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得来一句忘了。 沈知梨别开目光,“我虽忘了事,但约定会遵守,我会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尽快离开。” 黑衣人搀扶他,担忧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谢故白苦笑着,片刻后似疯了般大笑,白布被血染得不成样,“离开?走不了了,那个魔头!怕是已经断了我们的后路!阿紫,真正被处理掉的,是我们的人!取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沈知梨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潮湿的暗牢冒着森森寒气,角落滴下的水宛如催命符砸向地面。 忽然,一声嗤笑与水滴重叠,夹杂阴风扑向沈知梨。 “走?走去哪?” 再熟悉不过的语调,轻蔑又讥讽,令沈知梨浑身一个激灵。 身着赤金袍的男人,背着幽暗的银光而立,双手交叠胸前懒散斜依于牢门,遮面的半张面具融于黑暗,像一把充满锋芒的利刀。 “我当初该割去你的舌头。” 谢故白听见此声,脸色骤然刷白,显出难以掩盖的恐惧。 往日两人针锋相对,不分上下,如今他却败下阵,成了阶下囚,这般狼狈,受尽折磨,甚至下意识产生畏惧。 打断腿无法找她,剜了眼再看不见她,断了指抹去与她的誓言。 他的手段,阴狠又直接。 “鹤承渊!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一双鞋靴不紧不慢踏入水洼,鹤承渊阴冷扫他一眼,停在她身后,有力的手带着隐忍的怒意死扣她的腰肢。 他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老相好?” 沈知梨手脚冰凉,绷直身子僵在原地。 阴晴难定的疯子,她不敢惹。 “鹤……” “杀了他。” 话音未落,鹤承渊直接打断,下了毋庸置疑的死令。 瞬时,地上装晕的侍卫走进牢笼。 沈知梨:“等等!” 鹤承渊充耳不闻,将她强硬拖走,直到身后的惨叫逐渐消失。 第2章 杀奴(2) 攀满白色荼靡的廊洞下,鹤承渊一袭红袍背她而立拨弄花枝,两人无言相站已有一会儿。 院子很静,只有微风窸窣过耳。 沈知梨不敢多言,目光渴望紧盯廊椅。 她站的有些乏,试图用轻微挪动来缓解腿酸,没曾想,这一挪弄出了响声,扰了他赏花的雅兴。 他侧身望向她,“你有话和我说。” “没、没有。” “是吗?”鹤承渊眸光一沉,指尖用力,折下一朵开得清雅的白花,捻在指尖转玩,他越过她走向廊沿坐下,“是没有,还是不敢。” 沈知梨还是那句:“没有……” 鹤承渊意味不明嗤笑一声,抬眸看她,“没有?你分明怕我。” 沈知梨被他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只好垂头躲避他的视线。 他说:“过来。” 她移了小半步,又停下不敢动,与他保持距离。 记忆里,鹤承渊不喜有色之物,可落水那天起,他莫名穿起赤色,阳光下的红衣更像是件血衣,不知是不是害怕他这个人而作祟,她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头抽痛得厉害。 “要我再重复一次?” 在他的催促下,沈知梨只好硬着头皮走去,结果脚一软整个人朝前扑了个满怀,显然鹤承渊也没反应过来,指间的白花也因下意识接她,脱手落地。 沈知梨手指擦过他的面具,瞬间,整个人傻住,环住他的脖颈,忘了要做什么。 仙门百家谈之色变的魔头,少时因右脸被毁常年戴面具示人。 鹤承渊的脸是一大禁区,哪怕两人做相欢之事,衣裳脱了干净,他的面具也不曾取下,她甚至不敢碰他,只能攥紧被褥承受一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回过神,立马退开,“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 脚下一道轻响,退后才发现,那朵掉下的荼靡被踩烂了。 这下,更是将她吓破了魂,鹤承渊最爱白色荼靡,那是他眼中唯一能辨的一抹净色,他有个癖好,喜欢将花别在她的耳尖,再划破耳,让血一点点浸红花瓣,才能满足。 沈知梨惊慌失措拾起荼靡想别上耳,可才捡起来,脆弱的花瓣从手中飘落。 她顿时红了眼,“我……这真不是故意的……我再去折一朵。” 没走两步,鹤承渊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梨,今年的荼靡开得可雅?” 沈知梨顿住,转过身去,鹤承渊低头看着零零碎碎的花瓣,穿廊风而过,花瓣吹散,他缩起眸子,对她道:“不必再折。” 他的语气诡异的平静,“今年的花,开得淡雅。是吗?” “……是。”沈知梨回到他身前,局促不安站着。 他扶住她方才不小心碰到的面具,默了片刻,“帮我把面具,摘了。” 沈知梨震惊道:“什么?” 鹤承渊那双褐眸目不斜视透过面具锁住她,沈知梨颤着双手抬到他面前,却没勇气再近一步,额间的冷汗缓慢滑下,她的双手触到面具,像捧着把随时会刺穿她身体的刀,止不住的发抖。 许久没有下一步。 忽然,鹤承渊别过头,拍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走,离开一段距离后,他说:“血,两日后再取。” 沈知梨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光滑没有伤痕,她疑惑检查两只手。 下一刻,鹤承渊止步问:“你喜欢这片荼靡吗?” 沈知梨愣了两秒,磕巴说道:“喜……喜欢。” 鹤承渊一动不动停在万花中,她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鹤……” “两日后成婚。”他淡淡抛下一句,抬步离去,独留沈知梨傻在原地。 他的手下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当天夜里,她被滋滋啦啦的火烧声闹醒,睁眼一瞧,窗子外头火光直冒,急急忙忙推开门才发现,摇曳旺燃的火花映亮他的身影,他手握火把烧了那片荼靡,侍从哆嗦着在院里跪了一地。 而她只能眼睁睁目睹那片放肆绽放美丽的花,烧了一夜。 …… 银月高悬,窗户半敞,红帘舞动,铜镜擦拭干净,反射光芒。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身穿嫁衣,对于这匆忙而定的大婚未有半见喜悦之色。整齐的墨发盘起,一根精细的金钗被她取下,摆放于白瓷碗边。 鹤承渊把婚期定在夜间,侍从正忙的不可开交,屋外扫帚摩地,窸窣而响,收拾残局。原先开满花的长廊烧成灰烬,听侍从说荼靡是这院子最后凋零的花,如今却成了最早凋谢的花,连根焚烧,日后这个院子再没荼靡,就只因那日她不小心踩坏了一朵,所以他觉得脏了,要毁掉整片林子。 沈知梨无奈叹了口气,她也不敢多言,无法为那陌生的公子求情,也无法为这片荼靡谋条生路。 屋子布置喜庆,烛光在红帘上朦胧摇摆,这算是印象里见过最多颜色的几日了。 这不大的白瓷碗里盛了半碗血,她盯着那碗血一言不发,心中翻起苦涩。 身边的侍从瞧着她无力垂在一侧的手,触目的血从腕部顺着指尖滴在地,终是忍不住道:“沈……沈小姐,奴……奴为您包扎吧。” 沈知梨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上钗满繁华的金簪,方才那根蝴蝶钗加或不加并无任何区别。 侍从正要再次拿起钗,沈知梨忽然抬手摁住。 “沈小姐……这根钗……不能不……” 起不到分毫点睛之色的金钗为何非要别上发。 沈知梨不许她夺走,也不许她别上发,两人较劲时,她指尖一划,才发现这钗竟是暗器,藏着的尖刺露出。 “小姐……” 系统播报:「请宿主注意,刺杀任务已被提前,请在今日内刺杀反派鹤承渊。」 今日?! 沈知梨目光盯住白瓷碗边的匕首,动作极快,猛然拔出钗中尖刺抵住自己脖子,转移注意,藏起匕首。 “别动!我说不要!” 顿时,屋子侍从神色慌张,不敢动弹,“小姐……不、不愿钗便不钗了,快将它放下,太危险。” 恰巧这时,吉时已到,鹤承渊的手下前来催促,侍从为她简单包扎手腕后,将她带走。 盖头在眼前摆动,沈知梨紧张握住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轿子停在殿前,厚重的大门微敞,鹤承渊讥讽的笑意从昏暗无光的殿内传出,“像你这般不惜代价为主的人不多了。” “以至亲的命做赌注,假意归顺于本尊,再去救主。”鹤承渊语气平淡,不明情绪,却又令人不由寒颤,他顿了一会儿,又道:“竟然,带她见他。东西在哪?” 久没回应,他显然有了丝怒意,逼迫道:“回答,本尊可以饶他们一命。” 一道熟悉的女声虚弱如细蚊呜鸣,“不……知道。” 这声音,是那天蒙面的黑衣女子。 “真是倔。” 沈知梨没救到公子也没救到花,似乎猜测到鹤承渊紧接着会做何事,急忙想推门阻止。 “小姐……”侍从难为情拦住了她。 “噗嗤——” 刀入血肉。 他在他们大喜之日杀人了……喜日沾血,不吉。 也是,婚事不过随口一提,形式也只是个过场。 黑衣女子满口是血含糊不清,却仍是顶着口气,气势不输吼道:“我家公子说的对!魔头终究是魔头!你不许小姐知道公子的名,无非是怕她知道你的残忍,可她终有一天会记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小姐!”侍从惊呼一声,没将人拦住。 “公子何名?”沈知梨一掌推开门。 “谢……故白。” 鹤承渊眉角一抽,眸色阴沉,手起刀落抹了她的脖子。 一团黑影融于大殿,黑衣人捂住脖子朝她挣扎着爬了两步,最后倒在血泊中。 “鹤承渊!”沈知梨正要掀盖头,却被侍从牵制住。 系统:「请宿主注意,今日内完成任务。」 为了防止自己藏起来的匕首暴露,她只能停在殿门。 他杀人了,在她面前,在大喜之日。 鹤承渊丢垃圾般,将黑衣女子甩进黑暗,“既然来了就拜堂。” 说是拜堂,实则不过是她一人对他朝拜罢了,他自始至终坐于高台,漫不经心拭去指间的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知梨一个人走完所有流程,这哪是拜堂,这分明是羞辱。 羞辱她异想天开,自送上门,没名没分跟他多年,不过是他处理情绪的玩物罢了。 侍从关门退下,漆黑的大殿仅剩他们二人,高座之人久未发话,她也就这么安静站着,指尖不由扣紧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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