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扶柳却仍不走,眸光盈盈地望着她,“师姐,要不,你还是回山上吧?我想师姐的作为,大家一定会看到的。” 逢雪一怔,摇头,“他们怎么想,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风扶柳沉默片刻,又轻轻喊了声“师姐”。 逢雪温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看着她,眸中的秋水闪动,半晌,终是垂下眼睛,摇了摇头,说道:“师姐,那位故人,有没有说过,师姐你同风娘子,十分相像?” 逢雪还未回答,她又蹙起眉头,“师姐,好好养伤,不要再逞强啦。” 逢雪站在窗口,目送少年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嘴角往上翘起,低声自言自语,“风师妹还挺可爱的。” 转身回到桌前,手指摩挲扶危剑柄,慢慢握住,用力一抽。 长剑出鞘,雪白剑光如月华在屋内曳动。 对月而望,她发现剑身上刻着一些降妖的符文,符文每一笔都细如牛毛,极其精妙,若非对光而望,难以发现端倪。 逢雪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往上轻扬。 她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在剑上刻些符文,比起凡俗之剑,多少能对妖怪有些伤害,聊胜于无。 可在剑上刻符,极费时间,又收效甚微,但凡知道些玄门术法的人,都懒得用这样的笨办法。 她知道,是因为以前的自己也刻过。 看来风娘子和她一样,也是个无缘玄门神通,偏偏爱逞强,非要以手中之剑、凡俗之躯,去对抗妖魔的剑客。 想到这,她眼神柔和,轻抚过长剑,心想,逝者已矣,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对待风娘子的剑,让扶危如它名字一般,扶危渡厄,斩妖除魔。 嗯,以后该更加勤勉、努力练剑。 逢雪拔剑出门,正欲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剑法。降妖剑招能砍伤妖物,可用一次,身体便吃不消了。 若要熟练掌握,还得加倍勤勉。 她推开了门,皎洁月色如连连细雨扑面而来。庭院被月光照得发白,好似浸在水中,在庭院中间,不知何时立着道修长的身影。 月光洒在青年青兰衣袍上,长长影子从他脚边一直往前延伸,正好落在逢雪面前。 玄门魁首的真仙,此刻看起来,也只是个气质温和、清瘦白皙的年轻人。 逢雪心中一震,轻轻唤:“师尊。” 师凌云看向她,点了点头。 逢雪对自己这个师父时,总是有些手足无措,既敬畏又感激,还如普通人仰望高山一般,充满景仰。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逢雪愣了会,呆呆说:“师尊,进来喝口茶吗?” 说完她就想起茶刚才在尬聊中被喝完了,现在房间只剩一葫芦酒。 总不能让谪仙一样的师父和自己喝酒吧? 逢雪没多少和师凌云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绞尽脑汁,想到,师父特意来这里,想必是为了询问蔓山君的事。 是了,青溟山附近出现妖怪开会、人肉盛宴,还有白花教活动的迹象。这么多的妖魔鬼怪,足以让山上的仙君下凡,特意走上一遭。 可是她敷衍沈玉京的那些话,能瞒得住人间的真仙吗? 她当即低下头,站得笔直,说:“师尊,您是为了白花教来的吧?” 师凌云摇头,低声说:“不是,我来……”他踌躇片刻,声音轻了些,“我来看看你。” 逢雪不敢置信张大双眸,呆呆望着他,重复:“看看我?” 师凌云:“你是我的徒弟。” 逢雪头皮发麻,“是、是,弟子道行太浅,没有学好术法,给您丢脸了。”她抿了抿嘴角,又说:“不过您放心,在座的妖怪大都被我杀掉了,不会有妖传出去的。” 师凌云轻轻拧起眉头。 逢雪心中更加忐忑。 若是换成哪位师兄师姐在这,肯定会用更轻松的方式诛杀妖魔。是她本事不好,学艺不精,非得拼到头破血流、一身是伤,才勉强赶得上别人的脚步。 如今她已不在乎别人的冷言冷语。 可是,站在师凌云面前,心中不免愧怍。 作为凌云真人的亲传徒弟,她如此拙笨,如同不勘点化的顽石,有负真人期待与苦心。 师凌云一副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模样,“玉京说你不打算回来了,我便把度牒送了过来,若无度牒,归程多有不便。” 包裹被纸鹤衔着,飞到逢雪身边。 逢雪连忙接住致谢。 师凌云看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我从未因你而觉得丢脸,不必这么想。” 逢雪再抬头时,花树下,已经空无一人,唯有皎皎月色,洒落庭中。 她缓缓打开怀中包裹。 里面除了度牒,还有一双崭新的十方鞋,和一件折叠好的道袍。 十方鞋柔软轻薄,黑色鞋帮上十个白色孔洞图案,代表十个方位。下山游走的方士着云袜,踩十方鞋,云游四方,无量度人。 这是青溟山的传统。 上辈子她惊惧之下仓促下山,自然没有拿到属于自己一双云游四方的鞋袜。 逢雪拿起轻软的鞋,在月下立了一会,直到夜风迎面,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刚才不是在做梦啊。” 她喃喃自语。 …… 师凌云回到山上时,夜色正沉,千山浸在月色之中。 天上明月如镜,照夜归人。 山阶蜿蜒往上,鸟兽皆已入眠,只有簌簌的风声。偶尔一道人形的魂飘过,是以前摔死在此处的行人,与他一起结伴上山,悠然而行。 怕是哪个贪恋美景的游人,死后也不肯离开,趁着月色在山中飘游,赏险峰美景。 一人一鬼并排走了段险峻的山路,要分别之际,师凌云朝那抹游魂拱手拜别,游魂亦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做出俯身的模样。 无言相对一拜后,他继续向道宫而行。 “师兄,”头发斑白的女冠手执木拐,立在山阶上等他,“你回来了。” 师凌云点了点头。 紫云真人道:“逢雪那小丫头无事罢?” 师凌云:“无事,不必担心。” 紫云真人拄着拐,笑着说:“那便好,宁镇居然藏着这么一个鬼修,真是难料,若那孩子真不幸出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死也难安息了,更无颜对师兄了。” 师凌云按照之前的步伐,走出一段路后,忽而不见旁边人,转身望去,人却远远落在了他的身后。 他蹙眉,问:“师妹不必自责,世事本就难料。你的腿受伤了吗?怎么走得这么慢?” 紫云真人笑了起来,拐杖敲在石阶上,声音清脆。她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白发闪烁银光,说:“以前我最活泼,走路时蹦蹦跳跳,总走在师兄前面的。不过啊,近些年,腰也弯了,牙齿松动了,腿脚也不利落了,有时候还会梦见很久之前的事情,被小丫头几句话,居然被勾起了乡愁。” “师兄呐,我不是腿受伤了,我是老了啊。” 师凌云眉头紧锁,看着女冠头顶斑斑白发,竟觉得有几分刺目。他犹豫片刻,转身走回去,将脚步放慢到紫云真人一样,与她一起慢慢往前走。 “师兄总是走得太快了,我们这些俗人,跟不上你的脚步。”紫云真人开玩笑似的埋怨道。 师凌云垂下眼眸,“那我走得慢一些。” 紫云真人便又笑了起来,干瘪的嘴角上扬,扯动脸上的皱纹。她跟在依旧年轻的师兄身边,手放在身后,锤着酸疼的腰,说:“师兄你这样的修行天才……唉,再过千百年,师兄还会记得我们这些山上俗人吗?” 师凌云眼睫一颤。 紫云真人停了下来,抬头望去,明月之侧,有几颗疏星。 每一颗星辰,都代表一位天上的仙君。 紫云真人很少这样直视星辰,以免对神明不敬。但此刻,她望着夜空的星星,轻轻说道:“天上的星辰,还会记得曾经的故人吗?” “会的。” 身边人沉声答道。 紫云真人道:“我要把天上的星星记下来,这样,师兄飞升以后,就能靠多出来的那颗认出你来了。” 话语有些熟悉,她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同师父这样说过。 可惜师父踏鹤仙去后,天上没有多出一颗星星。 而她也已经老去,怕是活不到师兄飞升之时。轮回转世后,她不认识天上星辰,但星星,大抵还会记住她,也依旧会在夜晚照彻她,一世又一世,如同照亮每一粒微尘。 她看向旁边的年轻人,说:“玉京的修炼天赋也极好,总让我想起以前的师兄。” 师凌云温吞地说:“他是挺不错的。” “可惜了逢雪那小丫头,磋磨许多时光,”紫云真人摇头,露出丝和蔼笑容,“师兄,也许你当时,就不该把她带到山上,收她为亲传,就算是为了玉京——” 师凌云打断了她,语气一改往日温吞,变得认真,“师妹,我说过的,我收她做亲传,不是因为玉京。” 紫云真人疑惑地望着他,“哦,那是为何呢?” 既然不是为了沈玉京,为何要把一个天赋极差、争强好胜的孩子收为亲传呢? “因为她……” 师凌云拧了下眉,垂眸望着月色下的群峰。 千山月冷,松风如浪。 他想起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生若尘埃,心怀沧海。” “心怀沧海,”紫云真人琢磨这句话,也不由笑了起来,“偏以尘雾之微,去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去增辉日月,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
第027章 拿到度牒, 第二日,逢雪便准备与众人辞别,继续往前行了。 张荇之却找到她, 犹豫地说出一事。 “小仙姑,”他为难道:“本不该麻烦你。可是小仙姑本领高强, 我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人了。” 给逢雪戴一顶高帽后, 他将自己的请求娓娓道来。 张荇之马上要去岚坪县赴任, 但如今世道不太平,道路上多强梁, 还有精怪鬼魅拦路。 书生见识过蔓山君的“人肉宴”后,对妖魔鬼怪更加害怕, 便邀请逢雪叶蓬舟同路而行。 逢雪低声说:“可我还要赶路的。” 书生费力抱起一方木盒, 打开后, 里面白晃晃的银子闪闪发光。他赧然道:“小仙姑自然是看不上这些俗物的,但我也搜集不到什么宝贝,只能以俗物来报答您。” 逢雪摸了摸下巴,“我想想, 岚坪县……途径廉州是吧, 正好与我顺路,那我便护你一程吧。” 绝对不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她的眼! 书生大喜, 俯身长作一揖, “多谢小仙姑!” 离别之际, 张家备好车马,依依不舍一路相送,一直送到几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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