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的应当是北喀什一种特制的毒,名为“送魂”。 凡是中了送魂之人,一日之内若寻不到解药,必定魂归黄泉。且送魂有一特点,纵有解药,亦事先必定要辅以银针将毒素逼出,两者相结合,才可将毒全解。否则纵有其中一样,也难保性命。 奈何天底下,能用银针解毒的医师少之又少,当日的魏大夫倒是其中的高手,幸而那时她在魏大夫看诊时偷学了些。 她此前在魏大夫的库房有看过相关记载,当日闲着无聊,便配了好几种毒的解药,被裴行之从半榆关逮回淮州时,她又恰好把装了解药的药匣子给带上,如今这药匣子正好放在她手边。 可现下瞧来,裴行之从中毒后至今,应当过了有小半日,只因毒素已侵入他的肺腑,必得先用银针辅助将毒逼出一些,再服解药。 为以防有人突然进来打扰,施针之前,慕汐出去和守在外头的管砚嘱咐了句:“我等会要开始施针替他将毒逼出,在此期间,不论谁来,不论有何大事,皆万万不可进来,否则裴行之性命难保。” 管砚闻言,屏声敛气了片刻后,方一脸坚定地回:“是。” 慕汐这方安心,忙掀了帘子进去,取出药匣子开始施针。 现下原是寒冬,然施针过程中,却有细密的汗珠从她额间渗出,慕汐浑然不觉。 几近半个时唇后。 “哕......” 随着裴行之猛地坐起,垂首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迹,施针总算成功。 男人清醒过来。 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人是慕汐,裴行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温声笑了,道:“我便知道,你会救我。” 生擒元谌后,他正原要随大军在原地休整,岂知没过多久,便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行军途中并无随行大夫,半榆关也还未彻底攻破,他当下便骑马回来。 管砚自是跟随着他,只是中途毒性发作,他体力不支,管砚带着他跑死了三匹马才及时赶回。 不过才清醒片刻,男人的面上便满是一副凡事尽在掌控中的自信模样。 慕汐见了,一刹间怒从心起。 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凭什么还以为他能拿捏得了她? 他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救他? 慕汐厌极他这种盲目的自信。 她忽然想起那个月黑风高、满地横尸的夜晚。 倘或当日她没有那般积极地去找寻他,倘或当日她没有救下他,倘功当日他就此死去,她是不是便能回到越州?阿妩是不是便不会死去?她所理想中的生活是不是便会实现?现下的她是不是能和阿妩在桃花树下,品着她亲手酿的桃花酒? 骤然思及此,慕汐握着解药的手蓦地收紧。 她冷冷地看着裴行之,嗤笑道:“你凭什么我一定会救你?纵是我用银针替你将毒逼出了大半,可若无解药,你也必不能活。” 裴行之手撑在床沿,白着脸笃定地扬唇笑了,“你不会,你一定会救我。” 他唇边的笑格外刺眼,好似一把刀狠狠在她心口上剜着。 慕汐冷着脸,眸里浮现出从未在她身上有过的阴鸷,她脱口怒喝:“你错了,我不会。” 言及此,她抬手朝他摊开手心,露出掌上的那颗解药,柔美的面上尽是寒霜:“这便是送魂之毒的解药,仅此一颗。” 她这话音未歇,裴行之只见那颗黑色药丸在空中转了个弧度后,“啪”地一声,便落进不远处的碳盆里,转瞬融得不见半点药影。 男人的脸霎时白了一个度。 裴行之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慕汐笑得寒凉,把他涌上心头的一丝希望生生打碎,“这解药里含有硫磺,遇火即燃。裴行之,唯一的解药没了,你可还有这般自信能活得下来么?”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裴行之口中吐出,他来不及说上半句,便陡然阖上双眸倒回了榻上。 他从前,曾妄想着能与她朝朝暮暮。 男人的手垂落半空。 慕汐冷冷地望向他,只要这一刻,只要她坚持完这一刻,眼前这个掌控她人生的男人便会永远离开这世间,她会一生自由,再无须回到那个宛若囚笼一般的地方。 只要她能坚持,只要她能狠下心肠。 可她做得到么? 她能么? 即便她能做到,一切又能回到原样么?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因为一个男人失去自己本心。 纵然她可以做到,一切也都回不到过去了。 半榆关还未收复,十万大军等着他们的主帅,千万百姓也还等着他们的亲人凯旋。 慕汐闭了眸,两行清泪自眸中缓缓流下。她转身,重新从药匣子里取出一颗解药,塞进裴行之口中。 裴行之终究是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半晌,男人渐渐清醒过来。 忽地感觉到体内气息的涌动,与方才中毒时全然不同,裴行之蓦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毒已解。 想起昏倒时她的所言所行,男人错愕了一瞬,转而又似想到什么,不由得抬眼望向她,俊美的面上漾起丝丝涟漪,他温声笑了:“我说过了,你一定会救我。”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慕汐满脸疲惫地转身,一面道:“你错了,我救的不是你,我救的是郦朝的万千百姓。”
正文完。
第104章 番外一 解了送魂之毒后, 裴行之在管砚的强烈要求下歇了两日。 慕汐不愿见到他,纵是他派管砚过来传了几次话,也仍是不想过去, 只留在外头帮忙,半点不理。 众人瞧了, 俱是诧异。 然知晓是王妃替殿下解的毒,众人一时了然, 心中又不免对她生了几分敬佩之意,一连从前对女子不能从医的顽固看法在此时也有了些许转变。 看在慕汐解毒的份儿上, 管砚虽当众被她泼了冷脸, 却也丝毫不气,只讪讪地去回了自家主子。 裴行之闻言,虽极想去将她逮进来瞧两眼, 和她说上几句话,然思及此前的事, 到底还是不敢把她逼得太过, 便只得将这心思摁下了。 稍稍养好了身体后, 裴行之算准时机, 再次率军攻上半榆关。在裴行之的带领下,八万大军势如破竹,用了不到半月, 便生擒兰佐,将半榆关收复。 郦璟笙得到消息,当即修书一封命裴行之与北喀什谈判。经过两天两天的谈判,最终北喀什割地千里, 赔银百万两,并签下在百年内不得主动挑起战争的协议。 自此, 裴行之将兰佐放回,处理完一切锁事后,便带着慕汐率剩余的五千裴家军回了淮州,其余人等随郁舟前往郦京接受封赏。 踏入淮州城门时,已是阳春三月。 淮州城外,不知是谁在何处种了一片桃林,春风裹挟着桃花落了满天,慕汐掀开竹帘,正伸手想要感受轻风拂过指尖的微凉,一片桃花便恰恰落到了掌心上。 她忍不住莞尔。 裴行之许久不曾见她真诚且发自内心的欢喜,自她在摇篮芙为他解毒后,她眉目上的那淡淡忧愁便不曾散去,好似已然对未来的生活感到无望。 瞧了她那般模样,他很是生气,内心也窝着一把火久久不能散。 他会让她看到,她和他在一起,并不会让她失去生活的所有可能。 从她跳下消俞崖的那一刻,他便已然在尝试着去理解她了,纵然她许多方面的想法他仍旧想不明白,可他真的会尝试去满足除了她逃离他的一切需求。 压下涌上心头的种种情愫,裴行之温声笑道:“城郊有个山庄,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你若喜欢桃花,我便命人为你栽上十里桃林,可好?” 慕汐将右手弯起撑在窗沿,闻他此言的刹那,唇边的笑转瞬凝固,下一秒,便彻底消散。 她一面将掌心微微向下,眼瞧桃花随着春风飘向高空,一面疏离淡漠地道:“不必了,我也没那般喜欢桃花。” 她眸底的笑意霎时消失,好似一抹升起的光让厚厚的云层彻底挡住,再不见一丝光亮,裴行之那到了嘴边的高谈阔论亦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逼她。 他有的是耐心。 他给她时间适应。 裴行之提前递了消息回去,让周伯重新把浮夷轩给收拾出来,她仍是住到偏殿。 一进门,慕汐见里头的陈设竟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连窗台下花瓶里装的栀子花,也还是那般新鲜,随手一摸桌椅,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垢。 必是有人日日打扫。 有三五个积年的嬷嬷提着行囊替她收拾好衣橱,方退了出去。 见她面色淡淡地瞧了一圈儿后,便在圈椅坐下,裴行之温声道:“我让周伯炖了百合莲子野鸽汤,一路跋涉,我瞧你偶有微咳,该好好补补。” 慕汐没有丝毫想搭理他的欲望,也不应声儿,只随他安排。 用过膳,天幕宛似被泼了层厚厚的墨,院里的小河塘里蛙鸣声此起彼伏。 连着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慕汐倦极了,洗漱过后便要躺下就寝。 不想还未等她盖上锦被,却见青丝帐幔一动,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偏殿里,二话不说便将这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 裴行之深深地嗅了下她身上那淡淡的体香后,又蹭了蹭她的耳尖,清润的嗓音裹挟着浓浓的欲意:“先别睡,连着赶了半个多月的路,顾念着你身子疲乏,我没舍得动你。如今回来了,可不能再轻饶你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身子各处,慕汐忍不住微颤了下,她强忍着涌上心头的恶心,认命般阖上双眸。 泪水潸然而下。 从在摇芙将他救回的那一刻,她便已能看到自己的余生该是怎么样了。 夜色太浓。 男人瞧不清她的脸,自然亦看不到她面上那宛若珍珠般的泪滴,他只顾该如何挞伐才能令她更舒服。 一下一下的撞击声令外头守夜的嬷嬷听了,也难免脸红心跳。 由于此前已有大夫判断她再难以生养,几番云雨过后,慕汐也只任由裴行之将她抱到浴池清洗身子,再没有暗地里服用过避子药。 忍耐了近一个月,终于再尝到那抹芳香,裴行之虽食髓知味,可见她那般疲惫,到底还是没忍心再来一遍,只好压着重重的欲意替她清洗完身子后,便将她抱回榻上,搂着她沉沉睡去。 次日。 慕汐同裴行之用完早膳后,思及昨儿不得好睡,她原想着等他一走,她便要歪回榻上再躺一会儿,谁知男人二话不说便拉着她一路到了此前他给她建好的桃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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