹤的身旁,听见他缓缓吐出后半句:“谢家老头儿对她这行为,有什么异议吗?” 谢愉恩此人,清正自律刚正不阿,却在某些事情上不够灵活,又有些许迂腐,这便是他从不登门拜访的原因。 以他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只怕要被这位谢相给打出来。 “回公子,谢相对此并无过多言语,第二日便亲自将掌家对牌钥匙交给了谢姑娘……” “姜鹤你莫不是酒多了跌进去了?” 一道清亮呼和声打断主仆两人的对话。 陈全回过头隔着鲛纱帘,看见院子尽头一处厢房门口,半倚着一身着宝蓝色杭绸直缀的公子哥儿。 眼神迷离,步伐虚浮地被身边的酒娘搀扶着,正抬着手胡乱指着茅房的位置直嚷嚷: “难不成你姜公子故意躲着我们呢?” 姜鹤闻言瞥一眼仍半跪着的陈全,陈全意会,闪身躲在立柱后。 “偷个懒都不行。”姜鹤适才双眸中的清明全然不见,倒是步履蹒跚地伸手撩开纱帘,“喝不下,真喝不下了。” 他拱起双手作求饶状,跌跌撞撞满脸绯红地从院中小亭子里走了出来。 守在外围的花娘子连忙靠上去,强撑着姜鹤 ,不让他摔倒。 宝蓝色直缀衫公子见他如此狼狈瞬时哈哈大笑,晃着的身子差点儿站不稳。 “都说这京城纨绔子弟之中,姜公子当排第一,就连我们沧州谁人不知咱们姜公子的大名,怎么今日一见,竟是个吃醉了酒便要偷奸耍滑之人? 若是寻常之人被旁人这般当着面侮辱,恐怕早就气得跳起来互相拉扯起来了。 可姜鹤喝得醺醉的脸上不见丝毫恼意,反而神色自若。 玉面绯红的面上带着笑意大方承认:“我自知今日逃不过要被你们灌醉,还不让我躲上一时半刻喘口气?” “厉公子,我这可不算丢丑!” 这穿着宝蓝色杭绸直缀正是谢英昔日的同窗,从沧州进京赶考的厉家小公子厉青玉。 他的嫡亲姨母多年前嫁给了京城南昌伯爵府嫡次子做填房。 南昌伯爵府是京城里的勋贵世家,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厉家在沧州的地位这些年水涨船高。 厉青玉作为厉家这一辈读书有所建树的哥儿,进京后便被他的嫡亲姨母借住在南昌伯爵府上。 临行前厉家长辈便已经同他言明,科考事大,这关系到厉家能否再和伯爵府成一桩喜事。 厉青玉身负家族重任,进京后一直在自己的借住的院子中刻苦悬梁。 这次也是实在推脱不过伯爵府的几位哥儿的邀请出来喝酒,又恰巧遇到了姜鹤,便被邀请着来了这样一处幽静雅致的私坊。 都是好玩乐的年纪,几杯酒下肚,厉青玉几斤几两就被人试探出来了。 姜鹤只觉得好笑,这厉家只怕是只看见伯爵府外表光鲜亮丽、花团锦簇,内里的腐朽,是一点儿也不曾发现。 可即便是这样,伯爵府里的人也看不上沧州出身的厉青玉,这回便是硬拉着他和京城中几位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搅和在一处。 厉青玉没有察觉这鸿门宴的用意,姜鹤倒是心中门儿清。 “青玉,扶着点儿姜公子,咱们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里间的人叫唤道。 ———— 大约是因着谢府的庶务中馈被谢相亲自交付谢荼掌管,府中各处对谢荼院里的要求有求必应。 特别是在对牌钥匙送到谢荼的手里之后,她并未立刻要求各处管事把账簿上交查阅,而是借着整理备考事宜的由头缓了几日。 管事们都是人精,自然能体会出谢荼的用意。 今日周妈妈从大厨房带回来的菜色,那是别样的精致。 晚间的时候天阴沉下来,风中卷着湿意,隐约着有要落雪的意思。 大厨房干脆给谢荼做了道火炙羊肉,配上茭白肉丝儿、香炒香螺并一碗清爽莲子羹,最后还温了壶梨花酿端上来。 若是寻常日子,对吃食上素有讲究的谢荼理应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可她心里装着事情,即便是吟心在一旁给她夹菜盛汤,她也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推开碗筷。 典心带着小丫头们上前撤了桌子,吟心见状便趁机退出去递消息。 周妈妈进来挑热了地龙里的银灰炭火,领着珠萍、翠萍两个丫头进来轻手轻脚地服侍着谢荼散了发髻换上寝衣,将白日里熏过的被褥铺上,灌了汤婆子塞进去。 她摸着谢荼的手心并没有多热乎,又忙塞了只暖手炉在她怀中,这才退出去。 出去递信的吟心还没回来,谢荼的胳膊肘撑在榻上小案上,手上百无聊赖地举着本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得进去。 她的脑子里思绪万千,心跳得极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若吟心哥哥打听到的消息属实,那么此次考生中就没有“乔姓书生”这个人的存在。 她先前只知道盯着排查“乔姓书生”的人选,想着若是能在“乔姓书生”做出任何举动之前提前预判,是不是就能将哥哥从那糟心的“科考舞弊案”中摘出来。 可那检举信的的确确是“乔姓书生”所揭发,那么若那“乔姓书生”是被人挑拨后来才冒出来的呢? 那“乔姓书生”究竟是谁,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明不白,于朝廷难以启齿呢? 那么前世那场轰轰烈烈的“科考舞弊案”,查到最后却不了了之,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件事从“乔姓书生”的检举揭发开始,就处处透着诡异。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原本早该委予重金安抚好的人,为何在放榜之后突然跳出来以一封检举信指正科考不公。 难道这过程中,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倒逼着这位“乔姓书生”不得不跳出来检举。 周妈妈忙完手中事,撩开帘子端着竹节纹青瓷盅盛着的牛乳燕窝进来时,只看到自家姑娘皱着眉头盯着案上的烛火发呆。 她轻咳一声开口道: “我见姑娘忙了一天,晚膳进得不香,这是吩咐小厨房现做的牛乳兑了去岁腌制保存起来的槐花蜜,最是安神,姑娘吃了早些歇息。” 谢家主母杜一南早逝,周妈妈一手将年幼的谢荼带大,待她便如自己的亲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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