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持续不断地有人叫她的名字,苏柳荷拢了拢头发,趿拉着鞋简单环顾炕屋,然后才走到门边隔着门问:“谁找我呀?” 这小腔调让门外两个年轻男同志争先恐后地说:“我带你去公园看孔雀去啊?不花钱蹭车去。” 另一个男同志说:“我过来陪你一起犯懒,饿了我带了饼。 苏柳荷:“…饼什么饼,我看你们都有大病吧。” 说是这样说,她已经猜到外面两个人是谁。 她推开门,望着要带她看孔雀的张虎说:“咋去看孔雀?又像你上次被人当盲流遣返回来就好了?” 然后跟揣着地瓜面饼的胖子说:“你可别跟我一起犯懒,好歹是个初中生,你爹还指望你继承他小坝村大队部粮仓管理员这个伟大职业呢。” 张虎和胖子追求对于苏柳荷而言只是负担,而且…她真讨厌不修边幅的男人。 说得再难听点,那就是臭乎乎的男人。 她原生家庭好,对她多有娇惯。她对环境和别人的要求,比这里人高出许多。 现在环境使然,讲究不了太多,那至少卫生要保证吧?脏脏臭臭的男人,还死缠烂打,她是真反感。 记得书里情节,张虎属于盲流,过了今天不管明天那种,只想要一时的浪漫。 胖子吧,他娘在背后骂过她被人甩是破鞋。反正挺脏的。还真以为一肚子猪油的胖子能被她选择呀?不过是图她年轻水嫩。 苏柳荷对他们爱答不理,他们也不在意。都知道苏柳荷心比天高,就看他们自己谁耗得过谁。 苏柳荷乐得看他们帮着扫院子、清水井,反正不让他们干,他们非要干。 自己洗漱完,摸摸兜,全部家当才三元钱。 “这个咸菜坛子装不住东西,扔了吧?” 张虎刷完水缸,见灶屋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个咸菜坛子,掏了掏里头没东西,这才将坛子抱出来。 苏柳荷看到棕色的咸菜坛子上还写着“囍”,鬼使神差地说:“留着装东西。” 说完她愣了下,随即把自己说服了:“反正我家里东西少,扔一件少一件,先凑合着用。” 张虎自然听从她的话,追求姑娘嘛。 “回头让我爹找找仓库里有没有旧瓦片,把你房顶上的窟窿补上。” 胖子扫完院子就当交差了,坐在破门槛上说:“我跟我爹说给你弄,他肯定一百个乐意。” 干点活可以,拿别人东西就算了。 苏柳荷很明白这个道理,拒绝说:“谢谢,不用。” 胖子肥嘟嘟的脸嬉笑着说:“跟他客气也别跟我客气啊。不花钱的啊。不然晚上刮大风你多冷啊。” 苏柳荷灿烂一笑,小白牙晃得胖子眼晕:“我就喜欢透气。” 胖子没反应过来,张虎先哈哈笑了。 “笑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苏柳荷看到断墙边站着一个长相还过得去,体型健康的男同志,她缓缓喊道:“夏雨添?” 夏雨添听他名字便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生的,他双亲是生产队小队长,也是生产能手,勤快不嚼舌根。 他也乐于劳动,是围在苏柳荷身边唯一不让她烦心的男人。 他表现的也爱护苏柳荷,在原主苏柳荷为了别的男人在老屋里寡寡欲欢,他还过来送过两回药。 而且他嘴甜,乐意哄着苏柳荷,身上臭得不厉害,在苏柳荷这里印象不差。 夏雨添提着一小袋陈米,绕到灶屋里瞅了眼出来说:“嚯,好家伙锅都没有。” 苏柳荷难得羞臊地说:“我打算去买个小炉子。” 主要是小炉子省柴火,用得锅不大,她能拿得动。不然大铁锅她自己做一顿,至少能吃十天。还得舀来舀去的刷洗,麻烦! 夏雨添指着墙角的红砖,轻松地说:“别花冤枉钱,我给你做个红砖炉,你弄个小铁锅来就行。” 这个太好了。 苏柳荷脸色由阴转晴。 见夏雨添三言两语哄得苏柳荷高兴,张虎不乐意地说:“里里外外可都是我收拾出来的。” 胖子说:“我也扫院子来着。” 苏柳荷承认自己懒,还是辩解道:“炕席子没擦。” 胖子忙道:“我去帮你擦。” 苏柳荷张开纤细的手臂挡住他,屏住呼吸说:“你别给我擦,一身汗酸味染上去怎么办?你赶紧回去洗洗澡。” 胖子昂起下巴说:“你懂什么,这叫男人味。” “哟!真了不起啊,才在这里睡了一晚上,屋子里坐满男同志啊。” 苏茴娣等着粮油店红星大哥过来提亲,她娘怕苏柳荷整出幺蛾子,特意派她打探。 苏茴娣穿着花衬衫,新布鞋,站在苏柳荷面前酸溜溜地说:“红星大哥要是喊你过去说话你不许去。” 苏柳荷冷笑:“我去干什么?他们卖闺女跟我没关系。” 苏茴娣瞪着大眼珠子说:“我知道你是嫉妒——” 苏柳荷忍不住笑了:“你愿意跳进火坑,没人拦你。” 苏柳荷将坏得没剩几根毛的鸡毛掸子挥了挥:“天都冷了,还有苍蝇,奇不奇怪。” 垒炉子的夏雨添头也不抬地说:“要是有苍蝇敢进来,我就帮你打出去。” 苏茴娣在院子外面跺脚道:“你们什么意思?这女的是被甩了的破鞋,你们还围着她转,太不挑拣了吧。” 苏柳荷细声细气地说:“怎么不挑拣呢,不然不就看上你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苏茴娣恼火地说:“你给我走着瞧。” 她本以为照苏柳荷的性子,肯定在屋里哭一宿。她要好好欣赏她的丑态。哪想到反而被取笑。 她走后,苏柳荷到供销社买了小铁锅回来,夏雨添给她示范,成功用新炉子做了米粥。 胖子和张虎俩看他们俩人说话热乎,觉得没意思,双双走了。 喝了陈米粥,苏柳荷裹着犄角翻出来的薄棉褂子,坐在炕上乖乖等夏雨添洗碗。 说来也怪,薄棉褂子用的最便宜的黑粗布,但是闻起来一股晒过的干净味儿。管它放了多久,救急穿上吧。 苏柳荷穿了一会儿,挠挠脖子,感觉粗布扎脖子。于是用洗得发软的帕子在领口垫上一圈,勉强能接受了。 夏雨添洗了碗,还替她把水缸装满,这才擦着手进炕屋说:“我娘让我去山里弄点地皮菜,你跟不跟我一起?” 苏柳荷买个小铁锅花了一块五,一卷红手纸一毛,囊中羞涩,必须曲线救国:“去。” 她说去就去,挎着小竹篮,揣着红手纸跟着一起往山上去。 书中并没有写夏雨添带苏柳荷上山的情节,苏柳荷觉得也是蝴蝶效应。 她撅到地皮菜,软滑柔嫩,让她又嫌弃又舍不得扔。 夏雨添假意前方有蘑菇窝子,引着苏柳荷往大山深处去。 眼见着时间不早,苏柳荷肯定要吵着回家,夏雨添把榆黄蘑扔到苏柳荷竹篮里,仿佛不经意地说:“柳荷,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了?” 苏柳荷还蹲在地上挖地皮菜,并没有看到夏雨添眼中晦暗情愫,头也不抬地说:“我不知道。” 夏雨添苦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攀高枝往城里嫁,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都能让你跟你二妹反目成仇。为了一个城里户口,值不值?” “你少道听途说。” 夏雨添说:“真是道听途说?” “不信就算了。” 苏柳荷把眼前地皮菜铲光,仔细用红手纸擦了擦手。夏雨添一直没说话。 但相较胖子和张虎能干净点,身上还是有隐约的汗味。 苏柳荷警觉到味道出现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当即回头:“你怎么离我这么近?”说着起来往左边走了几步。 然而夏雨添不等她反应,越走越近,苏柳荷发觉不对,一步一步后退:“你想干什么?” “做我对象吧。”夏雨添深情地说:“你说你娇花一样的女人,没有别人呵护怎么可能活下去?我愿意做你的园丁,让你在我的花园里绽放。” 苏柳荷蹙起漂亮的眉说:“我拒绝,我不要。” 夏雨添闪过狠厉的神态,单手按在腰带上。 苏柳荷怒骂:“你要喊人了!”说完,心里咯噔一下。按照狗血剧情节… 夏雨添嬉笑着说:“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苏柳荷:我就知道! 夏雨添贴上前要抓苏柳荷的手腕,苏柳荷的喊叫都是娇滴滴的。 他都怪苏柳荷让他涌起想犯罪的波涛:“乖乖听话,已经由不得你了。” 忽然在他们身后的板栗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柳荷与夏雨添不约而同地往头上看。 一个身手矫健的少年,抓着树干从茂盛的树叶中出现,俯身说:“你们打扰我了。”说着,将装满板栗的箩筐从高处扔下来。 苏柳荷在夏雨添怔愣之际,跑到一旁抓起地上夏雨添扔下的铲刀,直直地比着夏雨添:“已经有人了!” 夏雨添不看她,抬头看着板栗树上的少年喊道:“狗杂种,没你的事,赶紧给我滚!” 被叫做狗杂种的少年看样子也才十四五的年纪,英俊硬朗的脸上稍显稚气,眼神看起来并不好惹。他不畏惧七八米的高度,敏捷地跃下树。 天已经转寒,他还穿着满是补丁的短褂子,露出两条小麦色的臂膀。挡在苏柳荷前面像是铜墙铁壁,比夏雨添还高大的身材给苏柳荷足够的安全感。 苏柳荷在他身上并没有闻到男人臭味,反而有干净的皂角香味。 “怎么没我的事?”少年带有变声期的沙哑嗓音,不急不缓地说:“专治早/泄的草药我给你挖好了,你什么时候给我钱啊。” 苏柳荷在少年身后失声喊道:“夏雨添你都病到这份上了,还想犯罪?” 夏雨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想赌一赌,你也许会答应我。” 苏柳荷面瘫着脸说:“哦,我还以为你赌自己速度快,不会被抓呢。” 第3章 事多遇上没礼貌 他捏在手里羞愤地说:“我没想做什么,这是我上次到城里给你买的细腰带,怕被人看到我才藏在我裤腰带里头扎过来。” 苏柳荷半晌没说话,眼睛定着背对着她的少年,从宽松的短褂里露出瘢痕交错的精壮后背。上头还有新鲜的鞭痕,让她不免想到昨天提亲的胡屠夫说的话。 原来挨打的人是他。 少年歪了歪脖颈,侧头睨着苏柳荷说:“喂,有男人给你裤腰带呢。” 苏柳荷发现他的瞳孔比平常人幽深许多,像是平静的水潭下有肆意成长的野兽力量。 “什么臭男人,我凭什么要他的裤腰带!”苏柳荷狐假虎威地说:“你别装了,夏雨添你赶紧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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