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连侍女都没有惊醒,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施施强行按捺住自己,才没有蠢笨地将一句“您怎么知道的”脱口而出。 她的确应该害怕李鄢的,在梦魇中他无声息地将皇城染上一层血色,还能稳稳地坐着摄政王的位子,那样的手腕和城府她想都想不出来…… 但此刻她没有想到那些竟是先生出一种莫名的委屈来。 施施将腕上的玉珠攥得更紧,颤声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您的授意吗” 压在心中累日的情绪,一经吐露就似洪水般尽数宣泄而出。 “不是您想要我嫁给施廷嘉的吗”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无理取闹又恣意妄为,连在先辈的跟前都维持不好情绪。 旋即施施又想到,现实中
第1回 见到李鄢时她就表现得很不矜贵,还被他当做了离家的小孩子。 李鄢神情微动浅色的眼瞳倏然眨动了一下。 她心中纷乱,其实只是凭着一时的勇气才敢这样大胆。 “您太残忍了。”施施的声音逐渐压低,“如果您是为了让我给施家的门楣添彩,那当初为什么要救下我您不知道那位施郎君讨厌我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做一对怨侣” 她带着鼻音说道“我宁愿投身佛道也不愿嫁给他。” 乍起的愠怒要将她给灼烧起来,尤其是在掠过李鄢浅色瑰丽的眼眸时,她觉得愈加难受。 说罢她便要从榻上起身,但小腿还未从锦被中抽出,便被扣住了手腕。 李鄢的动作有些强势,让施施觉得自己像一直幼雀,被狠狠地折住了翅膀。 她心生阵阵无力,干脆软下身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他声音和柔,像哄她般说道“不是的,施施。” 正是这时施施突然听见了那奇异的声响,细微的锁链声隐匿在锦被中,却又在静谧中显得那样清晰。 她看着足腕上的细长银链,耳边一阵轰鸣。
第三十一章 施施的小腿细白,足腕更是纤细得不经盈盈一握。 此刻她右腿的脚踝上却束缚着一条精致细长的银链,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如暖玉般温凉,且虽然紧紧地贴着皮肉,但没有磨出丝毫的红痕。 虽是禁锢,却偏生带着几分旖旎来。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翻腾着又坐了起来。 施施的脸色潮红,连耳根都泛着粉,她眼尾湿红,连敬语都忘了用:“你……” 李鄢淡漠的俊美容颜仍是沉静,仿佛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轻声说道:“不是我的授意。”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倏然被一种奇异的暖意所笼罩,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突然被人抱回了内室中。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她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李鄢的睫羽微动,“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嫁予旁人。” 施施咬住下唇,整张脸都泛着绯意。 她总觉得有什么陌生的种子自心里发了芽,它生长得太快了,让她不禁有些害怕。 “那又怎样”她摸了摸腕上的幽蓝色玉珠,话音里带着些罕见的骄纵,“我和您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 好奇怪。 施施忍不住想到,她怎会这样讲话像小孩子,还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谁说的”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却有些发冷。 她有些微愣,呢喃地说道:“所有人都这样讲的。” “先贵妃本就是施家人,这些年来是谢氏雀占鸠巢,夺了您外家的位子。”施施垂眸,“现今施文贞公昭雪,您也与谢氏再无瓜葛。” 他轻柔地牵起她的手,两人的手指交叠在一起。 一个冰冷,一个温热。 这是很寻常的动作,但施施仍被情绪所左右,下意识地便想要挣开。 李鄢捏了一下她的掌心,轻声说道:“都是做给皇帝看的。” 那感觉太吊诡了,施施的手心柔软,他的指尖分明是冰冷的,却渐渐地让她感觉像灼烧起来了一样。 她极力地想要挣脱,连他说了什么也没有仔细听清。 李鄢扣住她的手腕,极轻地打了一下她的掌心。 “啪”的一声清脆极了,落在寂静的宫室中格外明晰。 施施的眼眸却霎时湿润起来,她的面庞像是被烟霞所笼着,红得要滴出水来。 她已经十五岁了,再算上梦魇中的两年光景,早就是大孩子了,此刻却被这样对待,实在是太过难捱。 “我与你父亲并无不和,与施家也没什么情谊。”他轻声说道,“不过是因着皇帝的猜忌,这些年才鲜少走动。” 施施仍有些迷惘,她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 她一直活得懵懵懂懂,在梦魇中临到将死之时,都未能搞清楚这些可怕的宫闱倾轧之事。 李鄢的神情微动,瞳仁深处透着几分戾色。 “孤还在这世上一日,便没人动得了谢氏。”他低声说道,“明白了吗施施。” 施施的手腕仍被他扣着,但这回她每一个字都认真地听了进去。 她微喘着气,细声问道:“那我还能唤您七叔吗” 她的眸光闪烁,湿湿的睫毛似蝶翼般扑了一下。 “嗯。”李鄢微微颔首。 到这时施施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但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的重要。 她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而后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我父亲都没有打过我,很疼的。” 李鄢生得好,连手指也比常人要漂亮许多 手背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能够窥见青色的血管。 仿佛她用力地捏一下他的手上就会留下痕印,掠过那层薄茧时,她才恍惚想起七叔是很擅长用刀剑的。 更有传闻说他少年时射艺极佳,百步穿杨。 李鄢轻声说道:“是孤的不是” 他这样说施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垂下头小声地说道:“对不起七叔,是我太孩子心性了,听了旁人的话就信以为真……” 她虚虚地抱住了李鄢,柔膝在软毯上磨蹭,悄悄地攀上他的脖颈。 “我以为您是要利用我,才让施廷嘉故意接近我的。”她的嗓音甜软,带着些鼻音,“我害怕您真的要让我嫁给他,您知道吗他很讨厌我的。” 少女身上的馨香带着甘美的甜意,萦绕在暧昧的内室中。 施施全然忘记了脚踝上系着的银链,那细微的声响被压抑在软毯里,渐渐沉静下来。 “不会的。”李鄢轻声说道。 他虚揽住她的腰身,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的眼睛似琉璃一般剔透明净,好像有着流云般的微光在其间闪烁。 施施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整个人都要溺在他眼底的温柔情愫里。 李鄢低声说道:“我应当提前知会你的。” 他似乎带着些歉意,轻轻地抚上了她的手腕。 两人的手指又交叠在了一起,这个姿态让施施完全被掌控在了他的指尖,她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尤其是在簪子落下长发散开后,美丽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是我太笨了,什么也不懂得。”她细声说道,“还总是容易叫人骗去。” 她将头埋在了李鄢的肩窝,嗓音越加柔软甘甜。 李鄢轻声说道:“施施不笨,只是纯善,这更难能可贵。” “真的吗”施施倏然笑了起来,她的眉眼弯弯,脸颊似桃花盛开般娇艳。 她像是一株花树,原本是不被好好栽培的,可一经妥帖的照看与灌溉渐渐地又恢复了生机,进而显露出那种惊人的美丽,只可惜她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嗯。”他低声说道。 李鄢轻柔地拥了她一下,并不动声色地解开施施足腕上的细链。 施施也轻轻地回抱了他,她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鸟,天真地信任着他,即使知道那是笼子也会乖顺地进去。 她好像是不在乎这个的。 只要是他,无论怎样都可以。 送施施上轿后,李鄢回去了涵元殿。 他太善于伪装矫饰,有时连自己都快要骗过去,但此刻他深知他眼底的戾色真正化开了,那泓皓月落入他的眸中,涤净了所有的残忍欲念。 在知晓她幽夜与施廷嘉相会时,他的确是有过不合时宜的晦暗想法的。 这份晦暗的念头愈演愈烈,直到在悬桥上与她擦肩而过时达到顶峰。 李鄢清醒地发觉,他做不好她的叔叔。 或者说,他是不愿的。 他坐在椅上执起杯盏,俊美的面容平静得出奇,眼底却再度泛起了冷意。 他静静地等着来客的到访,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修长笔直,上位者的气度清贵昭然。 张贤妃来时看见的正是他这幅漠然模样,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从少年时,李鄢就是这般姿态。 漫长的时光仿佛未曾在他的身上驻留,单看那张昳丽清冷的容颜,任谁也分辨不出他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 她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我寻了宫外的游医看过,阿遥的确是被毒死的。” 阿遥是九皇子的小名,因他是皇帝的幺儿。 张贤妃将那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纸递给侍从,由他仔细地念出声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恨他”她的话音带着些哀戚,但并没有明显的失态,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张贤妃缓缓地说道:“阿遥能碍着他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还生来就有不足之症。” “他不敢管楚王,不敢管齐王,却偏偏要害我的阿遥。”她嘲讽地牵起唇角。 李鄢只是静默地听着。 这等阴私之事在皇家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层出不穷。 张贤妃端起杯盏,她的嗓音沉稳,手指却不断地颤抖着:“现今想来,他大抵根本就没想过要让阿遥活,可怜我的阿遥白白地到这世上走一遭……” 好在这里是雍王的宫室,无人会窥见她的神色,自然也无人知晓她心底的深恨。 在这位身患眼疾的殿下面前,伪饰无须那般的完美。 张贤妃浅浅地抿了些茶水,但神情不能平定竟是带着些狰狞之意。 “若不是小萧氏生生杀出来,上次连我的施施也要叫他糟蹋了去。”她像是带着些醉意,指缝间微微渗出些血来。 李鄢神情微动,好整以暇地抚上指间的玉扳指。 “我方才见到她了。”他轻声道,“是个好孩子。” 张贤妃知晓他向来言辞隐晦,听到他这样说,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如若有朝一日我亦不幸薨逝,还辛苦殿下照看一二。” 李鄢应下,而后一位侍从将匣子献给了她。 匣中藏着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另有侍从用细笔在侧旁写下了几行小字,非要遇水才能看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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