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玉娘?”谢衍侧了侧身,从窗边斜斜看过来时像是他抱住了桓玉,“你这两年又有过多少男人?” 我活了两辈子了,还没有过一个男人…… 桓玉闭上了眼,语气肉麻得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我的心在你那里呀。” “我也一样,玉娘。”谢衍声音有些僵,“……我也一样。” 没有脚步声,那小厮还在。 难不成真要看到或听到他们成事才肯走吗?! 桓玉心中有些崩溃,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这房内连个案几桌椅都没有,只摆了一张格外大的床,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再这么拖下去肯定会让等着回信的常老太爷心生疑窦。谢衍闭了闭眼,撩起衣摆坐在了床边,拍了拍自己的腿。 现在还不能暴露。他们埋伏在常家的人太少,不宜硬碰硬,调来的人最快也要今夜到,他们要尽力不露出任何异样地拖到那时候。 “玉娘。”他道,“过来。” 桓玉深深呼出一口气,步伐僵硬地挪过去。 在坐下的那一瞬,她察觉到谢衍绷紧了身体,而谢衍同样发觉她的紧绷——因为她险些没坐稳。 手在那一瞬环住了她没有任何布料遮挡的腰身,又在她坐稳后轻轻挪开,只是虚虚揽在上面。 他们的面颊贴得极近。 最陌生面容,最亲昵姿态。 桓玉的呼吸在颤抖。她浑浑噩噩地想,她是不是应该有些动作?是不是应该发出些声响?玉萼在情爱上应当是放纵又大胆的,可她该怎么装? “别怕,掌珠。”她听见谢衍极轻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别怕。” 她感觉到他微微屈起膝,装出起伏姿态。 桓玉抓住他的衣襟以免自己跌倒。在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他锁骨下方的一丝细微红痕——那是一个尚未愈合的“玉”字。 虚揽在腰间的手随着动作不小心轻触。桓玉知晓那手指应当是极冷的,可她却感受到了热。 那热是被她的肌肤沾染,还是因为他自己? 心中生出荒谬猜测,而她因为这猜测而忍不住颤栗。随后她告诉自己,不,不可能。 因为他们挨得这样近,而他没有反应。 在将桓玉揽入怀中的那一刻,谢衍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应当不该有任何反应的,可在听到她颤抖呼吸的那一刻,他竟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些画面。 放纵,纠缠,低呼,勾连。 色欲将人变成了不知满足只会作恶的兽,男女躯体之间的慰藉只会带来无休止的罪孽。这一切都令他憎恶,是以他从来不肯触碰。 可是身体内却涌起一股微妙的热。 恍惚间一切都不应当是这种模样。怀中人不应当是这样的装扮,而是应更无瑕更出尘;不应当是这样的面孔,而是应更精巧更白皙。甚至唇上的胭脂也不该是这样的颜色,这同她原本的肤色一点也不相称。 在察觉到失控的前兆时,谢衍闭上了眼睛。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一切都在消退,就连桓玉的呼吸都在逐渐变得平稳。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看见她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似乎在纠结什么。 随后仍是玉萼那娇媚中含着点僵硬和可怜巴巴的声调:“我快死了……” 窗外人似乎终于满意,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桓玉急切地从他身上起开,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声音有些僵硬。 “是我冒犯了,师叔莫要怪罪……” 再不弄出点动静,她怕那小厮真会一直在窗边听下去。 谢衍却在她起身离去的那一瞬如坠冰窟。 众生色相,只一贪恋。 是故生欲,生情,生爱,生惧。 可谢衍,你怎么配,你怎么敢—— 体内的那一丝热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他沉默片刻,只问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桓玉努力打破他们之间虽未言明却着实存在的那层窘迫:“是我发自内心,我快害怕死了……” 她在惧怕靠近,而他在惧怕她的疏离。 那一瞬谢衍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勉强勾了勾唇角,权当安抚她。 安抚过后又是死一般的静默。 故作亲昵时桓玉只觉度日如年,没想到此时竟比方才更加难捱。她几次张口欲言,却又沉默下去,如此三番后终于出了声。 “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 谢衍抬手揉了揉额角,稳住心神:“外头的流水席还没散,等他们……等他们荒唐够了应当还有更私密些的议事,我们暂且在此等候小厮来……” 话音突然顿住了。 他拧起眉,起身推开了窗。 窗外是方才小厮带他们走过的回廊,回廊后是一方灵秀精巧的院落,院落另一侧是常老太爷开宴的正堂。 而更远处,有一丝黑烟升腾起来。 桓玉这才明白谢衍方才的动作是因为闻到了起火的焦糊味,惊异于他敏锐五感的同时,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想来是出事了。 临行前谢衍曾嘱咐暗卫尽量不动声色全身而退,倘若真遇上什么意外,便闹出些便于脱身的动静——这火应当便是了。 隐隐有惊呼声和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谢衍沉声道:“掌珠,跟紧我。” 他们不能再久留了。 桓玉抽出紧贴着侧腰的那一柄极薄的匕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走的是来时的路。 饶是桓玉不懂阵法,也知晓这东西因时因势而变,阵中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变化。可跟着谢衍走过时,她却发现与来时看到的景物别无二致——竟是一处也没有差错。 且巧妙避开了常家的小厮,还通过记号把埋伏在常家的暗卫引了过来。 “往来商船偷渡的名册、常家与江南一些官员士族互通有无的证据全都找到了。”何穆跟在他们身侧,脚步轻到难以察觉,“随后属下发现有人急匆匆从偏门进来,看装束像是城门守卫,是以不敢拖大,放了把火。” 谢衍微微颔首,问道:“有同韩家往来的东西么?” 何穆面色一肃:“并无。” 没留下证据,也没透露身份,韩曜果真称得上谨慎。 偏门的小厮已经被放倒,桓玉深深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出门去。 与此同时,常老太爷收到了城门守卫送来的短短一纸消息。独属于雷元亮的那个血色暗号刺得他眼底泛红,拐杖笃笃敲击在地上,他厉声道:“给我把那两个混进来的人杀了——” “老太爷!”小厮急匆匆来报,面上是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九郎方才便带人离府了,并未歇在房中!” 第24章 真容 “奴才办事不利,没有亲手把雷元亮剁了。”李德敛眉垂首,语速极快,“院角废弃的恭房处有一道直通城外的密道,他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奴才已命人下去守着了。” 那密道连雷元亮身边的几个亲信都不清楚,想来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路——既如此,常家应当也不清楚。 “金陵、杭州、吴兴等地的调兵呢?”谢衍问道。 何穆道:“应当就在这几个时辰了。属下方才得到消息,苏、常等州涉事官员的亲眷已被制住,剩余的金羽卫尽数埋伏在了各个城门处,绝不会让仍在常家的那伙人离开。” 桓玉拉着小七的手一言不发地跟着,一边为眼下的局势心焦,一边又真心实意地担忧要走的那条密道里有秽物,直到亲眼见到那密道只落了些灰尘才松了口气。 此时还留在城内显然不妥,当务之急还是要出城去。 狭窄的密道里盈满了泥土的腥潮气息,他们俯身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地面上传来震颤之声。 有泥土扑簌簌落下来。 那城门守卫应当是给逃走的雷元亮送消息的,如今常家应当发觉了异样,只是不知道雷元亮有没有告诉他们密道所在…… 思及此处,一行人便走得更快了些。 不知是没找到还是根本不知晓密道的事,他们一直没有跟上来。 密道直通西城门外的一座土丘,适合遮掩行踪,也适合逃出后直接将密道堵死。若非疲于奔命,想来雷元亮断然不会给他们这个逃出的机会。只是他们便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很快便将密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信鹰盘旋降落,从何穆稍霁的面色来看,收到的应当是好消息。 谢衍沉思片刻,看了一眼正因雷元亮逃走而闷闷不乐的小七,对何穆道:“差人将她送到金陵舅父身边去。” 随即他又看向桓玉:“掌珠,你要回金陵么?” 桓玉犹豫了一瞬:“……我想待在这儿。” 总得看着这群人受到惩戒才能放下心来。 这答复不出所料。小七闻言也想留下,可又知晓自己一个小孩子太过引人注目,人一多必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和杀机,于是闷闷道:“我在金陵等着你。” 她实在不愿意独自待在金陵太久。 桓玉俯身揉了揉小七的发顶:“闲暇时可以多同太傅讨教诗书,他最喜欢聪慧又上进的孩子。其他事可以找阿婵安排,她言语不便,你多担待些。” 小七很是郑重地颔首。 日影西斜,桓玉站在阴影里目送着小七远行,被微凉的风勾出了一个喷嚏。谢衍眉头轻皱,李德立刻上前来对桓玉道:“请娘子去树丛后的马车里更衣。” 马车里不止备了衣裳,还有不少杂七杂八以备不时之需的东西。桓玉拿起可以卸去易容的瓷瓶,将里面半透的膏体均匀涂抹在面容及手臂、腰侧等处。 附着在肌肤上的易容渐渐脱落,她又用锦帕仔细擦拭了一遍,才换上干净衣裳,拿起悯生走了出去。 远处似有马匹嘶鸣声传来,越过低矮的灌木丛,她看到有几人翻身下马,对着谢衍抱拳跪了下去。 他负在身后的手是冷白的肤色,想来也已经卸下了易容。 那一瞬桓玉竟有些不敢上前。 褪下那层虚幻的外表后,他不再只是她的师叔,而是大成的圣上,是御极十载的帝王。 而她正在慢慢被他看透。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她是个全然的异类,本就不该与他这种太过洞若观火的人牵扯太深,更何况他还是这样的身份。 可偏偏拥有帝王身份的,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手握皇权却憎恶皇权、万人之上却鄙弃尊卑,甚至连亲缘都格外淡薄的人。 如此矛盾,如此捉摸不透,如此令人想要探寻。 她应当远离的,因为揭开他身上迷雾的同时注定要被他读懂,可她似乎远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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