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福也跟着傻笑,举着两个瓷碗,屁颠屁颠跟在了郗瑛身后。 摸进正屋,郗瑛大马金刀瘫坐在正屋空荡荡的胡塌上,双手搭在身边,很是大方地道:“红福,把蜡烛点了!再去烧些热水。不要心疼柴禾,多烧些!” 红福举起手上的瓷碗,笑得眼不见眼:“好!阿先,我们用铜壶烧,用瓷碗盛水吃! 盈盈烛火如豆,郗瑛托腮不错眼看着,像是看着稀世宝贝一样。 终于在夜里有光了! 红福打了水,将铜壶瓷碗洗刷干净,提了小炉到正屋,生火烧水。 小炉的火光虽微弱,郗瑛还是依依不舍吹熄了蜡烛,“种子无需花钱,明朝我们去买些灯油。” 红福道好,“阿先真是厉害,被行刺史抓住不见惊慌,还讨要到了种子锄头砍刀。” 郗瑛笑盈盈道:“行刺史是好人啊,心善得很。” 行山前来的阵仗虽大,见到她们时,并未不管不顾先把她们抓到衙门,而是先出言质问。 再看他通身书卷气,温和斯文,郗瑛便知道他是良善之人。 郗瑛脑中莫名浮起虬髯男子冷冰冰,倨傲的神情,两相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 红福突然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道:“不过阿先,行刺史说要给我们送种子这些来,为何阿先要自己上门去取?要是被他发现阿先的身份,那就糟糕了。” 对红福的担忧,郗瑛先前早就想到了,只她很快下了决定。 哪有万全之法,端看如何取舍。 上门亲自去取,郗瑛是懂礼数之人,总得找行刺史谢恩。 一来一回,以后彼此就熟悉了。郗瑛脸皮厚得很,岂会止于一来一回上。 在平江城有个刺史做靠山,哪怕是狐假虎威,以后也生计不愁了。 “无妨,就当做是搏一搏。”郗瑛道。 红福听到郗瑛道无妨,对她无比信服,自不会再多想,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小炉傻笑。 “阿先,行刺史生得真好看,说话也好听。若行刺史是大夏朝廷的官,行刺史与阿先很般配。” 郗瑛托腮晃悠,脑中回想着行山的一举一动,他眉眼柔和,关键是脾性涵养德行都好。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看他可有娶妻定亲了。”郗瑛慢吞吞道。 红福本想附和,她僵了下,遗憾地道:“可阿先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啊!”郗瑛啧啧,复又笑起来:“不重要!水滚了,快给我倒一碗,我要用瓷碗喝水!” 炉火融融,郗瑛与红福惬意吃着清水,商议着如何种菜,想象着菜畦各式菜蔬生机盎然的景象。 日子虽艰苦,一旦有了盼头,清水都吃出了蜜水的甜。 * 行山领着随从护卫,在宅中仔仔细细搜过,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前去向住在楠园的宁勖回话。 已到子时初,楠园依旧灯火通明,宁勖尚未歇息,正与赵先生商议攻打广陵城之事。 行山进屋见礼,宁勖抬手示意他坐。 赵先生抬手回*礼,问道:“这般晚了,可是遇到了麻烦?” “我将宅子仔细查了一遍,方耽误了些功夫。”行山坐下来,回道。 宁勖卷起舆图,问道:“人呢?” 行山怔了下,道:“她们早已离去。” 宁勖眼神一沉,道:“就这般放她们离开,以后平江城的风气,只怕难以收拾。” 行山忙起身,抬手深揖下去,“公子,在下搜过宅子,未见任何异常之处。在下以为,她们两人只因战乱,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方闯进了宅邸中找些值钱之物换取粮食。” 略微停顿,行山语气晦涩道:“如今平江城居不易,粮食布匹油盐酱醋茶的价钱涨得厉害,百姓日子着实难过。” “百姓日子难过,郗七娘可算不上寻常百姓。” 宁勖冷哼一声,气道:“你就是心善过了头!她岂止闯进一间宅子,空置的宅邸都被她搜刮遍了。寻常百姓,何处来她的胆大包天?你别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去,她可是郗氏女!” 行山态度恭敬,却很是固执,坚持道:“郗道岷应当已到了京城,这些时日,从未曾派人前来寻找郗七娘。她一个闺阁娘子,在举目无亲的平江城,顽强地活着,我以为,她便不该与郗道岷混为一谈。” “她能顽强活着,那是因着我救了她一条狗命!面对救命恩人,她嘴里没半句实话,竟面不改色谎称自己是平江城人士,克死夫君成了寡妇。骗子,无耻!” 宁勖难得发怒,眸中寒光凌冽:“我倒盼着她克夫,克死沈九!” 行山听到宁勖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想到郗氏宁氏的纠葛,垂眸不做声了。 宁勖:“前方广陵城来报,沈九已经陈兵广陵。世人称沈九小白起,玉面将军。我端要看看他的本事,广陵城能坚守几日!” 赵先生忙对行山道:“公子打算即刻领兵启程,奔赴广陵。郗七娘的确狡诈多端。你要多费些心思,看着一些。郗道岷与沈九,皆可能派人前来寻她。平江城不死心的豪绅,亦可能与她勾连。” 行山默然片刻,道:“明朝她会上衙门来。” 赵先生愣住,忙飞快看了眼宁勖,见他面色沉沉,赶紧垂眸回避,问道:“她来作甚?” 行山道:“她向我讨要了菜蔬种子,锄头砍刀,称要砍柴种菜。” 宁勖呵了声,讥嘲道:“你觉着,郗氏女会种田?” 行山哑口无言,半晌后道:“是我思虑不周,明朝我便让人回绝了她。” 宁勖缓缓道:“无需,让她来,老子来收拾她!” 行山不解,看向赵先生求助,他也一脸茫然,宁勖已经唤人送水洗漱,他不好再多问,赶紧起身告辞。 翌日,郗瑛让红福从菜地里拔了几颗葱,洗净泥沙,用捡来的红绳捆好当做谢礼,提着前去了刺史衙门。
第7章 波澜起伏 护卫倒没为难,很快放了她们进去。 官廨的官吏值房分开,最外面的一长排廊房是胥吏办差的值房,其余如长史主簿等官员则在公堂两侧的值房办差。 红福对衙门有种莫名的畏惧,瑟缩跟在郗瑛身后,走向最近的胥吏值房。 值房中两个胥吏在交谈着什么,见门被推开,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郗瑛手放在腹前,曲膝肃拜,恭敬地道:“我昨日已得行刺史的吩咐,今朝前来刺史衙门,取他赏赐的种子等物。请问公人行刺史在何间值房?” 胥吏见郗瑛红福两人衣衫褴褛形同乞儿,本想呵斥。待郗瑛规矩见礼,道完来由,原来是得了刺史的赏赐,更不敢驱赶了。 不过,两人谨慎,不敢随便领郗瑛前去找行山。一个年长些的胥吏客气道:“行刺史尚在忙,你且等一等,我去替你传个话。” 郗瑛忙道:“不敢打扰行刺史,我且等他空了再去。还有件事叨扰公人,家中户帖屋契地契因乱丢失,请问公人在何处补办?” 宁氏大军占据平江城之后,确实发生了不少趁乱打劫之事,两人见怪不怪,恰他们便是管户帖等的胥吏。 行刺史亲自赏赐之人,两人当要卖个好。年轻胥吏实在是憋不住,指着郗瑛手上的葱,问道:“娘子为何提着几颗葱?” 郗瑛含蓄答道:“葱是带给行刺史之物。” 葱是送给行山之礼? 两人脑中转过许多念头,年长胥吏脸上堆满了笑,忙客气请郗瑛坐,问道:“不知娘子父母双亲姓氏,家住何处,宅邸位于何处?” 郗瑛垂下头,神色黯淡,道:“父母双亲惧不在了。父母生前替我定了亲,只他亦遭遇不测。如今只余我与自幼父母双亡,寄住在我家中的表妹红福。我姓杨,名阿先。表妹亦姓杨,名红福。家住万年巷,经临梧桐巷进去的第三间宅子便是。” 乱世家人离散,到处都是流民,籍贯户帖早已形同虚设。行山来到平江城之后,很是重视。 原来刺史府的胥吏刁滑,已被他全部革除,安排自己的人手开始重新核计造册。 宅邸的具体位置,格局,胥吏本该前去核实之后,方会准予立契。 因行山的这份关系,两人很快将屋契地契连着两人的户帖,一并交到了郗瑛手上。 郗瑛屏住呼吸,接过来仔细收好,肃拜道谢。 刺史值房里,行山坐在下首,不时往外望。宁勖长腿搭在案几上,双手交叠胸前,双眸微眯,冷哼了声。 行山起身道:“我去瞧瞧,可是被护卫拦住了不许进入。” 宁勖缓缓睁开眼,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看着行山。 行山神色讪讪,举手一抬,忙走出去,刚准备唤随从前去查看缘由,这时,胥吏领着郗瑛与红福走了过来。 胥吏见到行山出来,忙停下脚步见礼,郗瑛两人跟着一道曲膝,道:“见过行刺史。” 行山松了口气,摆手让胥吏退下,朝她们两人颔首,道:“进来吧。” 郗瑛红福进了值房,行山下意识看向公案,案面上尚留着一道淡淡的脚印。 行山走到案几后坐下,取了掸子,拂去印记,问道:“先前我只听娘子称家贫,吃不起饭。不知娘子姓名,家住在平江城何处,父母亲人可在?” 郗瑛走上前,将提了半天的葱,双手放在公案上。 幸好天气冷,葱叶依然鲜活翠绿,葱白雪白,配上系着的红绳,红红白白绿绿,煞是热闹。 行山怔住,眼神从那几颗葱上,转到郗瑛身上。 郗瑛与昨夜一样的装扮,脸清洗过,白日看得更清楚了些,瘦得皮包骨,淤青擦伤明显,暗黄无光。 她那双眼眸,却两若星辰,曲膝肃拜下去,道:“行刺史的大恩,无以为报。这几颗葱,称不上谢礼,是身为百姓,对行刺史的感激,平江城的期许。葱一清二白,辛辣,无惧严寒,凛冬时节,亦能生机勃发。人心皆如此葱,平江城,不日便会重见繁荣。” 行山听得心头一热,手不由自主伸向了那几根葱。 人人皆如如此葱,坚韧不拔,清风明月,不失风骨。 平江城,久经战乱的天下,何愁不得太平安宁? 公案后,传来茶盏的清脆声响,行山回过神,道:“多谢娘子,这几根葱,我收下了。娘子谈吐见识不俗,不知出自何家?” 户帖在胸前,郗瑛面不改色道:“我姓杨,名阿先。出身普通寻常,不敢称有见识谈吐,不过历经生死,被迫多看多想罢了。” 这时,先前给郗瑛办户帖的年长胥吏来了,行山神色狐疑,让他进了屋。 年长胥吏看上去很是紧张,道:“娘子,你的户帖有错处,请还给我,我再去给你重立。” 行山问道:“户帖,什么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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