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瑄微笑:“新钗饰?” 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沈朝盈不服,“还有呢?” 还有? 崔瑄认真看了她片刻,又到底内敛,不好意思直直盯着,只好低头:“愿闻其详。” “今日扫了胭脂、点了唇脂,还修了眉峰……”沈朝盈故作嗔视,“明明大不一样,可见郎君不够关心我啊,该罚。” 再度灯下细看,果然弯弯两道新月,淡扫新荔,目凝秋水,内有点点星辉,神采飞扬,此刻正憋着坏笑。 店里没了旁人,将帘子放下,门都拴上,就是二人谈情说爱小天地。 但是惦记着后院还有人,对面又是个真传统,沈朝盈不敢造次,摸摸小手已经是极限了。 况且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摸,上次在马车里,那是特殊情况,再有就是第一次被骗了,除此之外,她还没得机会再作乱。 心痒是心痒,但是搞纯爱好像感觉也不错,那种少男少女纯情到因为指尖触碰便脸红心跳的感觉,前世也就只在校园剧里见过了。甚至曾经她怀疑过这些编剧到底有没有经历过学生阶段,真的有那么纯粹的少年恋爱? 回忆自己学生时代,初中时尚不谙世事,高中则起早贪黑,怨气比鬼大,至于大学,其实没有外人想象中“象牙塔”,人多以利益聚,能碰上和睦的舍友已经是她幸运中的幸运了。年纪小的天然会对自由产生向往,成年人觉得大学美好,大概是社会职场更加现实,才会怀念。 譬如她曾经多嫌弃卷生卷死二十一世纪啊,来了古代又开始怀念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 神游天外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昏昏灯火下,一碟鲜花饼已经被摸了大半。 沈朝盈实在忍不了了:“你牙真没问题?” “……” 自从去年对方开始来得勤快她就担心过这个问题,毕竟曾经被智齿困扰过,切身体会了一把“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之后,实在不能不在意。 “你可知道渍玫瑰馅用了多少糖?甜食再好,也不能成日当暮食吃。老来易发胖不说,人一辈子就换这么一副牙,得了龋齿,又疼,拔了说话漏风……” 说着说着,她脸色不好起来,隐约可见嫌弃。 崔瑄有些讪讪。 他倒是没有牙疼,毕竟每日既有清茶漱口,又蘸以青盐,清洁很到位。 但被对方略带数落这么一说,自己仿佛不知节制的稚子。 这感觉……有些微妙。 “的确该克制些啊,平日怎么管束阿珣的?可不能宽于律己。”沈朝盈见他不语,抛出惯常哄阿翘的语重心长。 见她认真,那点子微妙没了,崔瑄哄她:“好,听你的就是。” 沈朝盈顿了顿,竟答应得这样干脆? 还有,这是什么语气! 沈朝盈大窘。 好在灯火摇晃,有些看不清脸色。
第89章 面熟的郎君 阿青坐在车辕后边, 全副心神都盯着路边行人,忽地被一行擦肩而过的士子吸引去了注意力,直至走远了, 还忍不住将头扭了又扭。 崔瑄被他晃得挑起帘子:“怎么了?” “……”阿青挠挠头,“那为首的士子好生面熟,却又想不起来见过。”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实则他没有眼花。 年后,沈致便来到长安, 照着友人信中地址找到了宅子。 门房一早得了主人家口信, 知道这两日有人来访,一直预备等着, 双方一核对,是这没错,沈致便在此地暂且住下, 安心准备二月后的礼部试,期间甚少外出, 全心全意温习诗赋。 友人知他来此, 也未曾打扰,只因他考的进士科。 本朝科举试目繁多, 最主要六科有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字与明算,虽说都是进士,但就跟时下走到哪都得问出身,有个好姓氏就能收获尊重一样, 这其中也有鄙视链。 秀才科那是凤毛麟角, 进士科难度则仅次于秀才科,但凡通过进士科考中授官的, 在朝堂中显尊贵,前途比其余四科大得多。 沈致敢报这个, 自然是因为有几分才气,在家时已经被家中长辈拉着考过了经书跟诗赋,又经嫡系家主提点策问,这才赴京赶考。 一路行来,结识了几个同科士子,又听说他们身边颇有真才学之士连着几次不中,再听他们恭维“沈兄大才,一定高中”时,沈致心里开始发虚。自己到底还是初生牛犊,没真刀真枪地试过,是否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好在这点子忐忑在摸到书册之后全都化作了动力,真叫他考中了。 今科进士一共录取七人,他堪堪在列。 沈致早做好了一半考不中就外出游历半载再回来继续备考的准备,不期然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友人——也就是宅子的主人,虞三郎闻言登门,拉着他不放:“此番不请酒可说不过去啊沈九。” 沈致则记挂着另一件事,推脱道:“下旬,下旬吧,家父吩咐我事还没做。” 虞三郎既是损友,也是真朋友,不然不可能这么大方将宅子平白借给他住这么久,便也没为难他,只笑道:“你得了空,可去坊内走走,有个糖水铺,里面点心香饮很不错,先前我遣人给你送的饼盒子便是她们店里所出。” 沈致有些印象,他不爱这些甜软的点心,一直没碰,但当时他挑灯夜读,腹中饥饿,不好劳烦人家府上庖厨,便拆了对方前两日送来的糕饼盒子想着对付几口,竟然意外的好吃,尤其是那火腿小饼,竟然有几分家乡味道。 他想着买来送友也很合适,便趁机问了地址。 虞三郎沉吟,他不记这些小事,都是支使奴仆去买,只知道本坊、长寿坊跟新昌坊都有得卖。 沈致摆摆手:“罢了,我就当逛逛。” 次日换了身衣袍出门,看着偌大长安城,心里思索着那夜听见的耶娘对话,一时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怕惊动别人,父母说话声压得很低,又被母亲抽泣声遮掩了大半,他听得不算真切,只是隐约听见父亲说进京后在长安碰见了阿杳——那会沈致很想冲出去问问,既然碰见了,怎么不见阿杳跟着回来? 紧接着又听见父亲愠怒地斥责母亲没教好子女,“当垆卖笑,简直丢人现眼!不回便不回罢,就当她自此与沈家没有干系!” 母亲软弱一味只知哭泣,沈致却听出来其中无奈与恨铁不成钢,一时又想到,入京后父亲定然跟堂伯沈鸿处处在一起,对方定然也知晓阿杳下落。 暴躁冲动的父亲跟和蔼儒雅堂伯怎么选,一眼就能作出决定,沈致决定去问问这位堂伯。 堂伯平日忙得很,他递了三次帖子才见到对方,对方听了只是一笑:“的确有此事。不过可不是我们不认她,是六娘自己不愿回,呵,这孩子脾气如此犟,若非有那位……罢了,九郎你到了长安,也替我捎上一句问候。” 对方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沈致疑心顿起,面上不显,肃然作揖:“劳堂伯挂心了。” 之后堂伯又考了他功课一番,最后叮嘱:“科考为重,若非考中,万莫操心旁的琐事,待你考中后,我再将地址给你。” 这是怕他被分心,沈致不是不理解,可那是他亲妹!如何叫琐事。 经此后,沈致觉得这堂伯也不太可靠,远没有表面那般亲切和善,再心急如焚,也不再表现出来。 虽然对方说等他考中之后会将地址给他,此刻报喜的书童也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去了,沈致还是觉得,自己提前找找,万一找到了呢?要他安心坐等,实在难安。 只是要在这偌大长安漫无目的地找一个人,实在太难,听父亲话里意思,应当是在市井中谋生……阿杳的本事他多少知道,女红一向拿不出手,那便是书画铺子? 沈致花了三日将城中大大小小书画铺找了个遍,一无所获,只好再将目光放在其他铺子身上。 这日他从西市出来,竟然碰上了入京途中结识的那两名士子,寒暄间,听闻他们今科未中,已打算后日回乡,不胜唏嘘。 萍水相逢一场亦是缘分,那两人知他考中,更巴不得与新科进士多几分交情,便邀他一同去吃茶点。 “沈兄的‘解状’可带了在身上?” “要那作甚?” 解状是州府开具的凭证,考前呈递上去,礼部审核之后又会发还,眼下考完了,正等着吏部关试,沈致自然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以免丢失。 那两名士子笑道:“沈兄有所不知,今科士子凭此证可抵点心一碟。” 沈致实在久未出门,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头一回听说这规矩:“竟然有此讲究,那二位且等一等,我回去取。” “哎不必,无妨,我们俩带在了身上,一样可用。况且也不能多用,一桌只能抵用一回。” 沈致乐得少走一趟,跟着他们二人来到了长寿坊。 沈朝盈一面给客人打包,将鲜花饼装进礼盒里,这是名即将远行的士子,一下买了三大盒,说怕路上干粮难啃,又怕回来以后再吃不上鲜花饼,毕竟是春限,春天过去了,便也不卖了么。 这人笑道,“舍妹建议某干脆将鲜花饼当做路上干粮补给,岂不很好?” 这士子笑起来脸侧有个旋,兼之肤白圆脸,很是可爱,叫沈朝盈联想起两颊也有酒窝的兄长来,依赖残留的那些感情,沈朝盈没忍住多给眼前的士子塞了两个,惹得对方笑容更加灿烂。 沈朝盈又笑着提醒:“郎君先捡着芍药的吃,这个水分大,容易塌。” “谢小娘子提醒。”那人结了账,骑着马走了。 沈朝盈眺望了一会儿,又见三两士子远远走过来,其中一人身形格外潇洒俊逸。 沈朝盈无奈一笑,怎么今日总想那有的没的。 “几位郎君吃什么?看看我们家鲜花饼,自家吃送人都体面……” “阿杳?”沈致见了她,吃了一惊,赶忙上前。 旁边两士子也吃惊:“难道沈兄与店主小娘子认识?” 打量二人面容,分开不觉得很像,站在一起时仔仔细细观摩,那鼻子、嘴巴、眼睛都能找到相似影子。 再一看招牌,沈记。 二人了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进去,恐怕打扰二人亲戚叙旧。 方才还想着记忆里笑起来有酒窝的兄长眼下就直直出现在自己眼前,沈朝盈不可谓不惊讶。 不过片刻,她收拾好心情,将几人请了进去,又让人上茶上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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