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晖珉错愕地仔细倾听着那道疯癫的声音,自从谢家被长公主围了之后,谢昌定便下落不明,没想到被关在了这天牢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看老臣了?”伴随着镣铐拖行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音,谢昌定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娘娘,今日可是又有什么赏赐?昨儿娘娘赏给老臣的琼浆,老臣还舍不得喝呢!” “爹……”谢氏声音哽咽地呼唤着,谢昌定却沉浸在他的国舅美梦中,对谢氏的声音充耳不闻。 没用的废物,居然这样就撑不住疯了。 祁晖珉仗着这黑暗的天牢中无人能够看见他的表情,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之色。 不再去管那边的父女二人,祁晖珉继续大声地呼唤着狱卒,他坚信只要见到父皇,父皇就会心软放他出去。 原本寂静的天牢中,顿时一片嘈杂。 就在这嘈杂声中,传来了一阵铁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列狱卒举着火把,走进了关押着祁晖珉的监牢。 祁晖珉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照得眼睛一阵刺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因天牢太过逼仄而直不起腰,却被狱卒恭恭敬敬地请坐在椅子上的宁渊身上。 “诚国公,是不是父皇要见我?”祁晖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不愿对着宁渊弯腰,便席地而坐,向宁渊问道。 然而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这才看清监牢的地上满是老鼠的死尸。那恶心的场景让他顿时一阵反胃,他连忙爬起身来,被迫对宁渊低下了头。 “本国公是来报丧的。”宁渊面色阴沉。 “报丧?”祁晖珉有些诧异,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他强行将笑意压下,故作悲痛地放声大哭,“父皇!” “祁晖珉!”宁渊一脸肃容,打断了他假惺惺的嚎哭声,“淑妃娘娘薨了。” 祁晖珉愣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淑妃娘娘薨了。” “你放屁!”祁晖珉听闻宁渊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吼着要往宁渊身上扑去,“母妃历来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你一定是在说谎!” 然而他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国公府的侍卫迅按倒在地。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摆脱侍卫的控制。 他的脸上满是狰狞,“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要为宁玉瑶报仇!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有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母妃下手!” “昨夜娘娘在琳云宫自缢。”宁渊冷漠地开口,他垂眸看着额上青筋暴起的祁晖珉,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你当真不知为什么吗?” 祁晖珉仰头看着宁渊,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面无表情的宁渊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母妃善良温柔,即便出身在满是算计的百年谢家,不管如何被教养,她也依旧天真不知世事。之前谢家被围,她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次…… “呵呵……”祁晖珉的额头紧贴在脏污的地面上,低声笑着,笑声中只有无尽悲凉,“死了……罢了,死了也好……” 是啊,死了才干净。死了就不用再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受人搓磨。 一旁的谢氏在听到淑妃薨逝的消息后,不再呼唤谢昌定,又如同她刚进来时那般,抱着腿静静地坐在草堆上。 想起谢家,她不禁苦笑,什么百年谢家,早已不复存在。 她幼时便常常听祖父叹息,谢家嫡子愚钝不堪,难以承担家族的重任,嫡女怯懦,那些晚辈更是顽劣成性,毫无出息可言,谢家早已后继无人。 祖父并非没有野心,否则也不会将姑母送进宫中。然而姑母莫说帮扶谢家,能自己好好活着都多亏了皇后的仁德。 儿子和女儿都没有什么出息,重现谢家的荣光无望,祖父郁郁而终。 却没想到,祖父的野心在他的外孙身上显现出来。若是祖父还在世…… 谢氏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双膝上,她不敢让宁渊看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若是祖父还在世,或许以祖父的能力,可以助宣王成事,重振谢家的辉煌。 可惜,没有假若。 宣王败了,谢家倒了,这或许就是谢家的命。 祁晖珉趴在那冰冷脏污的地上,默默流泪,此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后悔吗?他也不清楚。他一直以为自己有着足够的谋略和手段,然而最终却还是失败了。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只是棋差一招,便落得如此下场。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视线模糊地看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宁渊。 “诚国公。”祁晖珉连忙出声叫住他。 宁渊听到声音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可否让我去母妃灵前尽孝?”祁晖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恳求。 宁渊依旧没有说话,但不再停留,带着侍卫离开了天牢。 祁晖珉黯然地垂下了头,他知道,或许一直到死,父皇都不会再允许他离开这天牢。 随着监牢的门再次被锁上,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天牢中回荡。天牢中又恢复了往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疯癫的谢昌定也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祁晖珉独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周围的黑暗将他吞噬。 宁渊微微弯腰走出天牢。谁也不知道,雁京最神秘莫测的天牢入口,竟然隐藏在皇城里的一座假山下。 内侍上前恭敬地服侍宁渊脱下身上脏污的斗篷,轻声禀报:“国公,陛下在乾元殿等您。” 宁渊颔首,立即率人前往乾元殿。 当他匆匆赶到乾元殿,承武帝正虚弱地倚靠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参见陛下。”宁渊走进殿内,恭敬行礼。 承武帝听到声音,侧首看了眼宁渊,然后将手中的夜明珠递给了一旁的苏德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两个孩子说要把这颗祈月珠进献于朕,朕倒觉得这珠子更适合明安,宁爱卿稍后便带回去吧。” 宁渊双手接过装着祈月珠的木匣,再次行礼:“谢陛下赏赐。” “什么赏赐不赏赐的。”承武帝轻轻摆手,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 他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瑶儿在那儿,就秦熠粗枝大叶的性子,保准注意不到这颗珠子。臭小子是特地费劲拿来讨心上人欢心的东西,他没必要夺人所好。 宁渊看着承武帝,见他半阖着眼,满脸疲惫,立即躬身道:“陛下,臣先告退。” “退下吧。” 宁渊手中拿着那装有祈月珠的木匣,缓缓走出皇城。 仅仅一日的功夫,雁京已经被清扫干净,而大街上却依旧显得冷冷清清。放眼望去,只有身穿铠甲的兵士们在街上不停地穿梭着。 经过国公府,宁渊将手中的木匣递给了府中的管事,“交给郡主,顺便告诉郡主,这几日京中近来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管事恭敬应下。 这些时日还需要全力抓捕残党余孽,在将叛贼清理干净之前,瑶儿还是乖乖待在家中比较好。 好在宁玉瑶在外奔波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也并不是很想出去。 此时她正坐在烧着火龙的花厅中,身边围着三个孩子。 宁璟瑞的幼子宁宣泽在宁玉瑶离开时还不到半岁,一年过去,如今两岁的他并不认识自己的亲姑姑。 原本见到宁玉瑶时,他还有些胆怯,但是身为宁雅娴和宁宣博最喜欢的姑姑,宁玉瑶对付一个两岁的小娃儿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一天的功夫,宁宣泽便和姐姐哥哥一样,跟在宁玉瑶身后寸步不离。 此刻,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紧紧地盯着宁玉瑶手中打开的木匣。 宁雅娴和宁宣博看到木匣中的祈月珠时,同时“哇”地惊呼出声。宁宣泽不知道姐姐和哥哥在“哇”什么,他左右看看,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哇”了一声。 这可爱的模样,让宁玉瑶忍不住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姜婉珍和侍女们在旁边看着这一幕,都努力憋着笑。 “好大的夜明珠呀!”宁雅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祈月珠。 宁玉瑶见状,直接将祈月珠拿出来放在宁雅娴的手上,笑着说道:“不用那么小心。” 宁雅娴捧着祈月珠,看看宁玉瑶,又看看姜婉珍,然后慢慢地走到娘亲身前:“娘,您看,好大的夜明珠呀!比您的那颗还要大呢。” “小心别摔坏了。”姜婉珍托着宁雅娴的手,与女儿一同赏玩这颗硕大的夜明珠。 “无碍,又不值几个钱。”宁玉瑶笑意盈盈地摆摆手,她并不觉得这颗珠子有多么珍贵,只是为了不教坏家里的孩子,她便没说这珠子是偷来的。 “快收起来吧。”姜婉珍即便知道珠子是宁玉瑶从苍荻偷回来的,也不敢真的让孩子们弄坏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欣赏了一会儿后,她便让宁雅娴将珠子物归原主。 宁玉瑶笑着接过珠子,将珠子递给青黛拿去闺房中收起来。 过了片刻,青黛匆匆返回花厅,手中拿着一封信,“郡主,是沈小姐给您的信。” “小鱼儿?”宁玉瑶立刻直起身来,惊喜地拆开信件,嘴里还念叨着:“小鱼儿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明安郡主回京救驾的消息可是传遍了雁京,”姜婉珍捂着嘴轻笑,“而且越传越邪乎,市井传言都说明安郡主被叛军逼得跳崖,结果在崖底习得绝世武功,直到学成之后才飞出悬崖,于万人之中取苍荻王首级,然后缩地成寸回到雁京,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陛下。” “啊?”宁玉瑶还没来得及看信件的内容,就被嫂嫂口中离奇的传说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传成这样了,这若说是熠哥哥,那倒还能有几分像是真事。” “谁不知道秦都司武艺不凡,说他有什么意思,”姜婉珍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而且传话本就是这样,每个都爱夸大一点,到最后就会传得面目全非。你看着吧,等到最后说不定你就能成九天仙女下凡了。” 宁玉瑶不敢继续听下去,她赶紧举起手中的信件挡住自己绯红的脸。 很快,她的心神就放在了信纸上。信纸上的字迹扭曲,少许地方还有被水浸湿的痕迹,一看就知写信之人当时情绪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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