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拌、炒、烧、烩,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每个人的面前放了一小盅清蒸吉祥如意八宝饭,糯米伴着果脯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食不言寝不语,包间内勺箸轻碰声此起彼伏,剩下的就是小丫头们轻声询问主子们的布菜声。 随着最后一道雪梨栗子糖水端上桌,素斋宴才算是吃完。 小丫头们端来小碗清茶给各位主子们漱口,此时吟心才贴过来小声道:“那位说是夜里吹了山风头疼,还在逐风院休息呢。” 谢荼皱眉。 这样攀附勋贵女眷的好机会,以王氏的性子哪怕是病得爬不起来,也应当会强撑着起来聊上两句留个印象,她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 她把目光转向了席面上挂着一脸慈爱笑容,同老太君说着家中事的谢老夫人。 难不成是谢老夫人怕王氏的言行举上止不了台面,这才禁止她出席的吗? 两位老夫人聊了好一会儿家长里短,说了些儿女之事,待到荣国公老太君面露倦色,谢老夫人才开口道: “人都说春困秋乏,我这虽然仍同老太君说着话,可脑子却着实是转不动了,困得紧,得回去歇个午觉。” 荣国公老太君也笑道:“咱们是有缘的,这禅会还有几日,也不急着一时聊个透彻。老夫人快回去歇着,我也回房睡半个时辰。如若不然在下午的禅会上打瞌睡,可要被中惠大师取笑了。” 几人笑呵呵地辞了又辞,这才兵分两路各自回了院子。 谢荼刚回到逐风院坐下,精力旺盛的顾茹娘便带着桃心来串门子。 “今日你家三婶婶派了人下山去,说是她头疼脑热,要去请位大夫开副驱寒方子。” 顾茹娘刚捧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忙不迭地说出了刚刚从自家母亲那里听来的消息。 谢荼看见她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也值得你眼巴巴地在午后日头当头照的时候跑过来寻我?” 顾茹娘被她取笑,却也不恼,白了她一眼,解释道: “早晨我就注意到了,她们母女俩前几日去东市置办行头,不就是为了这次禅会能搭上勋贵们?” “可今天的禅会,你家那位三婶婶却以头疼难忍为由,没有出席禅会,难保她在憋着什么坏。” “更何况我母亲都说事出蹊跷必有因,我特意来提醒你一句,反倒惹了你的厌烦?” “罢了罢了,我这就走吧,省得碍了你的眼。” 说罢,顾茹娘便丢下手中的茶盏,作势要往外走。 吟心连忙上前拉住她:“我们家姑娘说笑呢,顾姑娘可别气恼,我们家姑娘可是特意包了席上可口的雪梨栗子糖水等顾姑娘来吃呢!” 顾茹娘果然停住了脚步。 谢荼见一句“雪梨栗子糖水”就留住了她,当即笑得歪倒在圈椅上。 顾茹娘瞪圆了眼睛,谢荼这才坐直身子哄道: “这隆山寺素来担着我朝国寺之名,如今还有荣国公府上的亲眷住着,守卫定是森严,哪怕是她王氏再有心,只怕也施展不开。” “我知晓姐姐是好意,这厢给姐姐赔个不是。”说着便屈膝行了一礼。 俩人又笑闹了一阵,这才重新坐在一起聊起了荣国公一家。 “还是你家老夫人厉害,一来就入了老太君的眼。虽说他家不看重出身,可你家那位堂妹未必心气太高,荣国公世子年纪轻轻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身边又有宝珠公主这样的玩伴,怎会看得上她?” 谢荼笑道:“怎么只能你母亲带着你来相看勋贵,不能让她试上一试,好没道理。” 顾茹娘这一回没有恼火,反而一本正经道: “我父亲也不赞成母亲此番行为,还道他在此次会试中已经看中了几位举子,只等放榜选个进士提拔起来,成就一场‘榜下捉婿’的美谈。” “不过我母亲目前还没同意他的做法,所以这才又起了带着我四处走动相看的心思。” “我父亲他老人家常说,大宅门里弯弯绕太多,怕我这个直脾气处置不来,折在歹人手里都不自知。”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 只是顾家几代妻妾和睦,并没有什么后宅腌臜之事,顾大人怎会有如此感慨? 不过,因为顾茹娘的这番话,谢荼突然想起前世里的一个人。 于是,她便顺着顾茹娘的话头问道:“离放榜之日还有十几日,你父亲是怎么看中举子的,看中的又是谁?家世如何呢?” “若是个惯会趋炎附势之人,在被‘榜下捉婿’之前定将自己伪装甚好,你父亲又该如何分辨呢?” “你母亲的担心不无道理,她也是怕你父亲被人蒙蔽,让你后半生吃尽苦头。” 若看上个像那个人一样,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小人,顾茹娘的日子只怕是要过得艰难。 顾茹娘吃着糖水,说起了自家父亲的事儿: “举子们进京备考的时候,贡院那边就有各个地方递上来的名册和童生试到乡试的成绩。” “他是个闲不住的,着人拓印下那些人的卷子,带着我家两位哥哥逐一翻阅了他们的答卷,这才拟定了考察的名单。” 顾茹娘说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就像是在说旁人一般,仅仅是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那你父亲可说他看好谁?” 谢荼当真是好奇,以吏部尚书顾大人考核官员的眼光,他能看上怎样的人。 顾茹娘不甚在意地抿起嘴唇,满不在乎道:“有好几位呢,其中提的最多的似乎是从涿安城来的一位举子颇入他的眼。” 听到“涿安城”三个字,谢荼是心猛然一揪:“那位举子的姓名你可知晓?” 顾茹娘往嘴里塞了颗青杏,酸得她整张脸皱了起来:“姓游,叫游乾。” ———— 因为这个举子的姓名,下午的禅会,谢荼全程魂不守舍。 中惠大师讲的佛法起源,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谢荼没有胃口,傍晚的斋饭,还是吟心端回屋子里的。 深夜,谢荼的心口像是横亘着一块巨石,堵得心慌慌。 她推开窗棂,清冷的春风带着凉意送来徐徐清香。 皎洁的月亮爬上柳梢头,清晰地照亮逐风院的屋檐上狻猊兽。 游乾大约是伪装得实在太好,骗过了老狐狸谢愉恩,甚至还骗过了阅人无数的顾大人。 他的文采斐然,谈吐俱佳,性子看着也很沉稳,也不好女色,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可是,若不是亲身经历那些事情,她也不会知道,游乾竟然能在一夕之间在同她撇清关系之后,还和谢芸搭上了关系。 最后两人甚至还为了摆脱谢府余孽的身份印记,抛出了虚构的,所谓的谢府罪证。 她在想,谢芸难不成早就同这位新科状元郎有 了牵扯。 否则她又怎会为了他豁出自己的闺阁名誉,在明知游乾是她谢荼的未婚夫之后,还同他火速成婚。 谢荼倚靠在窗边,嘴角紧抿垂眸抚着手中随手摘的海棠花,心里在琢磨着上一世的事情。 蓦地,她手中的动作一顿,猛然回过头,讶然发现自己的屋子里竟然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虽正襟危坐,可目光分明已经涣散。 谢荼双手紧攥着那株海棠花,缓步靠近,随即便闻到了一阵酒味。 她瞪大了双眼,吃惊地望着面前目光迷离的姜鹤。 这人竟然在佛门净地喝酒,而且还在深更半夜潜进了她的闺房! 第36章 醉酒 谢荼瞥见另一边半开着的窗牖,顿时感到头疼不已。 这小子浑惯了,竟然开始敢夜闯闺房了? 看样子的确灌了不少黄汤,不知还能不能认识人。 她隔着圆桌,壮着胆子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鹤冷白色的面颊上因为醉酒,染上了一层绯色。 听见谢荼的问话,他猛然抬起眼眸,盯着她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大着舌头道:“没……没来多久。” 见他只是乖觉地坐在那儿,谢荼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谢荼回想起今早姜鹤莫名其妙瞥自己的那一眼,难不成当真是有急事找她? 哪知,姜鹤那厮又摇了摇头,站起身强撑着醉意往前走了两步,缓缓答道: “你不能,不能……” 谢荼一头雾水,没明白姜鹤在说些什么。 姜鹤醉意朦胧,说出口的话毫无章法,没等前一句说清楚,又胡扯起了旁的事情: “等我变好,变好之后……” 谢荼艰难地判断着姜鹤说出来的话中含义:“你究竟在说什么事?” 逐风院院落并不大,各个厢房靠得很近,若是姜鹤在她的房中闹出动静,被旁人瞧见,她便是浑身长满一百张嘴也都辩解不清了。 “姜公子,夜已深,你还是回房中休息吧!” 姜鹤似乎没听清,双脚又往前迈进了一步,双目迥然,直愣愣地盯着谢荼瞧着。 “若是……若是已经知道前路是条死胡同。” “什么?什么死胡同?” 姜鹤语焉含糊,谢荼勉强才能分辨出他在说些什么。 “该怎么做?”姜鹤轻轻吐出最后半句话。 谢荼想起姜家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变故,琢磨着难不成要在他醉醺醺的情况下给出提醒? 这厮明日清醒后,还能记得多少? “若是被人逼入死胡同,与其挣扎寻找出路,不如回头与那歹人一搏,打他个措手不及,总比一步步困死在里面来得强。” 谢荼沉吟着,将想要说的话顺着姜鹤的话头说了出来。 一直没有机会提点他,既然他自己有了疑惑,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如何处理了。 姜鹤豁然双目含光,口中喃喃念叨着:“搏一搏吗?” 谢荼连连称是,又忙不迭地催促道:“姜公子,你该回去了。” 她再三催促后,只听窗牖“嘎吱”一响,一道身影跳进屋内,吓了她一大跳。 “姑娘莫惊,属下是来接公子回房的。” 陈全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天知道,他家主子怎么突然发起酒疯,偏要来谢家姑娘的屋子里坐坐。 坐也就坐了,谢家姑娘回屋了就该回去了,可公子竟然愣是不走,还惊动了谢姑娘。 他可在屋外听了个真切,谢姑娘再三撵人,他家主子还赖着不走。 他了解自家公子的酒量,可真替他捏了一把汗,如果谢姑娘发现公子故意装醉行孟浪之事,说不得就要把他们二人扭送到顺天府去了。 “唔,本公子回屋了。”姜鹤终于顺坡下驴,抬手揉着脑袋似乎醉得脑袋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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