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地瞬间,他下意识翻身将人护在身下。 斗笠掉落。 满地红花轰然炸起,银针刺背而过,划破他的衣裳。 周围静了…… 心脏开始跳动…… 沉重的呼吸交叠…… 沈知梨护着他脑袋,呆呆望着头顶上缓缓飘落的红花。 方才脑海“锵——”一道响,无数令人颤栗的画面汹涌而上,刀剑相撞,血腥混乱,吵杂声四起。 她……居然闪过救他的念头。 复杂的情绪互撞,对他的恐惧,却又想救他一命。 两颗心脏剧烈跳动,震耳欲聋。 鹤承渊贴在她颈窝的呼吸一道比一道沉…… 明明没多大的事,两人却不知为何缓了许久。 是因为莫名其妙的那声“阿渊”……还是……说不上来…… 他最先抽身,摸到灯笼,掰开她勾在颈后的手,沉默不语冷漠起身走了。 沈知梨眼角惊出的一滴泪砸入落花,响在耳畔,她扬头呆滞望着落花掉到额头,又顺眉角掉到发上。 他脚步逐渐走远。 她空洞的目光陷入一片赤红,血腥的画面挥之不去。 她像失去魂魄,喉咙干涩,怔怔地说:“鹤承渊。” 远去的脚步骤然定住,沉稳的步子回了头,由远及近,踩碎的桃花清脆而响,最后停在身边,灯笼驱赶血红照亮余光。 他很平静问了句:“还走吗?” 沈知梨还是那般呆呆望着血色的天,像被无形之手封印原地,无法起身无法动弹,连挣扎都未有一份。 直到一只好看的手,为她拨开落于发上的红花。 他蹲在她身旁,扯起嘴角,嗤笑一声:“招邪祟的身子,有点用。” 沈知梨侧首望向他,微晃的白光显得少年俊朗的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脸上飞溅的血,与不明深意的笑,在明暗交错,白红相缠间,愈发阴郁且乖戾。 瞧她无事,鹤承渊抓起斗笠,盖住她的脸,挡去她探究意味深厚的眼神。 不照而宣,无人提及那声“阿渊”。 沈知梨知道,她对他貌似有点用,这点用处足够他利用她,不会因他一时兴致一命呜呼。 系统播报:[目标人物好感度上升:100点。自动兑换爱意值1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知梨从地上狼狈爬起,戴上斗笠跟在他身边,二人间气氛微妙。 又越过一段路,前方出现熟悉的巨大白帘,鹤承渊竖刀而去,沈知梨将其拦住,率先打破沉默,“是到出口了吗?” 鹤承渊蒙住的双眼下,那张薄唇微不可查勾起。 “里面有人,还有……”他短暂一顿,不顾她握住的手腕,带动她一同,刀刃拨开白帘,“……你的老熟人。” 沈知梨:“我的老熟人?” 白帘打开那刻,一股阴风迎面扑来,吹开斗笠。 随之唢呐高昂,大擦震耳,漫天未染色的白纸花如幕瀑从天而降。 十几具尸体正对他们吊在红花树下摇摇欲坠,身上皆有细密的线,吊起四肢摆出怪异的动作,血如断珠砸落。 戏腔惊绝,与丧曲同出,“一出好戏!开场!” “咯吱——” 吊尸体的丝线猛然一松又绷住,尸体下坠再被扯住,在空中弹了下,就像赋予生命,开始行动。 沈知梨垂下纱帘,缩在斗笠中,不自觉躲向鹤承渊身后,拿他做挡箭牌。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大脑极致紧绷。 戏腔再起,“请君入观!” “刷拉——!” 邪宗死去的弟子由丝线所控,竟然机械性抬步入林。 鹤承渊耳朵微动,说道:“跟上他们。” “喂、喂,等一下……”她揪住的衣裳从指缝溜走。 挡箭牌走了,沈知梨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她小声询问,“这可是影子傀儡师所为?” 鹤承渊淡定道:“不错,我们是影子。” “我们是影子?!”沈知梨步伐滞住,低头发现他们脚下空空没有影子。 外场为黑,内场为白,当昼夜调转,则内外互换,他们要在调转前离开,而现在距离日落仅剩几个时辰。 前面,丝线控制的尸体一蹦一跳,他们两人跟在后面,走在林子里。 沈知梨拽了拽鹤承渊的衣服,“我们为何会被当成影子……” “因为你选中的柜子,是傀儡师锁影的红木棺。” 锁影?他们的影子锁住了? 沈知梨脑袋白光一现,“那所谓的入观……岂不是……入棺!” 邪宗追杀刺客到了红林,杀刺客与杀邪宗之人,都是傀儡师?! 系统发布的最终任务是刺杀傀儡师。 可是……要如何找出来。 鹤承渊:“猜的不错,不过没那么快,你还需要观场戏。” 沈知梨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莫不是在吓她。 鹤承渊笑容淡去,缩起眼眸,以为是她在试探,他反问化解,“沈小姐,这傀儡师的事情,你似乎一无所知,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应该啊。况且我看你魄力十足,跨越千里也要寻得情郎,可不像是个没出门的样。” “尚且不说平民百姓,就这官家那是酷爱找傀儡师做法,沈家小姐怎会一问三不知。” 沈知梨嘴角抽搐,胡言乱语道:“我、我们京城不能有这些邪门歪道,所以我没见过很正常。”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鹤承渊发现端倪。 “昏君愚蠢,傀儡师正是从京城传出。起初作法灭瘟除灾,再到后面走火入魔。”鹤承渊轻笑一声,止步转身,手探进斗笠纱帘,掐住她的脖子,拇指顶起她的下颚。从下巴到脖子,如抓在手里玩弄的雀鸟,威胁命门,慢慢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他声音蛊惑,“求富求贵求长生,求美人入怀。” 沈知梨不安吞咽,喉咙随他手指戏谑性的抚摸滚动。 他凑前来,对黑纱轻吹,薄纱刮蹭她的耳朵,一阵酥痒,刀尖挑开薄纱而入,压住她的耳尖。 鹤承渊附耳,戏谑道:“再到后来,说要美人血滋养做法。” 他在恐吓她。 冰冷的刀在她耳尖来回游走,令沈知梨极为不适,“鹤承渊……” 他轻挑道:“嗯?” “你以前有对别的女子动手动脚,摸来摸去吗?” “……” 刀僵住,本是要刺破她的耳朵,却因这话定住不动,沈知梨这辈子对鹤承渊似乎大胆了许多,这种出其不意的反攻方式,让他失了阵脚。 当她不再惧怕他架来的刀时,她就占据了上风。 沈知梨攥住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漂亮的眉眼低垂,纤细的手指钻进他的袖口,抚摸他手臂暴起的青筋,逗趣道:“你在试探我,想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鹤承渊眉头微凝,耳尖因她的戏弄不自觉涨红,强装镇定,拇指不甘示弱继续抵压她细腻的脖颈,企图抢回主权。 “沈小姐想说算到一卦,与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沈知梨红唇勾起,“你很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杀奴,三言两语就能知我心所想。” 鹤承渊加大力道,逼迫之意再明显不过,只是这语气还是那般平淡,“我可不知,不过我倒是想知,你是何目的。” 沈知梨指尖刮蹭他暴起的血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沈小姐真是懂得如何吊人胃口。”鹤承渊抽手、收刀,扭头走开。 沈知梨劫后余生,躲在斗笠中缓气。 疯子真是无时无刻,说发疯就发疯。 短暂的交谈间,蹦在前方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沈知梨猜不出鹤承渊是否故意为之,他们好像找对了路。 她叫住他,“鹤承渊,你方才说这里面有我的熟人,是谁?” 前面的鹤承渊停下脚步,侧过身,沈知梨为了看路撩开垂帘,抬眼间瞧见红花树下端坐一人,发丝凌乱,雅秀祥云的锦袍染满污秽,在听见脚步声后,他愕然转头。 四目相对,皆是感到诧异。 “阿梨!” 沈知梨震惊道:“谢故白?!” 谢故白衣摆惊慌飘然,跌跌撞撞跑向沈知梨,眼眶通红,将人捞进怀里。 沈知梨被这一扯,随着惯性,挡纸花的斗笠从后掉落,半空中,一只手稳稳接住。 “阿梨,阿梨,我只有你了……” 谢故白紧拥沈知梨,不断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寻求安抚。 沈知梨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拍他的肩提醒,“谢……谢……” 谢故白却并没有松手。 一把深冷的利刀毫不客气从侧面抵住谢故白的颈脉,危险之意逼人。 鹤承渊从旁走出,看似无害的笑容依旧不减,懒洋洋道:“谢公子,你个有家室的人,这般抱着沈家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谢故白不悦,抓过沈知梨护在身后,警惕着鹤承渊,全然不顾刀架脖子,这一动划出伤口,血溢出,他仍旧不让半分。 “有何不妥!” “谢公子。”沈知梨惊叹。 幸好鹤承渊收了力,没想要谢故白的命,不然这一刀下去,他可就归西了! 一个不收刀,一个无视刀,这两无形较劲。 谢故白眼眸漆黑,语气冷漠:“你才是最不妥之人,有何资格与她站在一起!” 鹤承渊刀近一分,抵住谢故白的喉咙,他微微歪过头朝向沈知梨的方向,似在等待她开口,等了半天没个回响,捏斗笠的手指不由收紧。 他玩味道:“我不妥?我是独属沈小姐的杀奴。” “形影不离,护她,周全。”他的笑越发莫测,令人发指。 这语调随意又言吐事实,故意将“护她”二字咬得及深,不知是何用意,传到谢故白耳朵里充满挑衅意味。 “我没事阿梨。”谢故白抹掉脖颈的血,盯住鹤承渊态度坚决不退半步,对沈知梨语气柔了些,“这杀奴常年锁在黑暗之处,他就像是蛇豹猛虎,没有半点人的情感,冷血无情。阿梨身边不需要这种危险的人,日后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鹤承渊噗嗤大笑,暗讽道:“你?你的新娘呢?” “前不久新娘可才大闹一场,咬牙切齿的程度,恨不得将你的阿、梨碎尸万段。”他一字一顿,不缓不急,眉梢轻挑。 “一面娶妻生子,一面不忘旧情。一口有苦难言,一句情深似海。” “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轻描淡写几句讥讽谢故白的所作所为。 谢故白咬紧后槽牙,“你!!!” 鹤承渊挑眉道:“我什么?” “既然沈家娘子对你情深义重,我想我这救命之恩到这算报完了。” “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祝二位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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