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从没有一*天收过这样多的信笺,她先前总是很盼着有人给她写信。 但她的朋友很少,相熟的表亲也没有几位。 施廷嘉也不爱写信,离开的那两年更是只字没有寄回。 施施拈着那些样式不同、却每一份都贵气逼人的信笺,心中越发坚定地认为是李鄢寻来了许多幕僚来作的文章。 她索性将那些一封一封折起的信又退了回去。 做完这些事后她心中仍然不觉得快意,还有一个声音开始指责起她无理取闹,纵是嫁给施廷嘉又怎样呢纵是他不喜欢你又怎样满京的贵女都盼着嫁给他,那样意气风发的俊逸郎君,怕是寻遍京城也找不来第二位了。 七叔定然是有他的深思熟虑的,为什么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施施烦闷地掩住了耳朵,让那个聒噪的声响静下来。 她在家中待了许多天,连院落的门都没有踏出去过更是连信笺都不肯收,直接令人退回去。 直到四月中旬张贤妃生辰,施施才再次入宫。 九皇子已经薨逝了月余,皇帝希望张贤妃能振作起来,因此特令臣属要盛办她的寿宴。 施施觉得他的想法太过无情,十余年为人父母,儿子刚刚死去,怎会有心情过好生辰呢旋即她又忍不住想起了李鄢,在梦魇中他才是真的无情。 她摸了摸腕间的珠串,提起衣裙下轿,向着张贤妃的寝宫走去。 雍王与张贤妃交恶多年,她的生辰他定然是不会来的,所以她渐渐放下心来。 张贤妃很喜欢施施,每次都要与她聊上许久,可今日她是宫宴的主角,因此格外忙碌,施施陪着她一起梳妆。 九皇子薨逝后她越发消瘦了,眉宇间带着几分病态,隐隐透着些不康健的迹象。 殿中嘈杂,两人却安安静静的。 张贤妃握住施施的手,温声说道:“别怕,好孩子。” “纵是某日我也去了,也会有人看顾你的。”她温和地说道,“姨姨没能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只能暂且为你寻个庇护者了。” 施施紧忙说道:“不会的,姨姨。” 张贤妃按住了她的手,却没说是谁,只是微笑。 上次的事也惊到了张贤妃,她将施施留在宫中,特地嘱咐她晚些时候再过去。 暮色时分,施施才从殿里离开。 她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下了垂花门的台阶,仰起头的刹那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鄢被许多人扈从着,周身都带着清隽的贵气,仿佛是踏云而来的谪仙。 施施攥紧手指,强装镇定地踏上悬桥。 周衍笑着看向她,仍是温和地向她问候道:“施施姑娘。” 施施没有理会他,她故作冷漠地离开,唯有与李鄢擦肩时,两人的手指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他们最后的接触了。 她知道今日皇帝不止是想为张贤妃过一个好的生日,还想要借此进一步抬高施家的门楣,所以他是执意要在今夜为那位施文贞公平反的。 从此就再没什么谢贵妃了,谢氏也再不是雍王外家。 施施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所以她全然没有到轻纱之下李鄢的神情。 偏执,残忍,狠戾。 他淡漠地抚上玉扳指,向着侍从轻声地说道:“这是要与孤决裂吗”
第三十章 施施向着远处走去,并未听见李鄢这句轻声的话语。 掠过湖岸后她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平定下来,宫宴已然开始,施施低调地坐在光影晦暗处,浅饮过淡茶后才开始享用宴上的美食。 如果不是因为张贤妃,她是决计不会出席今日的宫宴的。 听闻施家那位公子过来后本就欢畅的宴席跟疯了一样,这是宫宴,不是家宴,可姑娘的热情仍是无比高涨。 施廷嘉一袭青衣,如翠竹般长身玉立。 皇帝的近臣遥遥地便谄媚唤道“仆还当是谁来了,原是施大公子。” 连皇帝也笑了,施施听着远处的欢声,心中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滋味渐渐蔓开。 她估摸着今夜皇帝就会宣布施氏复起之事果然还没等她用完碟中的小食,远处便彻底欢腾起来了。 恭贺声要响彻云霄,一声接一声地起来。 任谁也想不出,这当中的许多人都曾在暗里中伤过那位施文贞公 施施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政事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席间几个年轻姑娘也纷纷赞道“施文贞公泉下有知,定然也要欢颜。” “这样算来,施家才是雍王殿下的外家,这些年却叫谢氏雀占鸠巢,当真是讽刺,难怪殿下与卫国公府的关系那样差呢。”一面容张扬的美貌姑娘缓声说道但言辞却极是尖锐。 有人反驳她:“也不能这样讲,施家当年本是要灭满门的,若不是卫国公心善收留了先贵妃,又护佑了施郎君的父亲,早没什么施氏了。” 又有好事者插嘴道“这样说来,谢氏与那位殿下原是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倒也未必。”有人接着说道“谢家的大姑娘不是与施郎君甚是亲密吗” 她这话霎时引来了几人带着敌意的目光,那名容色张扬的姑娘挑眉说道“施郎连借给旁人的锦帕都不会用第二次,你觉得他会娶被人退过亲的女人吗还有着那样多的轶闻缠身……” 她勾唇说道“不过是仗着有个权臣父亲罢了。” 施施撑着腮帮,听着这些尖锐的话语心中平淡,并无什么真切的感受。 ——就好像她们在说的是另一个人。 这是张贤妃专意为她挑选的静谧位子,为的就是让她能够好好地用膳。 候在施施侧旁的年长宫女眉头颦蹙,她是张贤妃特地安排在施施身边的人,当即就正色道“姑娘……” 施施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她淡漠地看着那模样张扬的姑娘站起身,渐渐忆起她是楚王的长女明昭郡主。 楚王在皇子中排行第三,与太子年岁相差不大,出身是极好的,据说皇帝也很是喜欢他。 而这位长女又是他最疼宠的女儿,因此明昭郡主才会有这般张扬模样。 施施按住年长宫人的手,悄悄摇了摇头。 她低垂着眼帘,摆弄起手上的玉珠串,幽蓝色的玉石将她露出来的手臂衬得白皙异常,带着几分雪意,那姿态简直要与李鄢像了十分。 等到众人终于聊完这个话题,开始赞许起明昭郡主头上的金钗时,施施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当她自树影下踏出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水红色的长裙曳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明灯之下她似附着月华,一张柔白的雪颜粲然清丽,仿佛泛着淡淡的辉光。 施施是极美的,但这种美没有攻击性。 虽然浓艳秀丽却太过娇柔,像没有刺的花朵,任人采撷。 而此刻的她却像是由霜雪塑成的美人,冷得叫人惊心,她冷淡地看了明昭郡主一眼。 分明没有半分情绪,却叫人一下子就难堪起来。 坐在首席的明昭郡主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施施,竟是率先问候道“许久不见,谢姑娘。” 施施的面容平静,须臾才轻声说道“我想,你父亲大抵不愿听见你这样讲。” 楚王贵为皇子,但也只是皇子。 他一意要和户部打好关系,好靠财权立足,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谢观昀这位顶级财臣交恶,没有明着去攀附谢氏已是君子之行。 施施不懂政事也知道逢年过节最喜欢送她各式各样礼物的是谁。 楚王的礼品从不过分贵重,但绝对是最能投她所好的,暗里他也不知要费多少心思来打通国公府的这些关系,连她一个小姑娘都不肯掠过 她不想借着父亲的名头来在人前示威,可既然旁人都这样说了,那她为什么要忍着呢 连一位郡主都能靠父亲作威作福,她作为当朝第一权臣的嫡长女,还谦和什么 明昭郡主方才的神采尽数退去,她的手指颤抖,掌心尽是冷汗,脸庞燥热,似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般难堪。 她咬紧牙关,低下头道歉:“恳请姑娘海涵,是小女言辞不周。” 施施没再理会明昭郡主,径自离开了宴席。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石子落水尚会溅起涟漪,此刻她心中却莫名地很是平静。 真奇怪。她在心中暗想。 施施向那名年长的宫人示意,让她不必再跟着自己。 她孤身缓步走向湖畔的临水阁,内室中没有几人,只有几位内侍与宫女守在侧旁,都是熟悉的面孔,更有一人是伺候在张贤妃殿中的。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后张贤妃便更加谨慎,连她可能到访的地方都煞费苦心地安排上自己的人。 施施要了半杯甜酒,一个人坐在窗边望向水中倒映的皓月。 那宫人妥帖地为她温酒,然后分成两盏,先令人试过后再递给她。 她倒没想太多轻轻地接了过来。 施施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地浅酌着。 片刻后莫名地倦意袭了上来,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身子便软了下来。 她竭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能看清,只是隐约嗅到缕缕凛冽的暗香。 像云端的花朵,冷而姝丽,在悄悄地蛊惑着她不要再挣扎,就这样昏昏地睡过去。 施施醒来时头还有些痛,她的眼前天旋地转,扶着额头许久视野才渐渐地清楚起来。 身上并无不适,反倒有种睡足了的舒爽。 她缓缓地仰起头,抬眼便看见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李鄢神情平静,轻声道“醒了” 他那双浅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像是浸着一泓月色,仿佛将她迷晕强带到这里的罪魁祸首全然不是他。 施施的手指无意识地搭上腕间的玉珠,她的睫羽颤了颤:“殿下。” 她轻声说道“您遣人传唤我一下就是,不必这样周折的。” 她悄悄地环视四周,心想这里应当是涵元殿,上次她被药物所迷乱心智时来到的正是此地。 一回想起那些混乱的往事施施的脸色有些微异。 李鄢低声道“不是不愿见孤吗” 她心神微动模糊地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自称。 在她跟前,他总是会敛去冷意,以至于她竟天真地敢将他视作是温和的叔叔。 施施没有回避自己孩子气的举动但她仍是别过了脸。 那种怪异的念头又上来了,她小声地说道“没有。” 李鄢静默不言,他的长发冠起,那张漠然的昳丽脸庞平静得异常,直令她想起高崖上的新雪。 “是吗”他轻声道“愿不愿见孤且不言,倒愿幽夜会见施郎君了。” 施施的瞳孔紧缩,她怔怔地望向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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