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话传入裴行之耳中,男人却心生欢喜,不免笑出了声,“这张卧榻她若当真能用上十来年,倒亦不失为一个省下用度的好法子。” 不过短短五日的时辰,寄春馆的布置便全按慕汐的意思,换成了她所喜好的模样。 入夜,裴行之早早便过来。 “这下你可欢喜了?” 慕汐点点头,倚在他怀里,因闲得无聊,便抬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儿。借着微微烛光,却见他右边胸口处有道细细疤痕,蜿蜒曲折至腰身不见。 此前与他云雨时,皆是熄了灯后,且她待裴行之唯有厌恶,哪里还会细看他上身有什么疤痕? 现下瞧来,这疤痕似是久经年岁。 “你的这道伤是何时的事?”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倒令裴行之微微一怔。 顿了两秒,男人方地淡声道:“大抵是十一二岁之时,具体是什么时候,本王亦不大记得了。” 十来年过去,却仍是这般触目惊心,可想而知他当初也曾遭受几多磨难。 “我听周伯说过,你十二岁上沙场征战,十五岁便收复了兰西十二州。既能年少成名,想必那时也是骁勇善战的。却不知,何人能伤你至此?” 裴行之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这是我父亲伤的。” 慕汐怔然。 “我当着了他的面儿,一剑杀了他最宠爱的妾侍。” 入了王府的这些日子,慕汐亦隐隐有所耳闻,裴行之自小便不得父亲宠爱,且那裴将军所宠的乃是一位妾侍所生之子。 里头的爱恨情仇,慕汐并不想知,她亦没再问下去,只是淡声转了话头:“往前看,别回头。既已成为过去的事,便不值得你再为此费一丝神。” 事情已然过去这么多年,裴行早已释怀,只是当下忽然听到她正经地哄了自己一回,心下的疑虑又不免消了几分。
第039章 临摹作,珞州旱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个多月。 九月初, 天儿稍稍凉快了些,因整日待在寄春馆,慕汐无甚事可做, 又见库房里剩了几箱雪浪纸,放着也是可惜, 便向裴行之提议,道是想学画画。 裴行之瞧她这几个月并无逾矩的行为, 亦越发乖顺,且难得她有这个兴致去学, 用来消磨下时日也是好的, 便将此事应了下来,还特意着人到外头寻了个有名的女画师入府教她作画。 这画师姓赵,其名“素芝”, 正值芳龄。 她是周伯远房表姐的女儿,原住畔城。家里曾做些小生意, 奈何六年前家道中落, 父母俱亡, 周伯实在不忍见孤女在外, 便接了来抚养。因其自小便学作画,而今已小有所成,淮州画坊里皆有她的画作。 “素芝与姑娘年岁相当, 想来两人也能聊到一块去。”周伯垂首,向高座上的人回禀。 裴行之正读着从郦京送来的信,头亦不抬地随意回了句:“你办事,本王放心。既是如此, 便带她去见过姑娘,若是姑娘觉着好, 便让她留下。” “是。” 慕汐原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略略看过素芝的画作后,便当即让她留下,且令鹿韭收拾出寄春馆的东厢房给她住。 次日晌午后。 慕汐歇过午觉,便让霜碧支了个桌椅和屏风在院里,并备下颜色、排笔和雪浪纸。 “我昨儿瞧赵姑娘的画作,皆以山水画为主,不知赵姑娘可擅长花鸟画?”慕汐执笔问道。 素芝闻言,微怔,以为慕汐是喜好花鸟,便低眉道:“回姑娘,民女最擅长的虽是山水,但花鸟亦有涉足,只不如山水画得好罢了。” 见她神色恭谨,慕汐不由得笑道:“你在寄春馆无须这般多礼。你礼多我反倒不惯。” 眼前人并未有半点架子,倒不似身处高门之人,素芝垂眸:“这如何使得?” “如何不使得?” 慕汐笑了声,“此处又无外人。那两个丫头我亦不许她们多礼。你昨儿进来只瞧她们这般舒心自在,便可知了。且你若担心,待晚间殿下来时,你再恢复原样儿也无妨。” 素芝顿了片刻,垂首应声后,方让慕汐试着执笔和调墨,却见她对此很是熟练,不免有些讶异。 慕汐笑着解释,“我从前在家时,父亲有个书房,里头也可作画,我偶尔闲得无聊,便看着书随意学过几回。” 单是看书自学,便有此等功力,素芝不由得在心内暗暗赞叹。 “姑娘最基础的东西既已具备,那便可进入临摹阶段。” 素芝取出准备好的几副名人画作,与她细细道来:“水墨画初入门的关键,还是在于临摹。从画的整体、内在,以及笔法等各处去临摹,姑娘若能做到与前人形神一致,那便可出师了。” 慕汐打趣儿道:“要形神一致,岂非须得好几年?” 素芝笑了声,“姑娘极有天赋,也许一月便成了。可这到底是细致活儿,亦不可操之过急。” 慕汐闻言,微微漾唇,执笔在院里向素芝学了一下午。 直至裴行之过来,男人欲牵了她进去用膳,慕汐却道:“是我还得把东西收拾好了再进去,若让鹿韭她们上手,怕一不小心,把我整个下午的心血都给浪费了。” 裴行之抬眸,略过黄花梨桌前的素芝,望向平铺在桌面上的涂鸦,想不通她为何这般宝贝,便不免轻笑道:“你还得好好下功夫,多和赵姑娘学学。” 素芝闻言,红了脸,朝来人微微屈身道:“民女不敢,姑娘极有天赋。” 裴行之转首望向慕汐,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温声嘱咐:“收拾好了快些进来,本王可是赶着把公牍处理完,特意过来陪你用膳的。” 慕汐低眉,故作娇羞地应完声后,便回到桌前,一面收拾画作,一面垂首道:“赵姑娘,这些名人之作你可得收好了。” 话音落了好几秒,慕汐却仍旧未听得头顶有声音传来,她便止住手,抬了眸。 却见素芝怔怔地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只瞧着裴行之的背影出了神。 思及方才裴行之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她便微红了脸,慕汐登时了然。 她学画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这赵姑娘教画亦是如此。 虽已知晓素芝的目的,慕汐却并不想戳破她的心思。 他人的姻缘造化,她半点皆不想参与。她只愿能尽快逃离这个令她无比窒息的地方,恢复以往平静安宁的生活。 直至那人的衣角隐没在门槛里,素芝方猛地回神,转身朝她尴尬地笑了声,“不知姑娘方才说什么?” 慕汐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扬唇转了话头:“鹿韭和霜碧亦在小厨房摆了桌,你同她们一块吃去吧!” “是。” 慕汐如此学了有大半月,在临摹名作方面已有六七成相似,连素芝见了都赞叹不已:“这般短的时间内,姑娘能到如此地步,已然称得上十分有天赋了。” 往日为贴补家用,素芝亦时常到外头接些小买卖,她教过的姑娘算来也有十来个,慕汐乃是这其中学得最快的了。 “可不是嘛!听说如今饿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正说着,有两个婆子挑着今日的新鲜时蔬进来。 慕汐耳尖,她们那话音且未落,便让她听了去,她蹙眉,朝那两个婆子招招手,“你们且过来。” 婆子忙放下担子,垂首低眉,颤颤巍巍地来到跟前。 “你们方才说什么饿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这是如何一回事?” 那两个婆子闻言,抬起手肘相互推搡着,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慕汐登时拉下脸,指着右手的那个婆子冷喝道:“你来说。” 素来听闻寄春馆的这位主子性子温柔,且待人宽宏,因而她们送时蔬过来时才这般放松,现下冷不丁被她一声冷喝,两个婆子被唬得登时跪下,慌声道:“是,是这两日传来的消息,道是珞州大旱,已饿死了许多人。” 难怪一连几日亦不曾见裴行之的身影,连她打发霜碧去送膳食,也道他并未在府中。 慕汐思量片刻,挥挥手令那两个婆子下去,方转朝素芝道:“不知此事赵姑娘可知?” 素芝温声笑道:“姑娘忘了?我这半个多月亦待在寄春馆,也不曾到外头去。” “原是我糊涂了,”慕汐拍拍脑袋,转而道,“今日便画到这,赵姑娘先去歇歇,我尚有要事。” 话一道完,慕汐当即命鹿韭从库房里把此前裴行之送她的金银首饰全拿出来,并寻了几个小厮,抬了两箱珠帛,亲自送到浮夷轩。 可巧遇见裴行之正要出门去,慕汐忙拦下他,指着那两箱珠帛道:“我听闻珞州大旱,受灾的百姓大抵有很多。我身在内宅,既无法亲自前往珞州,便想着把殿下送予我的首饰全拿出来,虽不多,但亦可为珞州尽几分绵薄之力。” 见她满脸焦急,裴行之抬首朝那大箱子望了眼,不觉轻笑着打趣儿她:“这么两大箱子,你怕不是把寄春馆的库房都给搬空了?” 慕汐抬手轻轻地捶了他一下,怪嗔他:“和你说正经事儿呢,别耍嘴皮子。” 男人顺势握住她的捶在心口上的手,柔声笑道:“汐儿且安心,陛下已从国库拨了饷银赈灾,本王亦从府里拨了十五万两出去。且你这两箱东西,纵是全换了现银,也不过杯水车薪。” 慕汐闻言,顿然撇了嘴,冷笑道:“你这般说,便是瞧不上我这点心意。” 裴行之哑然失笑,忙解释:“本王哪里敢呢。不过想着你首饰不多,且这些皆是本王精挑细选送你的,有些还是独一无二的,往后你再要,偏也没了。你若想尽点心,本王便周伯从本王私人账上取出五万现银拿去赈灾,权当买下这两箱珠帛。” 慕汐思量片刻,觉得尚可,便也同意了。 见她不再生气,裴行之便道:“郦京距离珞州有近两千里,调集的人手怕没这般快到珞州,本王现下要亲自去调兵支援。你先回寄春馆,晚间本王再去陪你。” 慕汐点头应声。 然将近子时,裴行之方踏进夜色过来。 男人掀了锦被,进来便搂住她的腰身,尚未等慕汐开口,便蹙眉道:“汐儿近来胃口不好?” 慕汐心下一咯噔,“殿下为何这般问?” 裴行之埋在她脖颈里,她身上独有的清香沁入鼻腔的刹那,他只觉得满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些。 男人声线低沉,“你的腰似比前段时日瘦了一圈。” 慕汐近来的胃口确然不好。 一是要处处小心筹谋,只生怕哪句话、哪个动作漏了马脚,偏让裴行之瞧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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