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袁沫早便在十一年前死去,慕汐不会更不愿代替袁沫去原谅这位所谓的父亲。 因为在她看来,迟来的歉意比草都贱。 在衙门公证完,尚未回到驿馆,宋御史那边便有消息传来,道是那梁知府买卖官职的事确凿无疑。 梁知府昨日收到消息,虽已连夜销毁纸质版的证据,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宋御史底下的官兵连夜搜索,终是在梁府密室里搜到大量现银以及一份贿赂官员的铁证。 而袁庆平利用儿女作冥婚以求官职一事亦被揭发,衙门府兵当即到袁家将袁庆平逮捕,择日发落。 危机断然解除,慕汐一时间只觉恍然。她没料到,事情竟能进展得这般顺利,仿佛有如天助。 回到驿馆,慕汐当即向管砚问道:“今日的事,多谢大人,只是不知宋大人今日是否有空见我?” 料到她必然有此一问,管砚立时温声道:“大人已在二楼书房恭候,姑娘请。” 慕汐上到二楼,方得见那宋大人的真容。 是一下颌长有须髯的中年男子模样,剑眉星目,面阔口方,令人一眼去,觉得他慈爱中又不乏行峻严厉。 慕汐提下裙摆,正经地向那宋大人行了个大礼:“大人今日大恩,我无以回报。来日大人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御史见状,忙上前将她扶起:“姑娘言重了。本官也是在其位谋其职,姑娘亦是郦朝百姓,百姓既有难,本官又怎能袖手旁观?” 与那宋御史攀谈几句后,外头便有公文送来,慕汐见状,适时告退,回至厢房里。 她前脚刚离开书房,那山水屏风后便走出一人。 宋御史见状,朝裴行之拱手行过礼,方道:“殿下既帮了慕姑娘大忙,又为何不肯见她一面?想来依那姑娘的言行,纵使知道殿下代替下官之举,亦绝不会宣之于口。” 望着慕汐离开的方向,男人的眸色愈发深,顿了半秒,他方淡声道:荣太妃的势力盘根错节,本王此番来越州一事,是越少人知道便越好。且如今我们打掉的不过一小小的衡州知府,于她,连断根手指都比不上。” 慕汐才回到房里,方要歇下,谢妩便乘着车马赶来了,因有了昨日的交面,外头的侍卫亦不再拦她。 谢妩一面打开食盒,一面笑道:“我知道公证后你一定饿了,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慕汐一瞧,是百花鸭脯、翡翠鱼片和碧桃酥,还有一壶她很是爱喝的桃花酿。 慕汐不觉笑道:“知我者,阿妩也。” 一面吃着,谢妩又道:“阿汐,待会用完饭,你今日便和我回家住吧!往后我家便是你家,你我再无分别。” 慕汐闻言,放下碗筷,由衷地与她道:“阿妩,我去你家暂住自是可以。若是长住,断断不可。且我从前便想着,有朝一日若得离开袁家,我必定要开一家医馆,从医济世原便是我毕生之梦。” 眼前人那弯弯的杏眼里满是坚定,谢妩忽然想起初遇慕汐的那一日,小小的她还不及那摊位高,可她那为她据理力争、永不服输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她心里。 她眼里的慕汐,是小小的身子,蕴藏着大大的力量。 对于女子从医济世,自郦朝建朝以来,几乎是闻所未闻。而自小母亲对她的教养亦是闺阁女子的那一套,温柔恭谨、谦和婉顺。如今的天下,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女子若要从商从医,虽无明确的律法所限,可在百姓的心里,却是万万不能的。 缄默良久,谢妩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眸瞧她,眼底却在这霎那间溢满笑意:“我不知你选的这条路未来会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可不论我家阿汐想做什么,阿妩必定支持到底。” 慕汐原以为阿妩至少会劝她一番,未曾料到她不仅半句劝阻的话没有,还大力支持。 “阿妩,谢谢。”此时的她,拿得出手的唯有这满心的谢意了。 谢妩笑道:“谢字这两日我都听得起茧子了,你可别再说了。快收拾收拾和御史大人说一声,先与我一同回家暂住,医馆的事日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她原没什么行李在驿馆,有的只是谢妩给她带来的两套冬衣,浅碧色的这一套现在已穿在身,把另一套收拾完,慕汐上二楼书房与宋御史道别后,方乘上马车随阿妩回了谢府。 前世慕汐学的亦是中医,里头的东西与现下的大差不差,况且从前在袁家时,袁庆平藏书极多,医书她亦读过不少,如今只须学以致用了。 来到谢府,慕汐先是去拜见谢大人夫妇,谢大人原要给她安排一间独立的客房,然慕汐难得过来,谢妩定要与她一块同住,他唯有作罢。 现下已临近年尾,谢妩提议先安心过完年节再说,慕汐也正有此意。 是以搬进来后,慕汐不是因雪大窝在府里看书,便是和谢妩到外头踩雪赏花,日子倒也过得不亦乐乎。 月中时,衙门为她办的文碟也下来了,慕汐瞧着文碟上刻的名字,一时间不由得热泪盈眶。 除夕那日,小厮采买了好些烟花回府,两人堆完雪人,便是赏烟花、饮酒、投壶,彻夜长谈。 直至元宵过后,慕汐方着手到外头看铺子。 若要慕汐独自一人外出,谢妩自是不放心,可关于慕汐要开医馆一事,两人亦不敢将事情向谢大人和盘托出,因而每每出门,两人都得绞尽脑汁编个借口。 是以两人出门的次数也不敢过于频繁,兼之慕汐手里没什么积蓄,铺子原想要个按月付租的。可谢妩执意要拿出私房钱给她将铺子买下,并道她济世从医,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正如那宋御史所言,若是过意不去,往后多多行善便是了。 慕汐只好接过,并在心里默默给阿妩记上一笔。 她素来是个事事分明的人,钱财一事更不必说,这段时日借住在谢府,她吃的用的皆是她家的,这已然令她过意不去。 现下,她更不能借着朋友之名占阿妩半分便宜。 这笔钱,她终归是要还的。 直到初春,百花盛开。 铺子一事终有了着落。
第006章 桃居开,流言起 慕汐看上的那间铺子位于城郊,连着有上下两层,且附带一个小院,院里还种了棵桃树。慕汐想着楼下正厅放几个百子柜储存药材,另在一旁放个坐诊台便可。二楼用以日常梳洗居住,外头的小院还可以种些蔬菜以供自足。此处位置虽偏了些,但好在左右皆有邻里,慕汐便是一人住在这里也不至于害怕。 屋子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极好说话,只因儿女皆在槐州定居,三番两次回来要接她过去,她不得已唯有将房子卖出,且她又听得慕汐将房子买下是用来作医馆,是以更是把价钱比原来压低了一倍。 老太太搬走那日把一些带不走的旧茶几、食案以及几张桌椅板凳亦给慕汐留了下来,剩余的她只需购置床榻以及各种日常所需的用品。 奈何纸终究包不住火,慕汐将要搬出谢府的前两日,谢良不知从何处知晓慕汐和谢妩看房子一事,当场叫来两人逼问。 闻得慕汐买下房子是用来开医馆,谢大人是又惊又怒,女子从医在郦朝是闻所未闻,因而谢良对她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慕汐终究不为所动。 谢良见她这般执拗,不由得轻叹道:“我并非不赞成女子从医,相反,你有此胆量,我很是敬服。” 他此言一出,慕汐和谢妩皆愕然。 谢良继而道:“限制女子从医从商,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这一套,我原本就不认同。可要摧毁郦朝这几百年在百姓心中所筑建的壁垒,是极其不容易的事。人之性,本为恶,你要在男子当权的时代反其道而行,一旦遇上个眼热的,便只恐要搭上性命。我自是希望有人能冲破枷锁,可我私心又不愿是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早已视你与阿妩一般。” 慕汐闻言,心里万分感动。 虽是如此,但医馆一事势在必行,因而慕汐与谢大人道了声谢后,择日便决然搬出了谢府。 谢良虽这般说,但她搬出来的那日仍遣了三四个小厮过来为她整理东西,并将她所需的百子柜以及一些常用的草药采买回来。 直到厨房能开火的那日,慕汐特意到街市买了些酒肉,做了顿拿手好菜将请谢妩过来相聚。 朗朗星空下,谢妩举着酒杯,面色微醺地环顾了周遭一番,不由笑道:“阿汐,我总觉得你这屋子少了些什么。” “嗯?” 慕汐抬眸瞧她。 “哦!”谢妩站起,抬首望向门前,忽然笑道,“是差个名儿。你该取个名儿。” 慕汐把她的酒杯拿走,敲醒在一旁打起瞌睡的芰荷,一面扶着她坐下,温声笑着回她:“这名我早便想好了,叫‘桃居’ 。只是匾额我不会做,便托这附近的一个木匠大哥做了,想必明儿就能送来。” “桃居?甚好甚好,”谢妩笑道,“可若非这院里有棵桃树,你这桃居岂非浪得虚名?” 慕汐扬唇,驳她:“若非有这桃树,我也不取这名儿了。” 谢妩闻言,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如此这般又喝了几杯酒,慕汐见夜色将深,且她又醉着,便忙令人将她送了回去。 翌日,木匠果真将匾额送了过来。 慕汐让木匠帮忙将牌匾装上后,便拿上背篓欲到山上采些常用的草药,不想尚未出门,外头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夫,大夫在么?这有人受伤了,大夫......” 闻得这声音喊的乃是“大夫”,慕汐惊诧之余忙去开门,见是一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搀着个面色发青的妇人坐在台阶上。 单是这么一眼,慕汐便知这妇人定是在田间劳作时中了蛇毒,她忙侧身让出一条道:“快进来。” 见来人却是个女子,那男子面色夷犹地望着她道:“你,你是大夫?” 左右的邻里从她未搬来之际,便已从老太太那知晓桃居是个医馆,却万万不曾想,大夫竟是个姑娘。 慕汐一怔,顿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何意,便不由冷了面色,瞧着那几近昏厥的妇人直言:“她中的是蛇毒,瞧脚踝的伤口已然发黑,想来中毒颇深。可离此地最近的一个医馆也要到三里外,如今这个时辰,附近应是不会有牛车经过了,按你要背个人的脚程,想来再快也要一刻钟才能到。你若不想她活着,便只管背她到三里外的医馆去治,我绝不拦着。” 她说得信誓旦旦。 男子瞧了瞧慕汐,又望了眼底下的人,半秒后他便一咬牙背起那妇人往里走,一面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你若治不好或是治死了她,老子要你偿命。” 若非那妇人已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且这男子的言行与那妇人无关,慕汐必定当即甩手不干。纵然她要济世从医,也并非是要救那些没丝毫良心的无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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