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过于安静,少年无法看见,只能靠其他感官判断,比起找出口,他似乎对一只鸟更有兴致。 沈知梨只好去寻。 红桃树枝垂在鹤承渊发端上下摆动,他取下耳尖的花,指腹细抚,若有所思慵懒依着树干。 给他别上朵花,她为什么会偷乐? 想不明白。 将花往地上一丢,桃花落入花堆,分辨起初那朵。 蓝翼雀鸟站在花间,低头瞧着树下的一袭白衣的少女,张嘴无声喳喳叫,沈知梨一抬头就与它对视上,内心窃喜,张嘴要唤鹤承渊来看,又想起,他说捉鸟时动静不要太大。 于是,她蹑手蹑脚靠过去,雀鸟机械晃动脑袋,站在她触手可及的树杈上,沈知梨小心翼翼抬手,小蓝鸟突然挥翅,窜出花树,引起躁动。 寒光闪过,刀自她身后飞出,准确无误穿空中雀鸟。 “鹤承渊?!你把鸟杀了!” 雀鸟掉到地上死前扑腾两下翅膀,静了会儿,奇怪的力向前拽动它,沈知梨见状不对,立即扑了过去。 鸟彻底没了动静,脚步在她旁边停下来。 鹤承渊别过头,对上她抱在怀中的鸟,拔出匕首,干干净净,他指腹在刀上刮过滴血未有。 沈知梨:“你做什么?” 他越过她往前走,“看看你怀里的是什么。” “什么?” 她垂眸一看,怀里是一只假鸟,做工精细可以假乱真,不离近看根本分辨不出,仔细瞧翅膀与脖子有缝合痕迹,而翅尖位置有两根极细的线。 “这是???” 沈知梨余光闪过黑影,她慌忙抛开假鸟,心脏骤然一悸,惊呼道:“鹤承渊!!!小心!!!” 音落刹那,黑衣人从林子左边窜出,亮剑朝鹤承渊去,他武功奇高,脚步轻盈,行动没有半点声响。 “左上!” 沈知梨提起裙摆,赶过去,乍然想起什么,止住步子。 她不能动,造出声响会影响他的判断。 鹤承渊抛出刀,锋利的刀与黑衣人擦肩而过,划开衣袖,刀刃飞旋斩下几根花枝。 沈知梨神经紧绷到极点,怕他遭殃要死了,下个挨刀的岂不是她! 还好,斩断花枝,才是他出刀目的。 漫天的红花,黑衣人踏花袭来,两人激烈交锋。 碎掉的衣布触花引发动静,让鹤承渊能注意到他的方位。 二人一招一式打成平手!却都无法再近一步。 几轮下来,沈知梨注意到鹤承渊脚步略微不稳,旧伤裂开,血染衣裳,滴入红花,可哪怕是这样对手也无法攻前一步。 黑衣人见形势不对,手往怀里去。 “他使阴招!!!” 沈知梨忍不住朝鹤承渊奔去。 黑衣人从怀里撒出一把毒,鹤承渊及时发觉,侧身躲过,与此同时刀刃在指间潇洒一转!竖握于掌心,直刺黑衣人肩膀再拔出,动作快狠准! 鹤承渊掐住黑衣人脖子将人摁倒在地,扬手准备抹杀黑衣人刹那,花树尽头传来奔跑脚步声,他猛然转过头,飞剑直来,杀向黑衣人的刀转改方向,截下银剑。 “小姐!!!别怕!!!我来了!!!” 凝香从落花乱瀑中杀出,看清情况后,骤然一愣,她抛出的剑直插在地,而她口中的小姐没死在地上,站在距离杀奴两步远处也是一呆与她四目相对。 好像……误事了。 顾不上管杀奴,她跑到沈知梨身前,气喘吁吁,焦急道:“小姐可有受伤,我在外头看到好多邪宗的人,吓死我了,下次不要乱跑,要是出意外,我岂不是要陪葬!” 她哽咽道:“我还年轻,大好河山,天下美食还没吃够,可不能英年早逝。” 沈知梨:“……” 鹤承渊:“……” 扰事的小插曲过去,手中的刀寒光森然,亮光下反射的红花都如同渗毒的邪妖。 “等等!那可是五十万两!”凝香太阳穴一跳,抽出袖刀,在距离黑衣人脖子两指处拦住鹤承渊的刃。 鹤承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力道加重,又逼近一寸。 两人较劲,凝香额间的汗都被逼下,她生气道:“你个混蛋!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得到这五十万两!” 沈知梨:“怎么回事?” 凝香:“小姐!这应该就是余家告示上悬赏的那个刺客!” 鹤承渊挑眉,“噢?你如何知晓?” 凝香大骂道:“他不是邪宗之人。” “嗯?你如何确定?” “你烦不烦!管他是不是,交给余家把五十万两拿到手再说!”凝香咬牙抵住他的刀,“是不是笨!” 没有这五十万两确实寸步难行,总不能真赖在谢故白这里,他已经成婚,府里住个以往的绯闻青梅,定会遭人诽议,难得在这乱世找到安身地,她不该乱他清净。 沈知梨犹豫会儿,想劝鹤承渊留刺客一命,交于余家,还没等她开口,鹤承渊意外收起刀,低笑说:“突然好奇,余家会轻易掏出五十万两吗?” 凝香揪起刺客压在前方走向出口。 鹤承渊忽然朝沈知梨伸手,她不明怔住。 “利用完我,不打算继续做拐杖?” 他的话带着威胁之意。 沈知梨忍下一口气搀扶住他,还得配上假笑。 到底是谁把谁从破赌场救回来的! 这口气早晚报回来!!! 她故意加大捏他胳膊的力道,以宣泄不满。 鹤承渊像没知觉似的,面不改色勾起唇。 他倒要看看她能忍到几时暴露目的。 …… 两人在凝香的领路下回到府里,而她独自将刺客带去余家换银子。 沈知梨到屋第一时间,就收拾被褥。 鹤承渊坐在桌边,研究夺来的解药。 毒师不会配好解药,哪怕是为保命交出的解药,也不一定能直接服用,这十几瓶药,不能轻易动。 “嗙!” 屋门被一脚踹开,黑夜里沈知梨站在门口,怀里堆高的被褥挡住脸,她颠了下要溜掉的被褥,径直走向鹤承渊的床,将东西往床上一甩,累的叉腰长舒口气。 刀刃抵上后腰,鹤承渊附身凑在她耳边问:“沈小姐,在做什么?” 沈知梨:“我刚刚掐指一算,我们有断灭不掉的缘分,你跟我混,我带你闯荡天涯,做天下第一。” 大话张口就来。 但,她知道活在泥巴里的鹤承渊一直有根势必要站在万人之上的傲骨。 “天下第一?”鹤承渊沉默不语。 上辈子他也算是天下第一,万人臣服脚下,名讳谈之色变,轻而易举就能夺走蝼蚁的命。 他享受仙门百家对他的畏惧、敬仰……对他的唾骂…… 好无趣,越来越无趣,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百种恶咒,千种禁符,他们在背后诅咒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可惜那些废物对他的诅咒起不到一丝作用,于是他更猖狂折磨他们,得到的又会是更多更多无用的诅咒,无限无限的循环。 真无趣…… 他转身坐回方才的位置,“无趣。” 沈知梨怔住,别过头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无趣? “你……对坐上无人能及的位置没有兴趣?” “你不想那些那些欺压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不想他们对你俯首称臣?” “成为能轻易定他们生死的人吗?” 不可能,她不信。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一束光。 鹤承渊早已褪下白纱,他长睫微颤,缓慢睁开眼,无光的环境没令眼睛过于刺痛,视线里,白衣少女是黑暗中唯一隐约有色之物,她站在床前问出困惑之言。 二人平静相视许久,沈知梨看不清他,看不清融在黑暗中的人,连轮廓都捕捉不到,只能听声辨位。 鹤承渊冷笑说:“你似乎很想。” 沈知梨握紧拳,“是,我想。” 她不要万人之上,她只想位于魔头之上!只想获得自由!只想离开这里! 再次陷入安静。 半晌,药瓶缓慢清脆磕响,回荡空中。 他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合眼沉声讥笑,双肩随之抖动。 上辈子在之后想杀他的人,却在现在是个妄想救他的人,若不是知道她是何人,真是要被这三言两语……触动。 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愈来愈想知道当所有人诅咒他的时候,如今说出这些大话的人,是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在所有甜言蜜语中暗藏利刀! 他好奇,虚伪之人能装到什么时候,比起立于万人之上,这辈子他对她何时彻底暴露真面目更来趣。 “你来找我什么目的?” 沈知梨:“我怕你跑了。” 鹤承渊笑声未停。 沈知梨坚定地说:“我算的不会有错。” 鹤承渊止笑,“是吗?” “不能有错。” 系统:「攻略任务正式开启!100点好感度兑换1点爱意值。目标人物目前好感度+10。」 第9章 杀奴(9)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两人间的气氛十分诡异,没有对视,没有交流。 鹤承渊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依旧无人先言。 木质地板踏响,沈知梨打开房门,与此同时,敲击药瓶的声音随之停止。夜风微凉,闯进房间,吹动纱帘,轻飘飘的沙沙声挠在寂静的黑夜。 屋门大敞,银月温柔撒了满地,可他只觉刺眼,但却仍未起身将此隔绝。 没过一会儿,地板再次被踏响,步伐与方才的相同,这次它止于面前,空气中除了凉风与血味,添了一丝草药香。 沈知梨声音干净悦耳,“自己能上药吗?” “旧伤裂了吧,眼睛……看不见,需要我帮你吗?” 两人相隔不过一臂距离,靠近他后,血味愈发浓厚。 空气中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已经能猜想到,他会拒绝,沈知梨将药推到他面前,最后警告一次,“别乱跑,乱跑我也会找到你。你胆敢再偷溜走,我就让凝香把你捆起来。” 鹤承渊指腹摸上她带来的药盘,靠触觉猜测摆放之物,草药膏、纱布、湿帕还有一把剪子。 他抚摸那把尖锐的剪子,指腹在刀尖点了两下后收回手。 “沈小姐有意帮我?” 沈知梨转身离开的脚步,骤然一顿,她不过随口一说,他不拒绝?怪事啊! 在柜子里他都不想与她有接触……不过红桃林他又主动让她搀扶。 现在?让她碰他身子??? 她不可置信眨巴几下眼。 什么情况,莫不是……他在试探她,有无敌意? 小小年纪就已对人如此防备,不过想来也是,对自己最亲的看守,这么多年都在利用他,利用完之后还想要他的命,任谁都无法再轻易相信另个人,更何况,如今的他们不过才相处几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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