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咽了口中的蒸饺,又喝了粥,方才开口,“我不是要为她们求情……” 墨承影“嗯”一声,点头道:“这话我可太熟悉了,‘老臣也不是要为他说情’、‘臣不是不同意王爷这么做’,然后来一句‘但是’,但是这个人如何如何好、那个政令如何如何有问题,反对的话,总是先顺着说。” 话都被说完了,沈雁归只剩下笑了。 她歪着脑袋看他,好一会儿道:“好夫君,我且问你。” “最好不问。” 墨承影继续喂菜。 沈雁归且等嚼完,“府上这些美人儿,是谁让你留下的?” “还能是谁?” 墨承影的手顿住,他原本是想要说朝臣,与沈雁归一对视,“太后?” “你说你们之间是一场误会,可太后对你,未必无情。” “勿要胡言,我眼瞎心盲错认她,她费尽心机利用我,我和她之间,谁对谁都没有情。啊——” 墨承影又舀了一勺粥。 “如此,我便直说。”沈雁归嚼了两下粥,“她不想嫁给你,想用美人稳住你,无非是为了试探你、监视你。” 墨承影颇有些欣慰道:“你知道就好。” “而这些美人之所以与我作对,并非是嫉妒我得你的宠爱,而是看出你对我的在乎,她们不停激怒我,企图搅乱后院这一池水,最终的目的是乱你的心。” “乱我的心?” “夫君太重感情,在意的人出了事,如何集中心思处理政务?人一旦分心,总有注意不到的地方,朝堂局势风云变幻,夫君一不小心——” 沈雁归拿筷子往碗里夹菜,“今日是个蒸饺、明日是翡翠卷、后日是个珍珠丸子。” 她一个接一个夹着,然后看向墨承影,“我的摄政王殿下眼明心亮,该明白小女子在说什么吧?”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墨承影舀了一勺粥、又一勺,他当然明白。 他不仅明白,还经历过。 前世他一直相信冯妧清,由着她在自己身边布下一枚又一枚棋子,满足她的掌控欲。 后来对卿卿生了爱慕之心,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试图加倍补偿她。 即便她杀了自己的亲信、杀了自己的追随者,还想着是自己的背叛,让她没了安全感。 直到最后,她杀了破山、杀了自己。 “如此,她们不该送去别院。”墨承影又舀了一勺粥,“全杀了吧,一了百了。” 沈雁归:“……” “冯太后的能力或有不足,不过我瞧着这整体上,夫君还是认可的,也打算还政于君……” 墨承影瞬间接话,“她的能力我确实认可,可我没说过要留她性命,要不是她算计我,我们何至于耽误这么久才在一起?至于还政……” 还政交权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容易喜提轮回。 墨承影不会允许自己有半点纰漏,“我也没说,还政给这位‘君’。” 沈雁归琢磨了一下,“若真如此,冯婉言还真休不得。” “为何?” “嗯……”沈雁归歪着脑袋,在想如何解释,“夫君,‘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后面是什么?” “围——” 墨承影看着她欣然一笑,“围师必阙。” 意思是,对被包围的敌军,要给她留下逃生的缺口。 “或许不太准确,但我想夫君已经懂我的意思了。”沈雁归脸上有些骄傲,“太后与夫君有二心,那她必然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心腹。” “她的心腹,便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我们”听得墨承影很欢喜。 “既然别的美人儿已经处理完了,那便留下冯婉言吧。” 这是墨承影最不愿留的一个人。 沈雁归抬手顿了两下,让他稍安勿躁。 “有冯婉言在、便是顾着冯家的面子,太后多半还会以为夫君为着赐婚,在同她赌气,只要她不起疑,她的所作所为便与前世没什么差别。” “得先机者得天下,夫君何必将胜算拱手与人?” 话虽如此,墨承影还是不愿多留一个人在府上,叫自己的卿卿受委屈。 沈雁归趁他在权衡,三两下将粥给他喂完,又将脸凑上去,道: “喝了我的粥,便得听我的话。” 墨承影的勺子舀了个空,低头看着碗,抬头定定看着沈雁归,没说话。 “我脸上有东西吗?”沈雁归摸了摸自己的脸,“夫君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墨承影不假思索道:“卿卿可想当皇帝?” “啊?” 沈雁归反应了一下,惊喜一闪而过,随后手指点在墨承影肩上,“哪有女子当皇帝的?” 没有吗? 墨承影看着桌上的珍珠丸子,心有所思:那猪羊身上也没写着自己可以吃的字样,人怎么会知道它们能吃呢? 总有第一个吃它们的人。 历史都是从无到有,大夏也是推翻前朝才建立的。 这旁人能做的,自己的卿卿如何不能? 她可比那个胞衣聪明多了。 第50章 口粮 沈雁归不知自己夫君所想,将手中的餐具放下,起身背手,踱步而思。 墨承影放下手中碗筷问道: “可是此番,就算留下冯氏,也是她自己求来的,她若告诉宫里那位,不是照样会起疑?” 沈雁归停步回答,“或许冯婉言也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墨承影饶有兴致看着自家夫人,“卿卿这是又发现了什么?” 沈雁归俶尔趴在他面前,大眼睛闪着光,嘴角一个劲儿往外示意,分明在说: 放人,我就告诉你。 “好,依你、都依你。”墨承影满眼宠溺,“秦湘安分守己,准她回自己院子。” 沈雁归补充道:“婉庶妃有伤在身,让她回翠琅轩好好养伤,不必着急来谢恩。” 墨承影特意强调道:“其他人再敢来求,一律鞭二十丢出去!” “是,王爷、王妃。” 绿萼请走门口跪着的冯婉言和秦湘。 沈雁归这才道:“夫君还记得紫雾和紫露吗?” “记得。” “夫君可以查查桃红。” 沈家换女出嫁,派了两个丫鬟过来盯着沈雁归。 冯家想要利用冯婉言,所以让桃红跟着,逻辑上能说得通。 “卿卿怀疑桃红是太后那边派来监视冯婉言的?” 沈雁归点头。 墨承影提醒道:“可是你对紫雾和紫露多有畏惧,她对桃红可是动辄打骂。” “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沈雁归想过了,她道: “沈家对我不抱期望,我自己也只是想安分守己活着,可她不同,她得接近夫君,才能帮太后盯着夫君。 夫君先前一直喜欢大胆泼辣的小姑娘,冯婉言想要引得夫君注意,自然要骄纵跋扈些。” 墨承影回想冯婉言所作所为,她若真想对卿卿不利,家宴是最好的机会,可她放着那么好的机会,只是在菜肴里添了些辣椒。 要么她真如卿卿所言,无心谋害,要么足够蠢钝,两者皆不足为惧。 外头又下起了雪,墨承影承诺要教沈雁归读书写字,说到做到。 接连几日,不去上朝、谢绝宾客,连朝中的奏疏,他也让破山送来君临苑,不去前院。 日日待在君临苑,专心当她的师父。 书房有一面赏景窗,巨大的满月琉璃,正对着后花园一角,不仅挡风隔热,还不碍天光。 窗下原本只有一张高书案,现下添了一张。 岁值隆冬,窗外枯枝横斜,或飘雪、或晴空。 墨承影手把手教沈雁归写字,给她详细介绍每一笔画的要点,也将四书五经、经史典籍掰碎了教她。 偶尔还会同她说些朝政之事。 他的卿卿原就通晓兵法,又实在聪慧,懂得举一反三,比很多朝臣都要灵透。 沈雁归专心练字的时候,墨承影在另一张书案上处理公务。 奏疏批完,他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卿卿。 他想起在永州时,别的小女孩在玩家家酒,小雁归站在草垛上举着长棍,点兵点将、封王拜相,说将来要横刀立马一统天下。 自打重生便坚定要还政的想法,此刻再次产生动摇。 沈雁归搁下笔,正要给师父验收成果,抬头却见他正看着自己。 她便立刻将墨宝捧来,放到墨承影面前,欢欢喜喜道:“夫君快帮我瞧瞧,这两日可有进步?” 沈雁归有天赋、也有基础,自然学起来很快,墨承影一张张看过去,对她不吝辞藻、大加赞许。 “夫君不是在哄我吧?” “力透纸背、行云流水,不像闺阁女儿家的字,已初见山河壮阔之感。” 沈雁归心花怒放,“夫君这样说,我是会当真的!会骄傲的!” 她拿起自己的一张墨宝欣赏开来,余光瞥着墨承影的朱批,狐疑看向他,“你是在自夸呢?” 墨承影冤枉:“我哪里自夸了?” “我是你教的,写的字自然与你写得很像。”沈雁归仔细瞧着,“我看哪,这行云流水、山河壮阔,都说的是你自己。” 她小嘴一撅,“夸自己就完了,还说我不像女儿家,我不像女儿家像什么?” 墨承影半带认真道:“像将军。” “职业无分男女,将军也可以是女儿家。”沈雁归下巴一扬,小脸满是骄傲道,“夫君莫不是忘了?永州还有女土匪,强抢玉面秀才做压寨郎君的。” “是哦。”墨承影顺手将她揽在怀里,“我记得你跟她还挺熟。” “是啊是啊,她觊觎我们家的伤药,我佩服她的刀法,那个破峰十八式,是不是很厉害?就是她创造出来的,也正因此,我才那般了解。” 沈雁归说得眉飞色舞,“我们那时候的梦想就是给天下小郎君一个家。” 墨承影的手紧了紧,“你说什么?” 沈雁归自知失言,“我、我说我们的梦想是,让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都有一个家。” 说着她深重点头,满脸真诚予以肯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七八岁吧。” 墨承影语气危险道:“七八岁的女土匪你记得,八九岁的我,你忘个精光?” 沈雁归:“……”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下套呢? “我七八岁的时候,她都十四五了,你可不知道,她十四五岁就有三个……” 沈雁归比了三根手指,看到墨承影蹙眉看着自己,一副“你继续”的表情,硬是将到嘴的“相公”改了,“三个山头。” 墨承影伸手捏着沈雁归下巴,“你很羡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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