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刺在柳树上,陷入树干,只剩一截尾羽轻颤。 她回头看向那栋没有亮起灯火的房子,眼神暗了暗。 又接连射出几支飞箭,箭鸣嘶嘶,在飞箭掩护下,受伤的大蛇飞快游入半开的窗里。逢雪抬手,欲掷出长剑,忽而房子里响起人声。 “姑娘请手下留情!” 一个少女匆匆跑了出来,朝逢雪拜了拜,说:“小蛇无礼,冒犯了姑娘,我代它向姑娘道歉。” 逢雪收剑回鞘,背靠柳树。 垂下的柳枝千丝万缕,挡住了她的身影。 少女维持俯身拱手拜的姿势,等好一会,没有等到回答,不由悄悄抬起头。刚抬眸,就对上柳枝后那双寒若天上晨星的眼睛。 她不由打了个激灵,头低得更下。 半晌,绿瀑后传来清灵女声,“你是谁?为何要偷我的东西?” 少女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脸上一热,低声道:“姑娘,是我们冒犯了。我是个会些驭蛇之法的养蛇人,来到宁镇只为求一匹好布,为家母做衣裳。那日在街上看见姑娘的云衣后,就有些魂不守舍朝思暮想,便大着胆子让小蛇帮我偷过来。” 逢雪冷笑:“还挺有孝心。你娘知道你送她的衣服是偷来的吗?” 少女低着眉眼,脸上现出羞惭之色。 逢雪无意探究她的羞愧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衣服还我。” 少女连忙点头,“是是,我把云衣放在了房间里,仙姑进来拿……” 一把长剑从柳枝从探出,霜白的剑刃,笔直指向她素白的脖颈。 少女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不敢再说什么。 “你是想自己拿过来,还是我杀了你,再进去取?”树下的人声音轻而缓,如同清风拂过,玉珠渐落,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带着层狠绝的杀意。 少女便不敢再使什么小心眼,转身小跑进入房子,再出来时,她的手里捧着赤红云衣,身边却跟着几个打扮各异的人。 一个头缠白巾,脸色黝黑,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走在最前。两侧的,有手拿竹梆子的更夫,有背负长剑头戴斗笠的女侠客,也有扛着冰糖葫芦的市井小贩……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都从屋里涌了出来。 逢雪攥紧长剑,心中冷哼,若是刚才跟她走了进去,怕是马上就有无数刀刃架在她脖子上了。 妖鬼可怖,人心亦可怖。 寻常时候,她倒不怕这些人。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杀过不少盗匪强梁。但用完一式降妖后,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她只好倚着柳树,才能站立不倒,勉强提着剑。 为首的庄稼汉说道:“姑娘,我们并不是坏人。” 逢雪冷哼了声。 “五湖四海,皆兄弟也。”那人客气地说:“姑娘剑术了得,可曾听过这句话?实不相瞒,我们几人是四海盟的兄弟。” 逢雪:“我管你是四海盟还是四洼地,把我的衣裳还回来。” “郝大哥,跟这小姑娘废话这么多干嘛?”女侠客说:“反正我们人多,把她绑住,拿着衣裳走就好了。大不了给她钱!” 小贩笑眯眯地说:“是啊,千金买一布,小姑娘也不算折本啦。” 庄稼汉朝逢雪拱手,“姑娘请见谅,此布珍奇,留在你身边未免浪费,我们取走它,并非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天下大义。” 逢雪毫不客气呛道:“我倒没听过,哪个天下大义,要先让人当小偷。” 几个人口中说着话,身子却在轻盈移动,形成合围之势。 逢雪能听出他们是练家子,功夫不弱,再加上使蛇少女驭使大蛇的功夫,若是一拥而上,怕不好对付。 但他们似没有杀意,只是真心实意想要拿走云衣,去做个为了“天下大义”的大事。 这时候,若是低下头,主动献上云衣,也许还能被拉入四海盟,成为一个义士,或者虚与委蛇,先拿到报酬,等力气恢复,再想方设法把云衣夺回。 逢雪偏偏冷笑一声,“贼就是贼,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偏不愿意给呢?” 侠客没好气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我们直接把她打晕算了。” 驭蛇少女提醒:“她的剑术厉害得很,灵姐姐小心点!” 逢雪哼了声,只觉自己是个漏气的口袋,手足酸软,强撑起的力气也在飞快流逝。她勉力举起长剑,剑尖微颤,“要来就快一点,一起上,别磨磨唧唧的。” 几个人围成的圈子逐渐缩小,只是畏惧她的剑术,才没有出手,若是他们挑开柳枝,定会发现她只是强弩之末,在虚张声势罢了。 庄稼汉打量着柳枝探出来的半截剑刃,皱起了眉。 剑尖如冷电劈开绿瀑,他看清了长剑的全貌,惊讶道:“扶危剑?” 逢雪手中剑一顿。 庄稼汉招手让其他人收起武器,热切地看着逢雪,也不畏惧她伸出的剑刃,径直走过来,说:“你怎么拿着扶危剑?小姑娘,你是风娘子的传人吗?” 逢雪重新靠住树,休息片刻,反问:“风娘子?” 庄稼汉:“你不认识风娘子,那是如何拿到剑的?” 逢雪抿了下嘴角,说:“同门所赠。” “同门?”庄稼汉诧异道:“姑娘师出何处?” “青溟。” 周围响起数声惊呼,“竟是青溟山的仙姑,难怪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能伤到云妹的蛇儿。” 知道她来自青溟山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霎时变得恭敬许多。为首的汉子拱手一拜,双手捧起云衣奉还,致歉道:“是我们情急之下冒犯了仙姑,还请您原谅。” 接过云衣,逢雪把衣袍拢在怀里,忍不住讽刺,“不要你们的天下大义了?” 汉子苦笑,“仙姑拿着它,降妖除魔时更有用,更不算浪费,至于我们的大义,唉,再想办法搜罗其他宝贝就是了!” 逢雪听后,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些人行事准则实在是奇怪又荒诞,可他们还很认真。 “仙姑,能同我说说,赠你扶危剑的同门是谁吗?” 逢雪扫了他一眼,“你先说关于这把剑的事。” 汉子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慢慢道:“我只认识这把剑以前的主人,哈哈,在我郝大还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江湖游侠,有幸见识过风娘子的剑术。” …… 扶危剑之前的主人,是一位剑术高超的江湖侠女。 侠女姓名不祥,但她性情飒爽,剑术如风,大家便唤她风娘子。 听说她原来是位江南的大家闺秀,杀了自己的丈夫跑出来,又有人说,她是江南官家小姐,父亲被奸臣所害,为了替父报仇习成一流剑术,为父报仇后,带着仇人头颅提剑上马,浪迹江湖。 但无论哪种传言里,风娘子都是来自江南的富家千金。 她的长相灵秀,身材小巧,白皙粉红的面上,有双水蒙蒙的秀丽双眸,说话也软,吐词总不经意流泻出水乡的柔软迷濛,又像是自幼读过书的,知书达理,心有锦绣。 看着分明是个温柔体贴的水乡小姐,侠女的性情却风风火火,嫉恶如仇,一人一剑纵马走天涯,杀贼寇、斩贪官,甚至能击退几个拦路的小妖。 后来,她认识几位侠士,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很是肆意潇洒。 郝大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露出几分怀念之色,“风娘子,她也上了青溟山吗?” 逢雪摇头,“赠剑的同门,与我年纪差不多。” 但是,风扶柳也姓风,说不定有些血缘关系。 郝大:“那便不是了。我认识风娘子时,她就比你大一轮了。”他笑了笑,“以前风娘子同我说过,扶危剑是有灵之剑 ,如它的名字一般,只选择扶危济世的侠士为主人。” 逢雪微拧眉头。 她早就知道,扶危剑与其他剑不相同,颇有灵性。在梦中,长剑几次嗡鸣示警。 兵刃有灵性,这并不是稀罕事。不独独兵器,但凡随身佩戴之物,只要沾染上了人气,便有可能诞生灵性。 玉护主的说法也是由此而生。 兵刃常年被人携带,又经常饮血,就算有灵,凶煞之气也太过。锋芒太甚,若不能涤去其上戾气,还有可能会噬主。 郝大重重点头,“昔日,风娘子也想要将扶危炼成飞剑,去当一当所谓的剑仙。可惜啊,我们俱是凡人,当不成什么仙了。” 逢雪说道:“谁能说得清仙缘?说不定她此刻已成为剑仙了呢。” 郝大笑笑,“赠剑的那人没和仙姑说过吗?剑在人在,既然扶危剑已不在风娘子手里,她必然也不在世上了。” 逢雪默了片刻,“节哀。” 郝大也没露出什么伤怀的表情,只说:“这么多年没听过她的消息,我也早猜到了……之前冒犯了小仙姑,是我们的不该,唉,还是请仙姑原谅。” 逢雪:“你们的大义,非要用偷吗?” 郝大无奈叹气,“小仙姑在山上苦修,不明白如今的世道。小贼在市井,大盗在朝堂,我们虽是一些三教九流微不足道之人,但也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逢雪默不作声搜索着前世关于四海盟的记忆,没有说什么。 郝大对偷了她的衣裳很歉疚,便拿出一个匣子,让她随意挑选。 匣中装满珠宝金银。 逢雪扫了眼,“是你们偷来的吧?” 郝大嘿嘿笑了几声,“偷贪官奸商的钱,怎么能叫作偷呢?仙姑,这些俗物,你尽管选,你看这串东海的珊瑚珠怎么样?” 逢雪摇头,“我还不缺钱,就不要了,拿到衣裳我就走了,以后别偷到青溟山的人身上。” 青溟山的弟子大多也没什么好偷的。 郝大笑着附和,送逢雪走了几步,忽而似想起什么,“小仙姑,你可知飞剑淬炼之法?” 逢雪侧过脸望着他。 “昔日风娘子为了炼剑,走南闯北,用了十多年搜寻淬炼飞剑之法,炼剑倒是不难,只要找个合适的时辰将长剑和材料投入炉中就行,但是材料属实不好搜集。” 郝大看着是个朴实的庄稼汉,记性却极佳,丝毫不差地将那几项材料说出。 一是饮过万人血的寒铁,取金; 二是千年古树的一段木心,取木; 三是高山之巅一捧不化雪,四是地心之中一朵红莲火,五是无情众生里一块有情的灵石。 …… 比起这五样,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倒不算罕见了。 “除了这几样,还要有一颗有修为的妖怪内丹做引,一位恶道人的魂魄开刃,从此飞剑斩妖斩魂,无往不利。”郝大说着,笑容泛起苦涩,“只是若非剑仙,哪里能杀死有内丹的妖,怎么能抓到无恶不作的邪修士?要弄到其中一项,就已经很是凶险艰难,若要集全,真是千难万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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