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了会儿,各自散去做事。 谢流忱在屋中听完她们的交谈,默默垂眼看自己的手,心中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觉着有些冷罢了。 等到夏日来临,便 不会这般冷了。 —— 思考如何处置谢流忱思考了四五日,崔韵时仍然没有找到一个让自己非常满意的法子。 不过她也没有荒废这四五日的光阴,除了每日必做的课业和锻体、与好友同窗的交游、该参加的诗会雅集。 她还回了白邈的数封信,将他送的花里胡哨的礼物都找到了合适的用途。 比如那串发芽的红豆手串。 她找出里面唯一一颗没发芽的拆下来做成手绳,其他发芽了的则让行云埋进土里,给院子添一抹绿意。 今日她打算去探望谢流忱。 她推开门,谢流忱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看着透光的窗纸,口中道:“你来了。” 崔韵时见他和五日前没有分别,只是面颊瘦削了一些,也不知道如果一直饿着他,他会不会服软。 大概是会的,饿死可是很痛苦的,他哪里吃得了苦。 可惜她没有那么狠毒的心。 谢流忱等她走近一些才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他觉察到她似乎不喜欢他太关注她,便改了习惯,不在她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向她。 他眼神缓缓下移,瞧见她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绳间穿过一颗红豆。 谢二立刻在他脑子里咬牙切齿,他认出来了,这是从那串发芽的红豆里拆下来的,唯一一颗没有发芽的。 在自己的脑子里,他们都不再维持温和的表象。 谢二毫不遮掩地开始发疯,一会儿咒骂白邈,一会儿骂他是废物,把大好的局面弄成现在这样。 谢流忱没放过他,将自己上辈子亲眼所见的,她与白邈少年时感情深厚的每个时刻,都仔仔细细地放给他看。 谢二立刻没了声音。 谢流忱比他多活了几十年,已经可以忍耐这些痛苦。 他还是很嫉妒,但他已经学会将理智和感情分开,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而她在他的理智之上。 崔韵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她打量了他一会儿,他则很快将目光移开。 崔韵时心中对他为什么转开眼有了猜测,更为不满。 她之前锁着那个谢流忱,一是为了时不时磋磨他的傲气,二是既然已经抽打过他,和他结了仇,便不能将他放出去。 她原本想把他锁到天荒地老的。 可换成上辈子这个谢流忱就大不一样了,他整日揣摩她的心思,将他放在眼前才惹人心烦。 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生气,她倒是气着了。 她又来回地踱着步。 要不是这辈子重生,还四肢健全,回复到状态最好的年纪,她不会和他就这么算了。 但就这么放走他,她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崔韵时心中满是矛盾。 她定下脚步,转着腕上的红绳,片刻后拿出钥匙,直接将锁链打开。 “你走吧。” 谢流忱放在身侧的手轻轻颤动,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照她说的,站起身离去。 就在这一刻,崔韵时忽然灵光一闪。 如何折磨一个人,便是要让他提心吊胆,让他不知道他不愿见到的事情到底何时才会发生。 既然他不想从她这里离开,那么她便要反反复复地放开他,让他走,又将他叫回来锁住。 让他永远都不能安下心,不知哪一次才是真正的驱赶。 这才是锁住他的锁链,不管他走到哪里,离得多远,他都不得自由。 崔韵时:“回来。” 谢流忱缓缓回头,而后没有停顿地,一步步地走向她,走向他的锁链。
第86章 谢流忱回了原位, 崔韵时又将锁链扣在他的双腕上。 咔哒两声后,她收起钥匙,径自离开。 这一日过后, 这样的事又反复发生了许多回。 有时她给他戴上幂篱, 带去市集上,让他站在某条小巷口, 有时是带去湖边山里, 让他站在显眼的一棵树或是一块巨石旁。 她总告诉他在这等着, 一个时辰后, 或许她会回来把他带回去, 或许不会。 他若是想回谢家,大可自行离去,只是以后别再厚颜无耻地来见她。 她口中说一个时辰会来接他, 实际上往往故意往后推迟,两个时辰三个时辰都有可能。 无尽的、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 谢流忱要么选择等待或许再也不会来接他的她,要么选择放弃,永远都不要来见她。 她给他的选择, 比他曾经给她的要舒适多了。 有时刚到一个时辰, 她便让马车返回,在靠近他时放慢速度,路过他时却不停下。 她掀开车帘, 看他掀开幂篱,望着远去的马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这种践踏他的希望和感情的感觉,让她既觉得自己阴暗, 又觉得有些开怀。 这一日,她将谢流忱带去人迹罕至的始空山放风, 将他放下后,她便让车夫离开。 马车在山道上行进,芳洲趴在车窗上,看向树下越来越小的人影。 芳洲是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把谢大人弄回自己的地方,还花样百出地玩弄他。 更奇怪的是,谢大人还会配合小姐。 她一开始还以为因为白公子不在,所以小姐找一个短期的玩伴,玩点不大能见人的特殊游戏。 可是芳洲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谢大人看起来并不开心,只是认了命一般,随便小姐作弄他。 芳洲道:“小姐,这样好像在丢狗,每次都跟狗说,今日要把你丢掉了,有点可怜啊。” 崔韵时:“确实,如果这么对狗,狗是很可怜,可要是这样对谢流忱,他就不可怜了,他怎么能和狗比。” 芳洲心想也对,谢大人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不是没长腿,不能自己跑回家去。 —— 谢流忱在树下干站了许久,目之所及没有一块可以让他坐下来的地方,他更不可能直接坐在地上。 若再往上走一段,倒是有一间破庙,他身上有手帕,能擦一块干净的位置坐一坐。 只是他不能离开,若是她回来了,看见他不在原处,便会立刻像丢掉包袱一样利落地离去。 “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把我们丢掉,这一日不远了。”谢二喃喃,又开始怪罪他,“都怪你,都怪你,我原本是有机会的……” 谢流忱不语,谢二的存在有时会让他觉得庆幸。 他们本就是一人,世上唯有自己对自己的责问是躲不过的。 谢二每骂他一回,他都必须直面自己做过的事。 时时刻刻,不可逃脱。 他就这么站了许久,直到天上忽地下了场急雨。 这雨来得急,却下了许久,雨水噼啪抽打着枝叶,又将他浇透。 湿淋淋的衣裳贴着身体,他怕错过她,不敢去庙里躲一躲雨。 谢二在脑中打了个寒噤:“好冷。” 是啊,好冷。 睫毛上水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寒意深入肌理,让他忍不住打颤。 或许今日就是彻底被她放弃的日子,谢流忱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可他仍是凝望着山道。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真的来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地有了神采。 不是今日,至少今日他还能被她留下。 眼前泛起重叠的青影,他勉力睁大眼,撑过那一阵晕眩,掀开车帘上了马车,没有发出惹她心烦的声响。 马车重新上路,冲进了暴雨之中。 —— 回去后,给谢流忱扣上锁链仍是崔韵时,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假手于人的打算。 她刚要走,谢流忱开口:“你想看看你母亲与小妹的画像吗,你还没有见过小妹长大的模样,我可以画给你。” 他时常去悄悄看望她们,确保她们在崔家后宅过得很好,不用再受那位轻贱妾室与妾室所生子女的老夫人的气,遇上的任何难事都可以 很快被解决。 崔韵时心中怅然,无论她此世过得有多好,避开了多少前世的苦难。 对于前世的母亲来说,她都失去了一个女儿。 母亲的一生就如一件处处是破漏的衣裳,而她这个女儿是一块瞧着光鲜漂亮的补子。 她试图缝补母亲的人生,然而最后,她也成了一个新的破口。 母亲就只能靠着这么一件漏风的衣裳,哆哆嗦嗦地过下半辈子。 她一死,母亲往后都只能依靠小妹,小妹担着这些又该多辛苦。 她回到房中冷静了一下,才让芳洲给谢流忱笔墨和纸。 过了两日,她去看看他画得如何了。 她无声无息地站在开了条缝的门前,目光转入里头。 天半昏着,谢流忱趴伏在地上,长发披散。 他宽大的袍袖落在地上,莹白的手腕随着他的动作轻转。 锁链不够长,他画得很艰难,尽管如此,她也依旧能看见,画中的母亲和小妹就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她悄悄离去,不敢回家去见如今的母亲和小妹。 第三日来时,谢流忱已经画了两幅小妹十四、十五岁时的画像,还有母亲和小妹在一起放风筝的画。 谢流忱道:“崔芳展长大后,乍一看与你长得并不像,可是细看五官,又与你十分相似。” 血缘十分奇妙,若他当年有幸能孕育一个她的孩子,一定也会是如此。 后来崔芳展的女儿与外孙女,面容都有一两分像崔韵时。 崔韵时听完他说了许多有关她家人的事,偶尔问了几句,最后收起画离开。 谢流忱看着她微微沉下的脊背,心里的风呼呼地吹,吹得他下笔时都觉得笔墨干涩,难以继续。 —— 一个月过去,谢流忱又画了不少画让芳洲转送去崔韵时手里。 这一个月里,她与他只说了寥寥数语,他只能从芳洲与行云在院中的闲谈里,听到些许有关崔韵时的消息。 白邈下月会随二姨回京探亲,崔韵时会去迎接他,为他接风洗尘; 崔韵时养了一只白绒绒的兔子,到时候白邈来她这里小住一两日时可以摸一摸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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