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能确定了,能指使行刺史,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郗瑛脑子转得飞快,思索他为何要为难自己。她后背一凉,莫非,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宁勖心下恼怒,郗瑛傻呆呆站在那里,眼珠灵活转动,一看便知她又在打坏主意了。 手指动了动,宁勖按耐住了要掐死她的念头,不动声色打量过去,静待她接下来的手段。 吃饭时头发会掉到碗中,此时郗瑛洗过了脸,用麻绳将乱发系在了脑后。 宁勖看着她肿胀消退之后的脸,不足巴掌大,青青紫紫的伤余下浅淡的痕迹,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比之初初见面时,的确称得上她谎称郗七娘已进了京时,自吹自擂的“比仙女还要美貌”。 只那双灵动的乌眸,不知不觉变得雾蒙蒙,轻咬着的朱唇,泫然欲滴,实在令人生厌! “原来是恩公。”郗瑛哽咽了声,曲膝见礼。 “恩公既称是自己的宅子,便是恩公的” 宁勖冷声打断了郗瑛:“既称,何为既?!” 郗瑛被拆穿,并不辩解,她当即干脆利落道:“好,恩公且容我收拾一下,我马上走。” 惹不起,她躲得起。反正周围有的是空宅,她可以再去捡。 再不济,她还有一个值钱的铜壶,一把琵琶。加上行山给她的刀锄头种子等。当掉铜壶琵琶,赁间屋子住,找块空地种菜,照样能活下来。 “红福,我们进去收拾。”郗瑛叫上呆呆的红福,转身回灶房。 宁勖神色沉了沉,望着她的背影,慢吞吞道:“也不是非要赶你走,这间宅子,可以借你住一住。” 郗瑛脚步蓦地停住了,一个急旋身,飞快曲膝下去:“多谢恩公,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宁勖:“不过,你住在我的宅子,总要有个名头。” 郗瑛不假思索道:“行,我嫁给恩公就是。” 又是嫁! 仅大半日不到,宁勖已经听她将自己许配出去了两次! 宁勖浑身寒意凛冽,讥讽道:“你是何种身份,竟敢提嫁,真是恬不知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宁叛军一看就不怀好意,郗瑛就是死,也要牛嚼牡丹,舒舒服服死,风光大葬。 被鄙夷嫌弃,郗瑛并不放在心上。反正有枣没枣乱打一气,又没有损失。 郗瑛面不改色问道:“恩公要什么名头?” 宁勖斜乜着她,倨傲道:“签死契,卖身予我,生杀由我定夺。” 郗瑛想都不想,一口应了:“行。” 势不如人,就算不签卖身契,她的生死,同样掌控在他手上。 乱世人不如狗,做宁叛军的奴婢,比她提心吊胆过日子要强。 何况,签订死契的是杨阿先,并非她郗瑛。 宁勖示意随从定方拿出一张纸,一盒印泥,对郗瑛道:“画押吧。” 郗瑛看着空白的纸,楞了下,暗骂了宁勖一句,脸上堆满了笑,道:“恩公,这张纸上什么都没写。不知卖身给恩公,卖身钱几何,月例几何?” 宁勖长眉一扬,淡淡道:“要不你来写?” 郗瑛见他不悦了,马上摇手道:“不用不用,一切由恩公说了算。” 宁勖呵了声,“救你性命,宅子被你白白住了这般久,你觉着,该收你多少谢礼才合适?” 狗叛军! 郗瑛咬了咬牙,看来,抠门的宁叛军一个大钱都不会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了。”郗瑛暗暗安慰自己,惦记着灶房的风鹅面片汤,上前蘸了印泥,在白纸上按下了手印。 定方收起纸,宁勖只随便看了眼,对郗瑛道:“老实呆着,没得允许,不得擅自出门。” 外面乱,郗瑛除了傍晚拾荒,本就不怎么出门,很是乖巧地应了:“是,恩公放心。不过____” 郗瑛话锋一转,不死心地道:“现在恩公成了婢子的主子,婢子却连主子是谁都不知,着实说不过去。敢问恩公贵姓?” 她怀疑宁勖知道了她的身份,试探他的身份。 宁勖深深望了眼郗瑛,道:“我姓宁。” 果然是叛军宁氏,郗瑛心凉了半截。 很快,郗瑛便恢复了寻常。清楚她的身份也好,不清楚也罢,宁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要安稳活着,其余别的。她一概都不在意了。 何况,她就是在意,一个弱女子,如浮萍漂浮乱世,也改变不了什么。 宁勖很快离开,郗瑛让红福去关门,她则回到灶房,舀水洗手上的印泥。 洗了半晌,手掌还是留下了一些红印。郗瑛不管了,等红福回来,坐在小杌子上继续吃起了饭。 风鹅尚好,面片变凉,黏糊糊一团。郗瑛搅动了两下,生气咒骂了几句。 红福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咬着筷子,不安道:“阿先,你把自己卖了,成了宁公子的婢女。奴仆不得反抗主子,生死由着主子定,亲事也由主子随便定,待生下儿女,依旧是奴仆,子孙后代都难翻身。宁公子是生得俊美,只他看上去跟利刃一般,凶得很,我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出。若阿先一不小惹怒了他,被他打死怎么办?” 郗瑛哦了声,“子孙后代的事情,太过遥远。且只看眼前之事,他现在也可以打死我,既然他没打死我,就别想那般多。” 她夹了块风鹅,对红福道:“卖不卖,我也决定不了。快吃吧,凉了。” 红福道也是,埋头吃了几口面片,复又抬起头,望着郗瑛,满脸的心疼,焦虑。 “阿先,我怎地觉着,宁公子知晓了阿先的身份。阿先成了宁氏的婢女,郗氏颜面无存,回到京城,郎君也不会认阿先。定下的亲事,只怕也得毁了。” 郗瑛满不在乎道:“随便。红福,你吃不吃,不吃的话,风鹅我都吃光了啊。” 红福忙道吃吃吃,不再多问,夹了块风鹅津津有味啃了起来。 吃完饭,已经到了半下午。经过了一天的惊心动魄,郗瑛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了下去。 “阿先,醒醒。”红福叫了几声,郗瑛没醒,她急着推了推。 郗瑛睡得正沉,被推来推去总算醒了,睁开迷茫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天还没亮呢。”郗瑛嘟囔了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宁公子来了。”红福急着拉郗瑛,摸到床尾的衣衫塞到她怀里:“快起来,我去点烛。” 郗瑛听到宁字,迟钝了片刻,方想起自己已经成了宁叛军的婢女。主子召唤,她只能打着哈欠起身下床。 红福点了珍贵的半截蜡烛,手挡着风,焦急地道:“快些,宁公子好似心情不好。” “我又没惹他!”郗瑛心情也不好,回了句。 宁勖负手立在廊檐下,眺望着天际的月亮。郗瑛走上前见礼,他没回头,道:“你就是这般伺候主子,主子不在,你便躲懒睡觉?” 郗瑛抬手一扇,红福手上的烛火便灭了。郗瑛曲膝见礼,立在宁勖身后,也不说话,尚未清醒的脑子,浮起乱七八糟的问题。 夜里到来,难道他要歇在这里? 婢女伺候主子,可要她伺寝 宁勖回过头,见郗瑛垂首肃立,看不清她的神情,眼前只一片乌鸦鸦参差不齐的乱发。 “你还不服气了!”宁勖皱眉,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粗布鞋前面破了个洞,后跟未曾提起,汲拉在脚上。宽大的粗布衣衫挂在身上晃荡,形容邋遢,已然还如乞儿一般。 宁勖不禁狐疑起来,郗氏乃是大夏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郗氏女自小读书习字,礼仪规矩,才名远扬。 他莫非真弄错了,她并非郗氏七娘? 郗瑛道:“公子,婢子没有不服气。宅子里连灯都点不起,屋子里空荡荡,不敢请公子进屋。茶壶碗都是捡来的,恐公子嫌弃,万万不敢奉到公子面前。公子金贵之躯,还是去别处歇息方妥当。” 宁勖呵了声,“你想趁机索要钱财,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歇在何处,岂由你管!” 郗瑛不承认,也不否认,侧过身,道:“公子请进屋坐,婢子去给公子烧水奉茶。” 宁勖瞥了眼郗瑛,抬腿进屋,在门槛前停住,道:“定山,掌灯。” 恭候一旁的定山立刻取了铜枝灯盏,每个灯座上插上蜡烛点亮,正屋立刻变得亮堂堂。 宁勖踱着步,四下张望,走到坐塌边,打量着坐塌上落下的一层灰,对郗瑛道:“擦拭干净!” 郗瑛只能认命出去打水,红福忙上前帮忙,宁勖呵斥道:“滚下去!” 红福被吓得瑟缩着不敢动了,无助地看向郗瑛。郗瑛让她下去,打湿破布擦拭坐榻。 宁勖拧眉,郗瑛手上的破布颜色不明,她拿在手上,随意在水罐中晃了下,在塌上拖过,留下一大片水渍。 “换块干净的布,擦拭干净,不得留下任何的痕迹。”宁勖命令道。 郗瑛捡了好些旧衫,破布她不缺,去扯了几块过来,吭哧吭哧一阵忙碌。 待擦拭干净了坐榻,宁勖下令郗瑛继续擦拭几案条案,她一言不发,继续将几案条案都胡乱擦了一遍。 宁勖慵懒地靠在塌上,望着郗瑛干活,不容她歇口气,又发了话:“奉茶。” 郗瑛道:“公子且稍等。”她走出屋,来到灶房,红福跟了过来,帮着她生火煮水。 幸好宁勖这时没让红福滚,郗瑛始终没学会用火镰引火,小炉也烧不燃。 郗瑛将手放在小炉边取暖,红福见她手指通红,关心地道:“阿先你坐着歇会,水我会看着。” 宁勖的人在,郗瑛不方便骂人,她只拉着脸嗯了声,让红福看着小炉。 壶中的水还没沸腾,定山来到了灶房,催促道:“公子渴了,怎地还没好,赶快些。” 郗瑛二话不说,提起壶倒了碗水,端着便往正屋走。 宁勖双腿交叠搭在案几上,目光沉沉望着走过来的郗瑛,她将碗放在他脚边,道:“公子请用水。” 宁勖没动,瞄了眼碗,碗上不见热气,道:“水烧滚了?” 郗瑛挤出笑容,道:“公子吩咐要快,公子只评一评,快还是不快。” 宁勖差点被气笑了,他已确信无疑,她十成十是郗七娘。 先前她擦拭灰尘时手忙脚乱,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从未做过粗活。灶房中,也是红福帮着在生火,没人伺候,连发髻都不会梳。 也只有她,到这个地步还沉得住气,敢跟他耍心眼发脾气。 宁勖站了起身,朝外走去,留下一句话:“不许睡沉了,明日一早便动身。” 郗瑛听得莫名其妙,动身,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护卫随从拥簇上前,郗瑛无法靠近,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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