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添似乎有些害怕少年,绕着少年走了几步,像是头想吃却吃不到的豺犬。反而少年杵在原地动也不动,更有种狮子王的冷霸气场。 夏雨添重新把女士细腰带掖在裤鼻上,又恢复成假绅士的模样,与苏柳荷说:“我送你下山?” “还不走?”少年眼神从他脸上掠过。 夏雨添吓得忙山下跑,嘴里还骂道:“狗窝里长大的疯狗!” 北风卷着山中落叶簌簌飞舞,苏柳荷蹲在地上打了个哆嗦。 她没发现少年的目光在棉褂子领口上扫过,又把视线挪在她纤细瓷白的脚腕上。 崴脚了? 这山都是从小爬到大的,她居然还能崴脚? “今天谢谢你,看来要下雨,你快走吧。我自己慢慢往下去。” “不用。” 少年蹲在苏柳荷前面,拍拍背,像是哄小孩背背似得说:“上来。” “不必了,我很沉。”苏柳荷上辈子好歹活了二十四年,怎么能让未成年背她? “山里有狼。”少年淡淡地说:“那我走了。” 苏柳荷一把抓住他的裤脚,扯着说:“背,麻烦了。” 娇软的身体贴在滚热的后背上,少年毫不费力地站起来,还能单手提起放在一旁的箩筐。 苏柳荷害怕掉下去,狠下心两条胳膊搂住少年的脖颈。如此与一具初具男性荷尔蒙的身体紧贴,母胎单身的苏柳荷不知不觉红了脸。 但想到对方是未成年,还被叔叔家鞭打欺负,顿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少年将苏柳荷的小竹筐放在背篓里,一起提着往山下走。苏柳荷看着两边景色,后知后觉来到多么隐蔽的位置。 “让男人帮你干活可以,别跟着他们往山里来。” 少年老成地说:“大山里有不少地方去了回不来。” 感觉搂着脖子的白嫩胳膊紧了紧,少年听到苏柳荷说:“你看到他们帮我干活了?” 少年沉默片刻,老实说:“嗯。一大早就干上了。” 苏柳荷:“再不会了。” 少年说:“我还以为你就好这口呢。” 苏柳荷:“……我很正直。” 少年能感受到薄棉褂子的温度,心想着,我的褂子你都偷着穿了,正直? 也怪他大意,把废弃木屋作为秘密基地,还把新褂子藏在那里,结果便宜她了。 算了,她这副模样要是没棉褂子肯定会生病。给她总比被叔叔抢去强。 苏柳荷原本还有点紧张,警惕四周,担心夏雨添袭击。 等到看见山下的炊烟,她紧张的情绪缓解许多,这时感觉脚腕疼痛让她难受。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热气在少年耳郭扫过,少年顿了顿说:“姑姑,你忘性好大。” 苏柳荷:“…姑姑?” 苏柳荷想不到自己的辈分如此大,幸好没喊奶奶啊,不然她还得给准备红封子。 少年没多做解释:“顾毅刃,我的名字。”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不是狗窝里出生的,我是被叔叔从这座山里的狼窝捡回家的。” “难怪你眼睛那么漂亮,眼神坚韧刚强,义无反顾。像是一把待出鞘的宝刀。” 顾毅刃从没听人这样夸过他,动了动耳朵:“别夸我。” 一般对他说好话的人,全是要让他帮忙干活。干完活还会叫他狗杂种。 “这时候要说‘谢谢夸奖’。”苏柳荷有点心疼他,轻声说:“以后我就叫你顾毅刃。” 顾毅刃喜欢被人叫大名,可村里人见他总会喊他狗杂种、狗崽子、没人要的…冷不防从苏柳荷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陌生。 “…哦。” 他高壮身材好,一把子的力气使不完。哪怕背着苏柳荷从深山里走到农田田埂上,还是游刃有余。 苏柳荷除了原主的记忆,还有来自未来的生活记忆,并不觉得被顾毅刃背下来有什么不妥。 而在田埂边干活的一些老娘们,相互使着眼色偷摸往他们那边看。 有几个碎嘴子嘀咕道:“听说她都被撵出门了,怎么还这么懒?自己下山都不会,这是又勾搭一个?” “臭小子,我家着急积酸菜,喊他给我砍大白菜都不砍,原来跟女人上山了。毛还没长齐呢,就想那档子事了?” “是你狗眼瞎了。前儿我跟香菜她娘去大河边洗衣裳,正好遇到他搁那洗澡。我敢说咱村里没一个男的比他能生育。以后娶了媳妇,媳妇遭大罪了,哈哈。” “怪不得香菜娘上赶子劝他叔别打他,原来在这里卖好。因为这个他叔喝了酒,昨儿又把他打一顿。结果他今天照常起来干活,他叔还在炕上躺着。香菜娘真不是东西,是想先尝个尖儿吧?哈哈哈——” “你们这群老娘们怎么一点法律意识没有?他是未成年,他还是个孩子!” 苏柳荷在顾毅刃背上捂着他耳朵不让他听,见她们越说越下道,挣扎着要下来。 顾毅刃知道她们的彪悍战斗力,胳膊死死锢着她的腿,认她在后面蹬出花儿也不放她。 苏柳荷只得趴在背上跟老娘们对骂,可她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她们好几张嘴骂得话全往下三路走。 苏柳荷没替顾毅刃出气不说,先把她气得要翻白了。 顾毅刃将人安稳送回家,放下来一看,小姑姑的眼眶红了一圈,这是气得还是委屈的? “给你几把板栗?” “不要。” “不要就不要。” 顾毅刃轻车熟路走到灶屋里翻出墙砖后头的敬修堂红花油,递给苏柳荷:“自己揉揉。” 苏柳荷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放我下去跟她们干架?” 顾毅刃瞅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姑,没多解释,蹲下来掀起苏柳荷的裤脚。 苏柳荷惊愕地说:“你干什么?” 顾毅刃打开红花油反问说:“我一个未成年能干什么?” 苏柳荷被成功堵嘴,又生气了。 顾毅刃拽过脚腕,检查红/肿的地方,带着厚茧的大手搓出热气,开始往苏柳荷脚腕上揉。 苏柳荷娇滴滴地说:“好疼。” “别动。”他又把脚腕拽到掌心,边揉边抬头说:“棉褂子不错。” 苏柳荷讪讪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陈年的褂子,反正我冷就拿来穿了。哎,你轻点,真的好疼。” “你有没有常识?分不清旧棉花和新棉花?” 顾毅刃闭了闭眼,好家伙他辛辛苦苦攒的新褂子成了陈年褂子。 手上还没使劲,崴得地方已经浸出一片红痕:“她们没说错,你确实娇气。” 这是顾毅刃对“小姑姑”第一印象。 苏柳荷大大方方承认说:“娇气是命好有人疼。” 顾毅刃环顾四周,家徒四壁的她如何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顾毅刃忽然伸手比了比她的脸。 苏柳荷往后仰着说:“你干什么?”她还以为他要用大手呼她。 顾毅刃感叹道:“你脸真小。” 苏柳荷不以为然地说:“不影响脸皮厚。” 顾毅刃:“……有道理。” 片刻后,苏柳荷咳了咳说:“我会自己找活儿干,能养活自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毅刃揉得差不多,肚子忽然叫唤起来,他若无其事地站说:“我先走了。” 苏柳荷一把抓住他手腕说:“别走,姑姑给你熬粥喝。” 顾毅刃瞥着简陋的红砖炉,还有上面剩得半锅陈米粥,转头就走。 苏柳荷:“……”这孩子也太不礼貌了。 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灶屋里去,感觉被揉过的地方持续发热,舒服的很。 就在她以为顾毅刃已经离开,没想到片刻后他又回来,左手提着泥炉,右手捧着四五个地瓜。 他把泥炉放到炕屋里,洗过地瓜块倒在稀薄的陈米粥里一起煮,这才说:“红砖炉容易炸,待会我给你扔了。” 苏柳荷觉得小泥炉好啊,能提到屋里取暖,比在院子强多了。她二话不说:“好!” 顾毅刃又问:“不生气了?” 苏柳荷纳闷:“气什么?” 没心没肺。这是顾毅刃对她的第二印象。 地瓜粥好了后,身为长辈的苏柳荷坐在炕沿上,捧着豁口的碗秀气地用小勺子舀起来,吹了吹才慢慢吃。 樱桃小嘴莹润漂亮,吃东西的做派,像顾毅刃看过电影里被打倒的**大小姐。 他坐在门槛上不怕烫似得大口大口吃,一转眼喝掉三碗地瓜粥。 苏柳荷看他几眼,忍无可忍地说:“吃慢点,用勺子。别吧唧嘴。” 事多。这是顾毅刃对小姑姑的第三印象。 但还是小声反驳:“我没吧唧嘴。” 苏柳荷强词夺理道:“我是防患于未然。” 顾毅刃不懂什么叫防患于未然,但还是慢下喝粥的速度,学着苏柳荷的样子秀气的吃了两口。 费劲啊。 在苏柳荷专心吃饭的空隙,顾毅刃把剩下的碗底咕噜咕噜喝完,起身便要去洗碗。 苏柳荷眯着眼看他,已经不指望他会说声“我吃好了,你慢吃”这种话。 吃饱饭顾毅刃离开后,苏柳荷看到灶台上堆着一小堆板栗。 是顾毅刃给她的。 嗯…应当是可怜她家徒四壁。 她没多想,担心板栗放在那边会被老鼠吃,随手拿来裂缝的咸菜坛子装了一整坛。 第4章 救赎的光 天快黑下来,麻雀都不到这户穷人家屋檐下筑窝。叽叽喳喳飞到隔壁左右去了。 顾毅刃拿来的小泥炉正适合苏柳荷用。她疲惫地打个哈欠,觉得自己并不是懒,而是气血虚。毕竟饿了三天嘛。 小铁锅被顾毅刃刷洗的很干净,烧了水,苏柳荷用水舀子装水,拧着毛巾擦了脸,又擦了擦身上。还剩下点水,泼在脚上… “明天怎么也得买个盆。”苏柳荷躺在昨天位置上,感觉冰凉。一天没烧炕,全是透心凉气。 她认命地下炕,试图烧炕。却怎么也点不燃。扔进去的树杈子冒出滚滚白烟,呛得她直咳嗽。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着火了。 她这里离苏家不远,隔着前院一排平房还能听到喧哗热闹的订婚宴席声。 想必苏茴娣此刻作为众人的主角,一定会很高兴吧? 尊重命运! 整晚上,多亏有小泥炉和薄棉褂子,要不然她肯定生病。 就这样起来后,她说话瓮声瓮气,觉得身上低热。 苏柳荷穷得叮当响,唯有顾毅刃送得两捧板栗可以填肚子。 苏柳荷得为五脏六腑着想,决定还是要为五斗米弯腰,吃完板栗就上大队部找活干。 她把小泥炉煮上水,走到灶屋里要抱起咸菜坛,谁知此刻咸菜坛像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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