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回忆：真的会犯罪吗？ 那个自诩为我父亲的人，就站在门口，他不怀好意的笑脸背后，是爷爷、奶奶，苏放、班主任、董媛的父母。 董媛眼睛浑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我却是有一种大梦惊醒的不真实感，总觉得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直到董媛的父母上前来将她从床上拉扯下来，爷爷的拐杖啪敲在我的肩膀上，我直接从床上滚到地上，地板凉得要死，我直接疼得蜷缩起来。 那个晚上并没有人来阻拦爷爷，直到他累了，倦了，心疼他的拐杖了，我才从疼痛中稍稍回过神来，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下该怎么办呢？门开的那一刻，我究竟在做什么呢？他们看见了什么呢？他们是不是什么都看见了，这该怎么办呢？ 董媛又是怎么想的呢？那个时候我冲动到根本忘记看她的反应，只记得灯亮之后，她躲了起来。 她是因为害怕我，还是害怕他们呢？ 我努力回想他们在打开灯的那一刻我和董媛具体在做什么，却想着想着，在困意和疼痛中睡着了。 第二天，苏放来看望我，她冷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把那个视频举报了吗？”我躺在床上，问。 “举报了，班主任也知道了，董媛她爸妈这才来找董媛。” “那以后，就看不到那个视频了吧？” “看不到了。”她像是个朗读机器人一般回答我的话。 那就好，我闭上眼睛，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我担心的事情了，只想沉沉地睡过去。 时钟滴答滴答，在我与苏放的沉默之间行走，直到我都要以为苏放消失了，她终于问： “为什么？” 顷刻之间，我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带她回家？” 听到这话，我从床上爬起来，认真回答：“她肯定回不了宿舍，酒店，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苏放从鼻中发出轻蔑的冷哼声，急不可耐打断我，几近于质问：“你骗我，她不能回她自己家吗？不能回宿舍，告诉宿管不行吗？陈煜，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想带她回家，你就是，嘴上说着不行，却就是想带她回家！既然如此，何必折腾之前那些事情呢？” 我本想反驳，听着听着却陷入了沉默，是啊，昨天应该让她回她自己家的，或者告诉宿管好了，如果不是带回家，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动动胳膊，又是一阵酸痛——可是，她没有拒绝不是吗？ 怎么办？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想到这里头痛欲裂，我掀起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黑暗能让我暂时喘息，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安心地感觉疼痛…… 苏放却不肯放过我，唰地将被子掀开，几乎是将我拎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能这个样子，陈煜？现在你满意了？你现在不用去考试了，不用念书了，你还高不高考了啊？” 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激动，好像知道她在问什么，也在努力思考她说的是什么，可是使劲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不明白她说话的意义——我只是想到，视频消失了，很好，董媛知道了我的心意了吗？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好……我的想法，是不是被很多人知道了，这个，是不好的，高考，一定要高考，所以要重新回到教室才行，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要等到身上不疼了，能走路了。 直到苏放走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很简单的想法，那就是把身上的伤养好了，之后再去念书，再去高考，再考大学。 伤很好养，不过三四天，我就做好了指指点点去念书的准备。也的确是指指点点，不过也只有指指点点，要不然能做什么呢？我心里只想见到董媛，想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王粲她们最后是被怎么处理了，不管怎么样得有个说法才行，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董媛说她没被欺负。 “你说什么？”我发出了疑问。 “我没被欺负。”董媛看着我，看着周围的同学，郑重其事地说。 那个视频，在这个教室里面的许多人都已经看过了，他们嗤嗤地笑着，点头点着，说：“的确，的确，咱们班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呢？” 我将董媛拉出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她却说：“那天，倒是你吓到我了。” 我正满腔怒火，满腔愤怒，下一秒都要替她去打王粲了，她一句话把我定格在原地。 原来在王粲对她的暴行和我之间，是我吓到她了…… 原来最大的伤害，是来自于我吗？ “对不起。”没有半分犹豫，我几乎是立马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最害怕的，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原来我早就将这句话准备好了，只等在合适的时候原样奉上。 “所以，你为什么，”她靠近我，又退后一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低声问，“为什么亲我？” 这种为什么，是毫无意义的。所幸，没有等我回答，老班就叫住了我。 “陈煜，来办公室来。” 对不起开启了这个我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故事，我知道，之后一切的一切，只会更坏。老班说让我对董媛保持距离，董媛没有说王粲欺负她的事情，那天的魂不守舍多半是被我的行为吓到的——已经是高中生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喜欢同性，可以理解，但是就不要表现出来了，现在临近高考不到三个月，最重要的是抓紧学习，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不要在意高中这个小小的世界。 我也是这才知道，大家指指点点的，不是我喜欢董媛，是我终究和我那个父亲一样，是强奸别人的人，是强吻别人，是强迫别人，是犯罪—— 向来，我很少被别人动摇，可是在这一刻，我真的怀疑自己了。 晚上回到家，昏暗的灯光下，奶奶沉默地缝着袜子。我坐过去，问：“怎么不开亮一些？” 她不理我。 “是为了省电吗？”我自己替她回答了。 她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将袜子放在茶几上，老花镜也放了下去，看着我，浑浊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奶奶的声音沙哑，“陈煜，你不能跟你爸一样……这是犯罪，犯罪你知道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戴上眼镜又去缝她的袜子，眼泪啪嗒嗒落在镜片上，聚成小溪，坠下去……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一直知道，一直以来，从小以来，我都不要成为他那样子的人。 我回到房间，在我落了灰的书架上寻找，在最角落处，找到两本书：《遗传与基因》、《心理学与遗传》。 这是我很小很小时候，用来警告自己的书。我知道我身上流淌着犯罪的血液，遗传的是犯罪的基因——我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两本书，只是看名字就已经让我惊恐。 我把它放在书架上，告诉自己，自己绝对不会走那个男人的路，绝对不会犯罪，绝对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为普普通通人里面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焦黄的纸从书中掉出来。 “我绝对不会成为罪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是我被很多人指指点点叫做强奸犯的时候，用力写下的一声的箴言。 我一直无比坚定地相信，我不会走那个男人的道路。 然而现在，我不确定了。
第101章 回忆：董媛的告别 董媛的事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的。就像当初叶亮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没有人受到惩罚，只是莫名在学校掀起来一场紧张的风波，窗户变得完全打不开。 董媛这件事情，不过是让老师查手机多查了几次，周末放假住校生必须回家，学校的进出更加严格……至于其他的，王粲还是好好地在这里念书，董媛依旧坐在陈夏凉的旁边学习。 影响最大的反而是我了，自那次去学校之后，足足缓了半个月，才鼓起勇气重新去学校。 这半个月，是自我斗争，是反反复复回忆起董媛当时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是仔细反思我因为太过迷糊而忽略了她的感受，是跟爷爷奶奶反复保证，是被那个男人冷嘲热讽，保证书写了又一次，道歉了一次又一次，才能够重返这个我讨厌的地方。 时间一晃就走到了五月份，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新绿逐渐爬上道路两旁的树，一朵朵桃花拥挤着开放。 这时候疯狂一样的考试月已经结束，恢复了正常的上课秩序。我默默地走进教室，没有人注意我，苏放的反应也淡淡的，倒是王粲还记得我，笑眯眯地对我表示欢迎。 我知道，我的名声是彻底毁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月多一点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我去找董媛，跟她道歉。 她本来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被我拍醒之后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悄咪咪地落在了我们俩身上——本来想直接说句对不起，但是想了想，还是说：“跟我出来一下吧。” 她瞪着警惕的眼睛，站起来都摇摇晃晃——我没忍住，借着扶她的借口，轻轻触碰她的肩膀，微微靠近，用力地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 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松开她的那一刻，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那些针扎一样的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都不重要了。 班主任警告我，让我离董媛远一些，我将她带到楼道的尽头，在那里，距离那些偷听墙角的人很近，声音却又不足以传过去。 “对不起。”我说。 她张了张嘴巴，转头看看那些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她会说没关系，按照她的性格，什么都可以没关系，王粲也可以没关系，我这样，可能更是没关系。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我知道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不能这样认为。 “董媛，你不能什么都忍下去……” “陈煜。”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陈煜，不忍的话，你那天就不会来对不对？” 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我告诉她不要忍，她却在说什么来不来。 “这跟我来不来没关系，你不应该忍的……”我认真地解释给她听，希望她能明白，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要忍，不论是王粲的欺负，还是我冲动的行为。 讲这些话的时候我总恨不得自己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那天昏黄的光线，她湿漉漉的眼睛总是一次又一次在我脑海浮现，那不堪的可耻的行为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我，我对董媛犯了罪。 董媛没有等完我耐心地解释，却炸了毛。 “你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做人吗？你觉得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吗？我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我现在，现在每天都会和一个好朋友一起睡觉，每天晚上我们两个人都能一直聊一直聊，就在宿舍楼道里，窗户下面。我的好朋友，多得是，多的多的多的是，不用你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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