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不断唉声叹气,侧头问道:“陛下交代你差使了?” “陛下交代我的差使,我不敢不遵。”行山慢吞吞说着话,将宁勖给他的旧纸,放在常山手边。 常山好奇扭着脖子去看,他惊讶地张嘴,然后紧紧闭上,端坐着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不讲义气。”行山冷哼一声,将宁勖的旨意说了,小心翼翼收起旧纸,“你以为你逃得掉,你随我一道前去。” “我才不去!”常山跳了起来,惊骇地道:“红福力气大得很,我要是被她逮住,她能将我撕了。再说了,红福还不算最凶,七娘子才是真正的厉害,陛下在她面前,从没有赢过一次” 说到这里,常山又变得沮丧,脱口而出:“陛下这是自找”后面的字在舌尖上打转,这是大不敬之事,他没敢说出口,转而道:“你说陛下何必呢?” “你有本事去当着陛下面说?我就敢。”行山神色认真起来,“我不能做这件事,姻亲嫁娶,该慎重其事。陛下虽说是拉不下脸面,欲逼七娘子回宫,七娘子却不会领情,定会适得其反。” 常山幸灾乐祸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陛下就是口是心非,只要对着七娘子,就不能以常理猜测。” 行山道:“陛下说,内库的私印在七娘子手上。从郗宅抄出来的珍惜宝贝,都放在了内库中。” “内库又如何?”常山见怪不怪道:“陛下送出去之后,就没想过要回来。记得那次追沈九,陛下又口是心非留了狠话,以陛下的心计,他并未将婚书还给七娘子,更未要回私印。陛下从头到尾,未曾真正放弃过。” 行山不做声了,只瞥了常山一眼。 “七娘子绝不是贪婪之人,她亲手杀了郗道岷!” 常山佩服不已,叹道:“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沈九对七娘子言听计从,比狗都听话。要不是七娘子果断回到吴江城,解决郗道岷,沈九自行了断,吴江城会变成炼狱。” 行山并未亲眼见到这一段,他见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常山神色怔松,流露出丝丝感伤,不由得愈发好奇。 “陛下将七娘子留在宫中,朝廷上有许多人反对。这些都是前朝的旧臣,跟着陛下进吴江城的人,从未有人说过一句七娘子的不是。赵相以前对七娘子颇多不满,自那以后,他就没再劝过陛下。七娘子算是弑父,手无缚鸡之力,她如何敢?” “陛下说,七娘子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七娘子平时怕死怕痛,其实并非那样。七娘子亦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起初回到庄子时,她的身子很不好,天天晚上做噩梦,吃了就吐。她告诉红福,她没事,就是压力有点大。我当时不明白,后来问了陛下。陛下说,七娘子杀了郗道岷,她其实很怕,无关弑父,郗道岷是好是坏,因为自己杀了人而做噩梦。” 行山神色肃然,道:“七娘子是真正大义。” 常山点头,回想起那段时日,宁勖经常彻夜不眠,隔着一道墙守着郗瑛,心痛难过却无计可施,人比郗瑛还要憔悴消瘦。 后来郗瑛逐渐好转,宁勖才活了过来。 “两人都硬气,唉!”常山愁得很。 这时,禁卫承直郎神色惊慌进屋,禀报道:“老大,七娘子那边出事了,有两个宵小进了宅子!” “什么?!”常山一下跳起来,神色大变,问道:“人呢,人可有事?” 行山也大吃一惊,接连追问:“人呢,七娘子可还好?” 禁卫承直郎见状更不安,几乎快哭了:“金吾卫,金吾卫有人前去搭救,属下不知七娘他们可还好” 常山一听,直接往外冲,行山顿了下,连忙追上前拉住了他:“你去找陛下,我去!” “好!”常山想都不想,转身朝福庆殿疾奔。 承直郎还在那里傻站着,行山皱眉道:“还不快去牵马来!” “哦哦。”承直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让禁卫去马厩牵马,结结巴巴道:“郗宅从未有人敢靠近,谁都想不到,有人会如此不长眼。那两人一个叫黄狗子,一个叫许赖皮,平常游手好闲,喜欢偷鸡摸狗。金吾卫察觉到不对劲时,两个蠢货已经偷偷摸进了宅子。” 行山懊恼不已,这两人死不足惜,要是郗瑛有事 他打了个寒噤,不敢深想下去,接过禁卫手上的马缰,翻身上马,朝郗宅奔去。 宁勖缓缓走进福庆殿寝殿,抬眼望去,里面的陈设依旧,矮案上的碗碟中,放着剩下的果子。雪白茶盏杯沿*上印着一层茶渍,里面留下半盏茶水。 龙床的锦被平铺,这是她的习惯,说是被褥叠起来麻烦,且汗水脏污被裹起来,容易发臭长虫。 箱笼中的衣衫,只上面一层穿过,其余的皆原封不动摆着。妆奁台上匣子中的头面倒动过,赤金与玉石宝石分开放在了一起。 宁勖一看,便知是她亲自动手摆放,她曾说过,在乱世中,金为上。 她始终未曾得到过安宁,总想着有朝一日会逃亡。她逃得那般急,连最看中的金都顾不上了。 宁勖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眼神沉下去,“砰”地一声,用力合上匣子。 这是他的寝殿,将龙床都让给了她,就像在庄子一样,让出自己的院子,她却一点都不领情! 真真是没良心,他就不该一次次退让,让她肆无忌惮,简直无法无天! 愤怒快将他淹没,悲伤却仿佛翻滚的江潮,一波波裹挟着他,连气都透不过来。 宁勖双手撑着妆奁台,好半晌后,方缓缓直起身。正要传人来收拾,常山在殿外扬声见礼:“陛下。” 听到常山声音发颤,宁勖心微微沉下去,道:“何事?” 常山躬身进殿,道:“陛下,有两个宵小溜进了郗宅” 宁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缓缓抬眼,面无表情看了过来。常山顿觉着像是有乌云压顶,双腿不受控制发软,还要强撑着道:“臣不知七娘子可还好,臣得知消息后,便” 常山只感到一阵狂风从身边掠过,他怔怔回过神,宁勖已经冲到了两丈之外。 “快快,备马,前面清道!”常山惊慌不已,连忙跟上去,急急吩咐宿卫布防。 晚间郗瑛与红福早早用过饭,洗漱之后准备上床歇息。想着偌大的宅邸中,只有她们两人,郗瑛让红福去拿了两根捣衣棒,放在身边防身。 屋内闷热,郗瑛与红福翻来覆去,许久都没能睡着。郗瑛口渴起来,干脆起身走到外间,摸到条几边,提壶倒水喝。红福见黑灯瞎火,担心郗瑛撞到,赶忙起身下榻,准备拿火折子点灯。突然,红福握着火折子不动了,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七娘,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 郗瑛连忙轻手轻脚放下茶盏,侧耳倾听。院子久未住人,庭院中铺满了落叶,石缝中长出了杂草。郗瑛听到草叶沙沙,明显是有人进了院子,心立刻凉了半截。 要是宁勖的人,他们不会,也无需这般鬼鬼祟祟。郗道岷与沈九皆仇人遍地,她的身份太过显眼特殊,哪怕是窃贼盗匪,她与红福都是年轻小娘子 郗瑛不敢再深想下去,飞快低低对红福说了几句,各自将捣衣棒拿在了手中。她们两人一路逃亡过来,配合默契得当,一人一边守在了门后。 正门的门栓发出小声的响动之后,门栓脱落。门被推开,门轴许久未上油,吱地一声响。来人似乎驾轻就熟,很快便将动静压下去,门无声无息开了。 有人进了屋,两人用耳语嘀咕起来,似乎在商议着什么。旋即,脚步声朝着东屋的方向而来,郗瑛心快提到嗓子眼,红福的喘息也开始急促。 脚步声到了门前,郗瑛伸手在红福面前轻轻摇了摇,红福心领神会,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双手紧握住了捣衣棒。 苇帘被撩起,屋门被悄然推开一条缝,有人侧身进了屋。 郗瑛闻到一股酒味与酸臭气,她贴着墙,努力稳住神,待后面的人也进屋之后,急促地咳了声。 屋内黑暗,进屋的两人还未看清,听到咳嗽陡然一惊。反应不及,被当头一棒打得头晕目眩,捂着头踉跄惨叫。 郗瑛与红福不敢掉以轻心,追着他们一阵乱打。红福劲大,被她打的那人,第一棒就差点晕死过去,第二棒下来,他已经嚎叫着,趴在地上不知死活了。 红福绝不恋战,赶紧来帮郗瑛,朝挣扎着要夺郗瑛捣衣棒的那人用力一挥,不知打在了何处,只听“喀嚓”清脆一声,那人弯下腰去,痛苦地哀嚎。 郗瑛又热又怒,挥棒朝着他背上敲去,红福喊道:“七娘,让我来!” 红福只一棒,就将他解决了,倒在地上哼唧,半晌都没能爬起来。郗瑛犹然不放心,对红福道:“敲他们的脚腕!” “好!”红福应了声,上前在两人的脚腕上飞快补了两棒。 “啊!”惨嚎声接连而起,两人叫得比杀猪还要大声,一边呻。吟着,一边求饶:“饶命啊,娘子饶命啊!” 郗瑛听到碎裂的声音,估计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无法走路。担心他们还有同伴,会被他们的嚎丧引来,将捣衣棒杵在一人嘴上,堵得他呜呜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红福有样学样,拿着捣衣棒一阵乱杵,痛得那人连叫都叫不出来,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 郗瑛厉声呵斥道:“闭嘴!否则,将你们捶成肉酱!” 两人顿时没了声响,郗瑛喘了口气,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办。 留在屋内等于瓮中捉鳖,郗府占据了一整条巷子,外面黑漆漆,又不敢贸然跑出去报官。 思索了下,郗瑛断然拉着红福朝外走去,小声道:“我们去湖边的湖心亭,那边空旷,窃贼不会来。若是其他的贼人,一靠近我们就能发现。” 红福紧跟着郗瑛,借着依稀的夜色,摸索着朝湖边走去。刚走到湖岸,身后脚步声大作,火烛映照过来,四下明亮。 郗瑛以为是那两人的同伙,惊惶回头,只看到宁勖惨白的脸一闪,便被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第63章 正文完 郗瑛遇到贼子安然无恙,遇到宁勖,差点被他勒死。 “放开我!”郗瑛挣挣扎着喊,宁勖却死死抱住不放。 耳边是他心怦怦的心跳,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触及间是他湿润的衣袍,像是经过了长途奔袭,搂着她再也放不开。 郗瑛心烦意乱,见挣脱不开,被禁锢在腰间的手,便顺势去掐他。 宁勖常年征战,劲瘦有力,郗瑛掐得用力,他却毫无反应。 周围的灯盏,不知何事悄然熄灭。红福跳脚大骂常山的声音逐渐远去:“常山,你个混账,还我宝贝,你不许跑,站住” 依稀夜色下,风吹来荷叶的清新气息。宁勖闻着怀中郗瑛熟悉的气味,她身上传来的热意,咚咚乱跳到逐渐平缓。搂着郗瑛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舍不得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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