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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前一步，和楚思滔并肩站在船首，耳边传来江水的波涛之声，头顶明月高悬，是这一年多以来难得的宁静日子，去圣灵山未必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京城的政治斗争实在太消磨心力了，即使华胥是女本位的世界，但阶级斗争、利益争端哪样都没有少。 当然，虽然都有斗争，但第一性和第二性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就像上辈子她选择不婚不育一样，婚姻是囚笼，世界未尝不是一个更大的囚笼，人就像笼中的野兽，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去争去抢。 争赢了自然高兴，可一直争一直抢也难免会觉得心累。 姜味上辈子想着攒够了钱提早退休养老，但钱没攒够，人倒是提早退休了，死亡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退休呢？地狱笑话，也挺好玩的。 她忽然问道：“华胥的结婚率和生育率比起我那个世界，也没高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都会摆脱繁衍这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能够凭借思想战胜本能，听起来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楚思滔侧眸望着她，她依然在看夜空的明月，他忽然觉得她就像是高悬在天空的日月一样，看上去触手可及，可实际上隔着遥远的万里高空。 他要怎么才能走进月亮的心里呢？ 他不过是一条湿生卵化的蛇，所有的行动都出自于本能，能够得她垂怜相救，在她手心待过一阵，就已经是此生最大的荣耀了。 他迟迟未语，姜味回首问他：“怎么了？” 月亮向他投来一束清浅的华光，他仓促地笑了一下，尽量放缓语速，不想在她面前露怯， “华胥的男子和你上辈子的女性不同，他们都很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华胥也并没有悬殊的男女性别差。只是，女子们大多都忙着自己的事业，精力很难分心到家庭之上，就更别提怀孕这种肯定会损伤母体的事情了。” “加之修仙者的存在，令华胥人人都想着修仙化神，即使没有灵根，她们也会花上数十年的功夫去寻道修的法门，五十岁之后彻底没办修仙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但那个时候，身体已经不适合生育繁衍了，修仙者也很少会生孩子，因为生育会让她们的修为倒退。” “种种原因，这才让华胥的生育率不高。” 姜味沉思许久，才莞尔一笑，“也挺好的，虽然生育率不高，但是大家寿命都挺长，不提修仙者，就是普通人的平均寿命都到了120多岁。华胥二万万人口，正好合适，不会对自然造成过多的负担，又能够发展自己的文明。” 天上的明月永恒不变，目睹着人间文明的反复变迁。 次日，晨光熹微之时，小蝴蝶从床上睁开眼，姜味正躺在她身旁沉沉睡去。 昨夜船舱里的流萤到了白天，都消失不见了。房间四周都萦绕着花草藤蔓，她使劲嗅了嗅，是她喜欢的草木香味。 小蝴蝶又揉了揉眼睛，踩着木屐“哒哒哒”地跑出了房门，姜味感觉到小蝴蝶的动静，眼睛睁开，但没有起身，只是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声音。 先是小蝴蝶的脚步声，后来“吱呀”一声，隔壁舱门被打开了，继而传来船首的说话声。 “小蝶？早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咕噜咕噜……早！我叫姜蝶。”是小蝶洗漱的声音。 小孩子天真的话语：“你不用刷牙洗脸吗？不干净的男人姜姜是不会要的哦。” 楚思滔的笑容顿了一顿，“……我会洗尘术呢，洗尘术比你用青盐漱口、用热水洗脸要更加干净呢，你要学吗？” “我又没有灵气，怎么学啊！” “你的母父都有灵根，你也很可能会有灵根，叔叔这里有个测灵根的小玩具，你想玩吗？” “玩具？哇哇哇，姜姜，有个怪叔叔要骗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地靠近舱房，小蝴蝶直接扎进了姜味怀里，楚思滔停在门外，抬手叩了两下门扉， “姜味？你醒了吗？孩子……” 姜味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淘气！”得到小蝶一个嘻嘻嘻的笑容。 小蝴蝶不喜欢那个整天穿紫色衣服的叔叔，也不喜欢眼前这个青色衣服的叔叔，她不喜欢那些满腹心思的男人。 姜味提高了声音，“没事，小蝶淘气是惯有的事情，你别介意就好。” 楚思滔垂下手来，“我们之间还用这么生分吗？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不懂我的心意吗？” 诶？姜味没料到楚思滔突然说这么一番话，一时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回他。 好在小舟此时已经从胥江的支流进入了妘水，妘水流经黔西，姞水流经黔东，妘姞二水同出一脉，因此两家的祖地也挨得非常近。 姜味三人站在船首，顺着传讯符指示的方向往桑筠竹的所在地而去。 清幽碧绿的妘水流淌过无数座山脉，水道蜿蜒曲折，南洲十万万万大山，果然名不虚传，竹叶舟行过一山还有一山，群山连绵不尽。 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姜味听到了头顶桑筠竹的呼唤， “姜姜，这里。” 竹叶舟无风自飞，自江水之上腾空而起，飞到崖边，三人从竹叶舟上下来，小蝴蝶率先扑进了桑筠竹怀里。 “桑桑，我好想你啊，你出去这么久，都不跟我们通个信，你是不是又在外面交了新朋友，所以不要我们了啊！” 姜味摇摇头，这孩子还记着姬漉的事呢。 桑筠竹哄完她，把躲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身影拽了出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姞家的公子，姞甜甜。” 姞甜甜低着头很是害羞，努力鼓足勇气抬起头笑了一下，恩人的朋友，他要是不打招呼也太没礼貌了吧。 但抬起头时，他眼里的羞涩全都变成了惊讶。“咦？小舅舅你怎么在这。” 第92章 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五月中旬的妘水，水汽丰沛，妘水两侧皆是肆意生长的野草野花，层层叠叠，阳光洒下来，漫山遍野生机盎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姜味和桑筠竹一行人经过的数个村庄，都是田宅荒芜，廖无人烟的景象。 姞甜甜提着裙摆，小心地踩在倒塌的废墟砖瓦之上，身子左摇右晃，勉强站稳了，娇嫩的脚后腕被磨出了粉色的血肉，但看着前方大踏步行走的桑筠竹等人，还是咬牙忍痛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百人的轻甲兵沉默寡言地齐步跟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他前方，桑筠竹和姜味走在最前方，楚思滔牵着小蝴蝶跟在后面，一行人正往妘家组地的方向走去。 从山崖到村落的这一路，桑筠竹把她们所有的见闻都跟姜味说了。 姬汝派她来南洲妘水，既是为了剿灭妘蛟的余党，也是为了彻查窃灵这件事。 多年前窃灵一书被焚毁之后，朝廷严令禁止，但最近二十年却又开始大范围流行于世家之中，而且从妘蛟和嬴昭寐的修炼速度来看，现在的窃灵秘术较之前功效更为强大。 要想查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委，还是得回到窃灵诞生的妘姞二家。 桑筠竹一行人走水路至黔中，船还未至妘水，就在胥江岸边捡到了姞甜甜。 姞甜甜满脸仓皇像是逃命一样，见到她们，他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珠玉灵宝都掏了出来，恳求她们带他去云梦泽，说是要去云梦泽找自己小舅舅。 但是问他叫什么、之前经历过什么，从哪里过来，他却怎么都不肯说，得知桑筠竹是要带兵去妘家祖地之后，更是满脸纠结，又是希冀又是害怕。 桑筠竹当时没说什么，但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却通过各种方式糊弄哄骗，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 十年前，黔中爆发了一场千年未见的大暴雨，持续数月的暴雨使得姞水暴涨，而姞家祖地所在的姞山在洪水冲击下山体崩解，祖地全数被冲入姞水之中，嫡系几乎全部覆没，就连在附近生活的姞家旁枝村民也受到了莫大的牵连，村民们携家带口被迫迁徙。 暴雨结束后，姞水水道拓宽，原来的田宅全部都被淹在了水里，姞姓子女即使想回来，也没有办法，所以这百年来，姞家几乎是名存实亡，姞家子女散在华胥各地。 有灵根的进入各大宗门修炼；无灵根的要么被其她世家收养，要么在州府之地依托朝廷生存。 而姞甜甜，他本来是嫡支的小公子，祖母替他和妘家的女子订下了婚约。 暴雨事发之后，他的未婚妻主妘泽生亲自驾船来祖地寻他，幸运的是，她真的在姞水中找到了姞甜甜。彼时姞甜甜抱着浮木已经在姞水里泡了一月有余。 若是寻常人，就算不溺死在江水之中，泡了一个多月，身体也肯定染了无数病疾。但大概是自家祖水吧，救起来之前看着毫无生机的姞甜甜，被救了之后，在船上休息了两天，就又恢复如常了。 十年后，姞甜甜在妘家从八岁孩童长成了十八岁的少年。 在华胥，女子成年是二十岁，男子成年则是十八岁，成年之后即可进行嫁娶之事。 十八岁的姞甜甜满心想着嫁人之事，而他的未婚妻却不知为何，总以各种理由推迟婚事，姞甜甜寄人篱下仰仗未婚妻主生存，虽然心下焦急，但还要帮着未婚妻主安慰她的母父。 他说，大女人自然该先立业后成家，妘小姐眼下事忙，肯定不能因为婚姻这种小事耽误了她的正事，反正他也无事，他可以慢慢等。 这一等就是四年，四年后，妘家突发事变。 姞甜甜从妘山逃了出来，顺着妘水跌跌撞撞地往其下游走，妘家祖地就是妘水的发源地，那处苍翠欲滴的青山就叫妘山。 姞甜甜已经没了亲人，其余的姞家人离散在华胥各地，无处寻起，绝望之下，他想起了自己曾拜入圣灵山的小舅舅，如此，这才决定前往云梦泽向小舅舅求助。 他往胥江而去，这一路跌沛流离，体力不支晕倒在胥江河畔，被桑筠竹所救。 他无所依凭，即使桑筠竹一行是要去妘山，要去那个他费了千辛万苦才逃离出来的地方，他还是跟上了桑筠竹。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去云梦泽寻的小舅舅，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小舅舅很明显是要跟着那位姜小姐行动的。 这下，妘山是不去也得去了！ 姜味听完所有的信息，还是有些疑惑，“从京城出发到妘山，以你们的脚程，应该半个月时间就到了，怎么一个半月了还没进入妘山？” 桑筠竹叹息一声，“进入南洲之后，某日，我们的大船忽然被一架小舟拦了下来。小舟里是一个济世救人的医女。她告诉我们附近有一个村子染了时疫，希望我们能给出一些药草帮忙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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