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盯着她的眼睛仔仔细细瞧了一阵,才点了点头:“那便好。莫要忘了明日进学的时辰。” 说罢,她转身离开,身后的一队侍卫也随着一同离开,院中啥时间寂静下来。 良久,盛瓴才慢慢直起身来,顿了顿,开口道:“随我来。” “是。” 书房离此处并不远,盛瓴却走得有些慢。 盛知春跟在他身后,默默走了半晌,才拐进书房的院子。 自她记事起,便从不曾踏足此地,今日还是第一次。 盛瓴走到廊下,自有司墨小厮替他推开屋门,他抬脚跨进去,先对着正厅摆放着的夫子像拜了拜,这才开口说话。 “春儿,你进来。” 盛知春应声走进去,自有小厮关上门,房间霎时显得有些昏暗。 盛瓴递过来三炷香,盛知春双手接过,虔诚地拜了三拜,才跟在他身后走到书桌旁。 盛瓴在桌前坐下,胸口气得不断起伏着,瞥向盛知春时眼底却带着几分戾气。 盛知春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偏了偏头,老老实实在一旁候着。 盛瓴眯起眼睛,盯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半晌,又思及方才荣华郡主在自家院子里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气得很不能抓起书案上的砚台朝着盛知春砸过去。 只是郡主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令他心惊,他这偌大的年纪只混了个御史中丞,若是靠着自家女儿攀上侯府…… 他平复了下心境,扭头瞥见一旁茶炉上的铜壶中咕嘟作响的水,计上心来。 “听你小娘说,你点茶学的不错。且做一盏来,为父尝尝。” “是。” 盛知春矮身就着茶案坐下来,抬手拿过桌上的茶罐,舀出一匙茶羹放在茶盏之中,注汤调羹击拂,做的像模像样,不多时便做成了一盏云脚松散的茶汤。 她双手捧着茶盏低头奉上,良久也没见盛瓴接过茶盏。正待她抬头看去时,盛瓴却一掌将茶盏击落在地上。 茶水滚烫,更有几滴溅在她手臂上,险些烫出泡来。 她连忙跪伏在地上,颤声问道:“不知父亲大人为何如此动怒,女儿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哼,为父这些年对你有所忽视,居然不知我家的小女儿竟然如此临危不乱,倒是叫为父佩服!” 盛瓴弯下腰来,盯着她的发顶瞧了半晌,“春儿莫怕,为父只是方才手滑,并没拿稳。怎么好端端的还跪下来了,快些起来,若是叫郡主知道了,怕是又要责骂为父。” 盛知春惶恐不已,并不敢顺着盛瓴的意站起身来:“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女儿只为自保,并无他意啊!” 她上前膝行两步,跪在盛瓴身侧,形容委屈不已:“父亲明鉴,女儿在家中谨小慎微,从不敢逾矩分毫,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孟表哥。女儿能得郡主青眼实属意外,若是二姐姐喜欢,那便替妹妹在郡主身边伴读就是了。祠堂阴冷,二姐姐身子又弱,怕是跪不了许久,父亲大人还是早些解了二姐姐的禁足为是!” 盛瓴沉默良久,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姐御下不严,自然是要好好在祖宗面前认错。至于伴读一事,能让郡主喜爱已是不易,你便好生伺候着,莫要生出旁的事端。” “是。”盛知春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伸手将地上的茶盏捡起,蛾眉微蹙,“父亲可还要饮茶,女儿再为您做一盏来。” “不必。你且回去罢。”盛瓴摆了摆手,似乎极为疲累,瘫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捏了捏额角。 盛知春应了一声,后退着走到门口,又被盛瓴叫住。 “且慢。” 她稳住身形,慢慢回过头来,却瞧见盛瓴手中捏着一本汉书。 盛瓴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汉书:“不是说早就瞧上了这本书,若是明日郡主问起,你拿不出来,岂不是闹了笑话。” “父亲说的是。” 盛知春转回身来,从盛瓴手中取过汉书,正预备走,又听盛瓴开口问道:“今日可曾见到小侯爷?” 果然还做着攀上侯府高枝的美梦! 盛知春垂下眼睫,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未曾。小侯爷日理万机,是不常在侯府里的。更何况学堂处在侯府角落,并不能时常接近。” “嗯。”盛瓴沉吟片刻,闭上眼睛,“去罢。” “是。春儿告退。” 盛知春后退着离开书房,早有小厮候在门口替她引路。 她慢慢走在路上,心中暗自冷笑。 若非自己一早便料定了她们所设的局,怕是要被冤死在这里。 只不过郡主这一环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借着郡主的威仪,甚至让盛瓴都不敢再轻慢于她,只是方才在书房里,听着盛瓴的意思,似乎还真以为她入了小侯爷的法眼。 思及此处,盛知春不由地冷了脸。 不远处闪过几个身影,等盛知春回过神来时,早就被堵住了去路。 她定睛瞧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姐姐盛璃月。 今日大战一场,早就无甚心情再去应付她。 方才被叫去书房时,她一早便让纸鸢和朱雀回秋荷斋给小娘保平安,此刻一个人面对这一群粗壮的婆子,多少有些心惊。 “六妹妹好雅致,被人诬陷一番,竟然还有心思来逛园子。”盛璃月先发制人,在她面前站定,挑眉略带挑衅地望着她。 盛知春后退两步,朝着盛璃月福了福身:“三姐姐妆安。妹妹从父亲那里听了训才出来,不知姐姐这是去哪里,也是去给父亲请安么?” 盛璃月被噎了一下,四下瞧了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而在盛知春身后,书房院中的几个司墨小厮还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着,更叫她不敢造次。 她冷哼一声,朝着身后的婆子们挥了挥手,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我去何处便不劳六妹妹费心,你还是好生顾念你自己的事,失了孟家这门亲事,便好好巴结着郡主,要不然,连个妾室也做不成了!” 第30章 信物 月凉如水,皎洁的月色透过枯败的残荷落在水面上,映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已过人定,盛知春凭窗而坐,望着池中的荷枝,毫无睡意。 盛璃月白日里说的那些话,若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觉得不甘心,明明都是同样的女儿,凭什么盛璃月便能安安稳稳地做个正头娘子,而她却只能沦为家族攀附权贵的工具? 重来一次不易,难道她要重复前世的老路,受人白眼与人为妾凄惨一生么?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飞蛾,在黑暗之中一头扑进了池塘之中。 它的翅膀被水打湿,无论怎么用力都飞不起来。 眼瞧着快要淹死,一旁的荷枝却被露珠压弯,刚巧为它搭起了一座桥。 飞蛾像是瞧见了救命的稻草,拼尽全力伸出触角卷住垂下来的荷叶,借着荷枝回弹的力,竟然一跃而起挣脱了水做的牢笼。 它趴在荷叶上休息了半晌,又抖了抖翅膀,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 盛知春猛然间醒悟过来。 她不愿再屈从于既定的命运,她不愿再成为侯府一个微不足道的妾! 飞蛾尚能落水自救,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伤春悲秋? 只是,她该如何做,才能护住自己,护住身边之人呢? 她扭过头来瞥了眼倚在床边昏昏欲睡的纸鸢,一时间没了主意。 “大半夜不睡觉,竟然坐在窗口吹冷风,真当自己是铁做的不成?” 一个清冽的声音自窗外响起,盛知春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瞧去,池塘旁边的柳枝上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件月白色长衫,神形慵懒地靠在树干上,歪头笑吟吟地瞧着她。 她连忙转回身瞧去,纸鸢还在地上睡的正酣,朱雀却低头立在不远处,似乎早就知道了树上那人的存在。 她冷着脸抬眼瞧着树上那人,语气不善:“小侯爷夜闯盛府,还在我闺房处停留是做何意?” 顾景琰翻身从树上跳下来,在她面前站定,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今日月色甚美,偶然间想到六姑娘,便立刻前来,想要邀六姑娘共赏美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观?”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朝着盛知春伸出手来。 可盛知春却后退两步,半张脸被窗棂投下的阴影遮住:“小侯爷并未想过倘若今日被人瞧见,我的下场会如何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知春自问从未对小侯爷有过非分之想,可小侯爷自嫡姐及笄礼那日起便举止不合情理。小侯爷您是男子,而我却是一个后宅的女子。世上对男子多宽容,对女子却百般挑剔。倘若小侯爷对知春只有戏弄之心,那便拜请您高抬贵手,知春在此谢过了。” 盛知春矮下身子来,朝着顾景琰行过礼,却仍旧低着头。 她不知道这些话那人能听进去多少,但哪怕听进去一点,以后不要再来寻她的晦气,不要再给盛瓴任何可以攀附的希望,也是好的。 沉默良久,久到盛知春以为窗外那人早已生气离去。 可她抬起头来,那人却目光缱绻地望着她,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正当她要开口提醒时,那人却披着月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想要戏弄你。” 他的声音很轻,几近未闻,却带着分落寞与萧索。 盛知春愈发疑惑,她实在不知,自己微不足道的“拒绝”,怎么会让这位天之骄子感到失落? 顾景琰垂下眼睫,伸手进胸前的衣襟中,从里面取出一支攒丝桃花金簪来。 金簪是旧物,在月光的映衬下,却仍能瞧出做工精细,上面的桃花栩栩如生。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念想。”顾景琰低头轻抚着那枚金簪,神色中似有眷恋,“当年阿爹在北疆战死,阿娘听到消息后便晕了过去。她拼尽全力生下华儿,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将这枚金簪交给了我。她说她这辈子不能看见我娶妻生子实是遗憾,便将这枚金簪当作信物,叫我送给我将来的娘子。”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盛知春,抬手将金簪塞进她手中:“如今北疆动荡,我明日便要启程前去平乱。若是我死了,这枚金簪便再也没人能记得。所以,我将它放在你这里,待到来日得胜还朝,我亲自来取。” 盛知春愣了一瞬,再回过神来时,那枚金簪便出现在了自己手中。 她连忙推拒着:“这金簪乃是长公主私物,知春蒲柳之姿,绝不敢独藏,还请小侯爷收回去!” 顾景琰后退两步,身手敏捷地躲开盛知春递过来的金簪,古怪地笑了下:“既然给出去,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你便好生等着,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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