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到底是皇位最名正言顺地继承者,假以时日待到皇帝晏驾便再也没有谁能阻拦他们。 施施知道李越并不爱她,他所看重的仅是她的美色。 他的宫中储着许多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如物什般被索取占有。 他强势的王妃萧氏不会应允他给予她们爱宠,但施施不同,碍于她谢家女的身份,他们到底要给她留些尊严。 他一方面垂涎她,一方面为声名和权势而没有真正触碰她。 施施的心渐渐坠入谷底,她伏在红帐中,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那夜过后,她整整两年没有接触过日光,她终日昏暗的宫室中度过了本该璀璨绚丽的青春时光。 她从不会被准许出席宫宴,渐渐地再没有人记得她。 她被刻意地遗忘,世人再提起谢家的姑娘只会想起薛允的夫人谢二娘。 皇帝虽然已经年老,但身体还算康健,就当施施以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要被关在深宫中时,他突然驾崩了。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素来与太子交好的雍王李鄢陡然发动了宫变,太子的皇位还未坐热便被架空。 成为摄政王后的李鄢大肆杀戮,几乎将皇城都染上一层血色。 李鄢的生母谢贵妃亦是出身陈郡谢氏,依照辈分她应该唤他一声表叔的。 可众人皆知雍王李鄢最是厌恶外家,因谢家在危难时袖手旁观。 施施知晓这变故发生时已经太迟,她不知李鄢会怎样待她,她甚至不知父亲是否还活着,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和李越死在一起。 她才十七岁…… 入夜时分,走至穷途末路的李越将施施召入东宫正殿,准备在死前享一享这花下风流。 命运的大起大落令他已经近乎疯癫,那张俊秀的瘦削脸庞上看不出半分君子的模样,有的只是阴刻狠毒。 明明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却瞧着老态十足。 他贪婪地抚上她的脸庞,喃喃道:“施施,我的好施施,这深宫可把你滋养得真好,两年过去竟是生得更动人了。” 李越冰凉的手抚上施施纤瘦的足腕,那感觉就像被蛇攀附上一样。 她几欲作呕,疯狂地想要推开他。 一辈子的勇气好像都用在了这个时候,她是个柔弱的菟丝花,连为自己命运做主的能力都没有,但施施太厌恶他了,她暗想她若是气力再大些就好了,她一定会掐断他的脖颈。 挣扎间她手臂上珠串的金线断裂,颗颗莹润的玉珠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心弦也一并断裂,她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从来都没有。 绝望之时,施施垂泪侧目。 可晦暗处却突然裂出一道天光来,她看着长乐殿突然大开的门,眼眶中的水雾尽数化作泪珠坠了下来。 无数人扈从着那站在中央的男人,但施施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柔和的月光落在李鄢冠玉般的脸庞上,他难得没有带面纱,那双色泽清浅到近乎妖异的眼瞳显露出来,似琉璃一般剔透明净,好像有着流云般的辉光在其中闪烁。 龙章凤姿,俊美昳丽。 拿世间一切美好的词句来形容眼前人都不为过,皇太孙李越以清隽姿容闻名朝野,但在雍王李鄢的面前就像生锈的铜器般黯淡庸俗。 他披着深色的大氅,仅有肩头和袖角有暗线纹绣的银龙。 李鄢只是静默地望来这个方向,榻上的李越便立刻狼狈地敛整衣衫,跪匐在他的跟前。 “七叔……”施施颤声唤道。 他看不见她的,她有些难过地想到。 世人皆知雍王李鄢十四岁扈从皇帝亲征,意外伤眼失明,自此便于皇位无缘,谢贵妃也因之失宠急促地病逝。 若非是到了绝路,谢家是不会放弃这支力量的。 但那时的谢家已然失势,前代卫国公身死后谢家一度飘摇、自身难保,更遑论再去插手宫中的事务,可这梁子就是这样结下了。 李鄢站在夜色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手杖上,如若自地府中走出的嗜血神明。 冷漠,持重,杀伐。 他缓步向她走来,这天下仿佛都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丹墀。 施施瑟缩在床榻间,突然才想起了害怕。 当李鄢在她面前站定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却只是解下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施施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裙还凌乱得异常,她的脸颊泛起薄红,淡淡的凛冽熏香萦绕在她的鼻间,将她整个人都被裹挟在温暖之中。 在为她系缨带时,他甚至没有碰到她分毫。 施施抬起头看向他,李鄢的面容沉静冷淡,但就是抚平了她心中积淤经久的不安与恐惧,大颗大颗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七叔……”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地唤他。 李鄢任她逾越地抱住,良久等她哭够了才轻声问道:“叫什么” “谢、谢清施。”施施嗓音沙哑,杏眸也哭得红肿。 她语无伦次地讲清楚自己的经历,最后才鼓起勇气迟疑地问道:“您……能帮帮我吗” 李鄢轻轻颔首,缓声说道:“可以。” 但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便有内侍匆匆过来报说军中有急信。 “送她过来。”李鄢没多言,只是向李越轻声道。 那冷漠的声音让李越感到彻骨的深寒,他毫不怀疑在方才李鄢听到施施说话时就生出了杀死他的念头。 便是常年混迹杀场的人也没有这般恐怖的气场,他强撑着才没有瘫软下来。 李鄢离开后跪匐在地上的李越才缓慢地直起身子,“都下去。”他将殿中的宫人尽数屏退。 他擦干额前的冷汗,面容阴郁扭曲,全然没有方才在李鄢面前时的谦卑忠实模样。 “我的好施施,你可真是有能耐。”他低下头细声道。 施施本能地意识到危险,这与她之前所经历的困境都不同,此前无论再如何李越都至少还有着冷静,但眼下他好似已经彻底疯了。 他在床头的暗格中摸索着什么,“两句话就将皇叔的心勾走了。” “你、你说什么”她蹙起眉头,从榻上站了起来。 施施手指扣紧,颤声说道:“他是我叔叔。” 但李越就好像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一样,边继续翻找暗格,边自顾自地说道:“夺了我的江山还不够,连我的女人也不放过。” 施施反道:“江山本就不是你的,我也不是。” 她的目光流转,暗自盘算着与殿门距离。 “你当他是个善人不成他做什么都要讨代价的。”李越的神情愈发阴郁,他终于取出了那物什,径直拦住了想要夺门而出的施施。 他钳制住她的手腕,强将她按在了床上。 “父亲给他做了那么些年的狗,才换得我们苟延残喘的这些时日。”李越疯癫地说道,“可留着这条命又有什么用” 他贴在她的耳侧温声说道:“还不如早些投胎。” 被扼住脖颈的刹那,施施终于意识到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鸩酒本是我留给自己的,没想到这般快就能派上用场。”李越继续说道,“劳烦施施姑娘陪我一道下地府了。” 毒酒入喉,肺腑也跟着开始灼烧。 她缩成一团,失神的眼眸执念地望向长乐殿的殿门,终于在希望的黎明时分遗憾地死去。 李鄢处理完急务后便离开了北司,他边净手边向内侍问道:“谢姑娘怎样了” 方才临到北司前他又遣人过去,打算让人直接将施施带过来。 至于李越,他没打算让他活过今夜。 他有些年没见过她,印象中还是个稚嫩的孩童,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入宫时他尚在寺中静养,没留意这桩事。 但旋即他又蹙眉,他没留意,卫国公可没有道理忽略,他究竟是怎样照顾女儿的 好在为时不晚,施施还是个小姑娘,往后他继了位,她作为他的侄女也会成为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姑娘。 若是她想再嫁,嫁给谁都无所谓。 若是她不想嫁,他这个叔叔也能护她周全,平安顺遂地度过余生。 却见内侍突然跪在了地上,“回禀殿下,射生军到时谢姑娘被太孙所迫饮下鸩酒,已经断了气……” 三月暖春,空寂的殿中却似突然坠入寒冬,至深的冷意渐渐蔓延开来。 李鄢的手指轻扣在杯盏上,“李越呢” 内侍颤抖着答道:“尚有余息……” 他轻声道:“凌迟。” 那张俊美的面容分毫未动,依旧如崖间新雪般清冷昳丽,带着几分神明似的出尘仙意。 他的神情淡漠至极,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深重的杀意直令跪匐在地上的内侍连心跳都停滞了片刻。
第三章 施施大喘着气从梦里抽离,她的发丝被冷汗浸湿,脸颊也湿漉漉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清梦里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梦的话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她抚上喉间,仍觉得肺腑中有火焰在灼烧。 连日的梦境让她无法忍受黑暗和密闭的环境,她再度将帘子拉开,外间春意盎然,新抽条的嫩柳随风飘摇,隐约还能嗅到远处的花香。 施施缓缓地阖上眼眸,梦魇中的情景依旧如走马灯般不断地闪过。 那些记忆太清晰了,就像的的确确地发生过一般。 她轻抚手臂,纤白如凝霜雪的腕间正缠绕着幽蓝色的珠串,好巧不巧恰是她死前断裂的那串玉珠。 这是她最偏爱的一条珠串。 应当是许久前某位长辈送的,多年来她常常戴在腕间,玉珠的质地也愈加莹润。 电光火石间,施施突然生出一个吊诡的念想。 那或许……不是梦,是她的未来。 高耀的日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已经有些炎热,但施施还是打了个冷颤。 她不能去白云观,也不能去见李越。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强者面前多么卑躬屈膝,在弱者面前就多么肆无忌惮。 当日他在白云观刻意亲近她,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 而那事发生后他正是用这次的事罗织流言,让人以为是她倾慕于他穷追不舍,方才使出而谋给他下药,逼着他娶她。 施施的心思纷乱,她是个柔弱姑娘,长久以来命运都被他人所掌控,如鸟雀般被豢养在金笼中。 过往的经历只让她对危险更为敏锐,却依旧没能教会她如何自保。 现今她又得了一次新生的机会,她至少……不能让自己再那样遗憾地赴死。 要怎么办呢 她轻咬住唇,远山似的黛眉皱起。 在施施迟疑间,驾车的王叔突然说道:“姑娘,白云观快到了。” 她的眼睛睁大,朱唇轻启,愕然地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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