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失态了。”张药师坐下抿了口茶,心中愤意才逐步消散,再张口时喉间已染上哽咽, “这以后,嫣儿就离奇失踪,我再未见过她。” 桑灵抬眸,张药师慌忙掩去眶中泪水。屋中静默良久,只听得屋外雨水拍打瓦檐的声响。 一刻钟后,雨水渐歇穹顶突现一道七彩霓虹,此时桑灵笃定的嗓音才缓缓传来,“张药师对嫣儿,恐不止教习医术的感恩之情。” “怎会?”张药师慌促否认,眸光闪烁。桑灵不急于反驳,而是耐心劝慰道: “药师言辞中对微安谷众人有凿凿恨意,却依旧在此行医治病,定另有隐情。您有苦衷,皆可明说。如若不说,嫣儿姑娘失踪之谜,张药师一人去解恐怕多费时日。” “你的意思,会帮我一起寻找嫣儿?” 见张药师尚有顾忌,桑灵目中诚挚,斩钉截铁道:“这是自然,我们二人的来意张药师应当已十分明确。” 闻言,张药师不再坚持,坦然承认了那段过往, “对嫣儿到底是爱慕还是敬意,我早已分不清了。或许一切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仅此便已足够。我留在微安谷三年,日日问诊探病,皆是为了追查嫣儿下落。桑姑娘,其实…” 张药师顿了顿,才沮丧又艰难地道出他始终不肯承认的猜度, “其实我怀疑嫣儿并非失踪,而是在被赶出微安谷后便被人杀害。” ----
第9章 寂静谷06 张药师的一席话如石子坠入池湖激起层层涟漪,桑灵昨夜之所以带宋言亦前往蓬莱神祠开棺,亦是有此揣度。 否则,好好一个大活人若未遭遇不测,怎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药师为何有此怀疑?”为探究实情,桑灵未将自己的想法明说。 张药师眸中似有顾虑,但思及自己苦心探查三年皆无嫣儿下落,便不再犹豫全盘托出, “当年赶走嫣儿的村民中,有一庄稼汉染了重病找我医治。痊愈后为表感激,告知了我嫣儿踪迹。” “我沿着那人所说找到嫣儿新居所,但院中空荡早已人去楼空。” 谈及此张药师颇为惋惜,叹口气才继续,“正欲离开之际,却见门枕处有一玉坠,其上刻有黎二公子名讳。” “我拿着那玉坠多次前往黎府寻人,却屡屡被拒之门外。不得已,我买通了一护院,他告诉我黎府偏院的确多了位女子,但两月之后此女子就病故了。” 张药师目中已然怒气再起,言辞颇为坚定,“那女子定是嫣儿!” “什么病故,黎安本就贪图嫣儿美色,他将她囚于黎府趁机霸占。但嫣儿性子刚烈,百般不依,便被灭了口。” 他口中字字不含揣测之意,一如亲眼所见。桑灵怕他对黎二公子偏见太深,忽略细节,试探着询问: “张药师是否问过护院,那女子病故后下葬何处?” 张药师缓了缓心中愤怒,毫不犹豫作答:“问过,那人并不知晓。此后几年,我常找人打听,甚至当面质问黎安,均未得到答案。” 当面质问都未询明原由,看来想从黎家二公子口中套出当年之事的真相,并非简单之事,他们必须另辟蹊径才行。桑灵眸光几转,思索片刻后打定了主意, “张药师可否知晓,蓬莱神祠有一嫣儿姑娘的衣冠冢。” “知晓。”张药师作答片刻后,才想明桑灵用意,眸中倏地肃穆,出口之言颤抖不已, “桑姑娘的意思是,那棺木中或许不是衣冠而是…” “我只是有此推测,不敢断言。” 怕给予太多期望,落空后平添更多失落,桑灵未将话说太满。眼前寻找嫣儿最为关键一步,便是打开棺木一探究竟。 “我们二人昨夜前往蓬莱神祠,欲打开棺木证实猜想,却如何都移动不了棺盖。” 她与宋言亦不解其中奥秘,或许张药师可以。 “这棺木,是三年前黎家找了一岐山道长所封,应是用了道家秘法,我来查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苦寻嫣儿这三年,张药师如坠可以望见光亮的深渊,欲要放弃又不甘心,如若继续又无能为力,日日夜夜不得好眠。如今寻得一点可能,张药师整个人容色焕发,颇为激动。 “张药师对道教亦有研究?” “寻找嫣儿这三年,有时候思想困于囹圄便开始寻些神佛之说。” 张药师一边解答桑灵的困惑,一边领着二人前往西厢房,屋中简陋,贴壁六层书架分置东南西北四面,当中一榆木书案墨渍浸然,明显有些年头。 应是许久未翻看,张药师寻了三个书架才找到那本有关道家封棺秘法的书册。他眯着眼一页一页翻查,约摸一炷香方有结论, “将丹书纸符烧成灰,用清泉水冲合,待沉淀后加入七班草即可。” 三人默契对视一眼,说干就干,探寻嫣儿踪迹的小分队今日正式成立。桑灵去寻符纸,宋言亦入山挑水,张药师翻找药材,一切准备妥当已至酉时。 他们行至蓬莱神祠,却见附近的村民纷纷探出头张望,目中惧意颇浓。 “张药师,张药师!” 一全身裹着素布,只余一双眼睛的妇人,压低声音唤停三人步伐,她似乎十分惧怕靠近神祠,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这神祠昨夜闹鬼,厚重无比的棺木居然移了位。怕是邪祟作乱,常人怎可移动分毫。你们快走吧,千万不要进去!” “邪祟~作乱?”桑灵瞥了眼身旁的宋言亦,特意加重了前两个字。 被称为邪祟的某人十分不满,俊秀的眉眼里全是不服。他张嘴欲要反驳,又一个理由也编不出来,只得把一腔不甘咽了回去,昂首阔步先一步进了蓬莱神祠。 妇人见此,更加焦急连连阻止,“别去啊,里面有邪祟,有邪祟!” 哪成想,宋言亦越听“邪祟”二字走得越快,一溜烟儿没了人。 神祠正堂前,脚印杂乱,定是前来祭拜的村民见棺木移位,一个个吓得失了魂魄,匆匆逃走。桑灵进来时,特意关了大门,此刻又将正堂的殿门闩好,以免开棺的过程被打扰。 张药师自打进入内堂,神情便染上几许落寞,他抬手轻触棺木,低垂着眼不知所思何事。直至绕着整个棺木转了一圈,才似下了决心般吐出三字:“开始吧。” 三人按着那本书上的步骤,将解除封印的符水制好,静置约摸半个时辰后将其一点点泼洒在棺盖之上。待盖板完全被浸湿,“吱呀”一声传来,三人对视一眼,一起用力推动棺盖。 日头已西斜,殿门紧锁的堂内本就光线黯淡,此刻没有火光更显晦暗。身后的灵幡因昨夜的震动本就摇摇欲坠,这会儿突然落下,吓了桑灵一跳。 三人摒除杂念,屏息凝神,朝同一方向用力,果然见棺盖有了一丝移动。受到鼓舞,三人更加用力推动,紧扣的盖木一点点移开,棺中的景象也完完全全展现出来。 “怎会?”桑灵蹙眉,细白的指尖扣紧棺木的边缘,眸中神色杂乱,更多是疑惑不解。 棺木内只有一件嫩黄色锦花软缎,一条水绿色绸襦裙,再无其它。 桑灵理不清心中情绪到底该为何。 嫣儿尸身不在此,那么她极有可能还活着。但嫣儿若尚在人世,而今又在何地? “这的确是嫣儿的衣裳。” 张药师眸中亦是情绪复杂,见着旧物喉中平添几丝忧伤,顿了一会儿才继续, “嫣儿性情豁达,开朗活泼,喜爱这色彩艳丽之物,遂平日衣裳个个鲜艳。” “后来,村民认为是她给微安谷下了诅咒,便对色彩艳丽之物避之不及。加之这红斑病每逢春夏之际生长,此时恰逢花红柳绿,众人的忌惮便成了恐惧,将艳丽之物与邪祟等同。” 张药师之言,令桑灵与宋言亦终于搞清楚,当初进入微安谷时的怪异景象。却又增添更大的疑惑,这红斑病,每逢春夏之际才会生长? “若至隆冬,众人身上红斑便会消失,是吗?”桑灵似想及什么,连忙发问,张药师亦知无不答, “的确如此。” “那…”桑灵眸色几转,沉思片刻后道出心中所想,“张药师是否觉得这红斑病或许与晶霄花粉有关?” 换句话说,红斑病可能是花粉过敏之症。 “对啊!此前我怎未想到!回去查查,我要速去翻翻医书。” 未作道别,张药师兀自念叨着匆匆赶回百济堂,步伐之快让桑灵和宋言亦惊愣在原地。 “宋侍卫,我们要比张药师更努力才行!” 本已入榻歇息,宋言亦的屋门却被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的桑灵敲响,她信誓旦旦,可精神头儿却不怎么高涨。 本以为棺木中为嫣儿尸骨,一切困惑皆可解答,主张设这衣冠冢的黎家二公子,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证据确凿他想抵赖也无可能。 而今棺木空置,此前猜想全被推翻,若要知晓嫣儿踪迹,就得先寻红斑之症的解脱之法。 毕竟嫣儿若活着,定会坚持不懈寻找此症的救治之道。 “灵儿..." 宋言亦想说不敢说,吞吞吐吐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你眼睛都睁不开如何努力。” “是哦~”桑灵娥眉紧攒,小脸苦成一团儿,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在说实话。 她是不甘心,但困也真的困,靠着门框意识就模糊起来。左拉右拽都立不稳,最后整个人跌入宋言亦怀里。 “灵儿。”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宋言亦脸颊染上红晕,耳根也渐现绯色。他双目不知该往哪里瞧,睫翼不断扑闪,连双手都无处安放。 即使再无措,他也知晓,如此失礼地碰触灵儿,万万不可。 宋言亦慌促间松开支撑她身子的双手,后退一步隔开肌肤相触。但桑灵无物倚靠后直直倒下,他不得不再次将人拥入怀中。 鼻息相触,温热的气流交融,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漏空一拍。 “灵儿,你好生歇息。” 将桑灵拦腰抱起之时,宋言亦未意识到自己嗓音温柔轻和地不像话。怀中如有珍宝,每走一步皆小心翼翼。 他的触碰很轻柔,不敢多用一丝气力。怀里的人,许是这几日为嫣儿之事烦忧过度,睡得极熟。细密纤长的睫翼紧阖,眼睑处染上淡淡黯色,即使没了意识眉间愁绪也未消散。 轻手轻脚将人放在榻上,宋言亦掖好被角,俯在耳旁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柔喃喃: “灵儿,我们明日再努力。” 夜风微凉,一身牙白长袍的宋言亦迎着皎洁月光负手而立,他身姿挺拔修长,衣摆随风荡漾,一动不动伫立在桑灵屋外,对着那扇阖拢的窗扉未作一语。 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却知晓自己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离灵儿近一点儿,一点点就可以,他想护着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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