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带过来写的。 他有些想这样说可是更深层的意识制止住了他。 李鄢沉思片刻,还是退了一步:“可以……” 施施立刻破涕为笑,高兴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就知道,七叔最好了!” 昨夜还是“世上最坏的人”,过了一个晚上就成“最好的人”了。 李鄢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听我说完。” “嗯。”施施乖巧地应道,“您说您说” 她还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指节碰撞在一起,如若相碰的玉石,简直看不出谁的手指要更精致美丽。 “近日……可能会有事发生。”李鄢垂下眼帘,“除却来王府外不可随意外出。” 施施的杏眸圆睁,是要宫变了吗 怎么会这么早、这么快是因为皇帝的病,还是因为什么 李鄢执起杯盏,缓声补充道:“如果一定要出门的话,先联系王钊。” 施施也知道要紧的关头快来了,于是郑重地应道:“我知道的,七叔。” 李鄢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的生辰快要到了。” 他本来不觉得过生辰有什么,可一旦想到这姑娘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不太愿面对年岁的增长。 施施却颤了一下,如果不是李鄢说她还真的没记起来这事。 印象中她从没参加过雍王的寿宴,他鲜少出现在大众面前,好似连生辰的宴席也不会摆得太大。 “别担心不会设大宴的。”李鄢温声说道,“也不必备贺礼……” 施施忽觉一阵寒意,她怎么感觉李鄢话里有话 “那、那怎么行”她紧忙说道,“毕竟是您的二十八岁生辰呢。” 非要强调一下那具体的数字吗 李鄢捏了下施施的掌心轻声说道:“当真不必备。”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施施的脸庞便腾地红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坚定地说道:“不行,这可是您二十八岁的生辰,必须得备!” 她逃了似的跟他告别,然后小步快走着上了马车。 李鄢失笑,他轻敲了下桌案,侍从便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顷刻间便恢复惯常的漠然,声音也微微发冷:“去东宫。” 皇帝病愈后,仍然未解东宫的禁。 李鄢到时,太子正瞧着那把旧伞发愣。 青色的伞骨透着苍碧,伞面则是上好的杭绸制成,虽然已经老旧,但依然是把很漂亮的伞。 冬日用这样的伞最是舒适,不仅可以抵御寒风暴雪,还可以凸显玉树临风的气场,只是这等精致的器物,是很难落到一个不受宠皇子的手里的。 李鄢漫不经心地问道:“兄长可还安好” “这两日是好了许多,”太子的神情惴惴,“前几日父皇病着,我真是寝食难安。” 内侍和宫人都退了下去,太子说话时也少了许多顾忌,这番话听起来孝心十足,可两人都心知深层的意味。 李鄢拢袖落座,神情冷淡,声音也略有淡漠:“那便好。” 纵是知晓这是他一贯的样子,太子也难忍心中的不安与焦躁。 他试探着问道:“父皇是决意要行废立了吗阿月你也知道,父皇下了禁足令后,东宫闭塞,连个能传信的人都没了。” “还未有定论。”李鄢低声说道。 见太子的神情稍缓,他话锋一转:“不过或许过两日就有眉目了。” “兄长还可记得,朱淑妃给楚王定下的那位故妻”李鄢浅抿了下茶,“当年因皇帝赐婚,颇受了些折磨,最后郁郁而终。” 太子的冷汗瞬时就下来了,他没有留意到李鄢的用词,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往事。 他颤声问道:“父皇可以想为她恢复正妻之位” 在宫廷政治里,声名和身份关乎的不止是虚衔,更是实打实的利益与价值。 妻妾而已,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楚王和那位先王妃却反应极大,甚至敢因此忤逆皇帝。 但现今皇帝想要更易她的名号,太子便一下子有了感触。 当年是皇帝强行赐婚,将楚王妃降妻为妾,现今他这是要打自己的脸面呀! 李鄢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不止,是彻底更易两位王妃的妻妾之位。” 太子拿着杯盏的手晃了一下,将小碟失手打碎。 那尖锐的声响让李鄢微微皱起了眉,他抬手就要摇桌案的银铃,太子却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七弟,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太子的泪瞬时便淌了下来,“你可知道你当年伤眼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他声嘶力竭地说道:“那最重要的一味药不是寻不到,而是有人特意拦下,将其销毁了啊!”
第八十二章 李鄢打断了他,温声说道:“我知道,兄长。” 他的面容清冷昳丽,既有着北人的高鼻深目,亦有着南人的隽永秀美,一双浅色的眼瞳更是浸透了江南的杏花烟雨。 太子却只觉得阴冷,至深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连抬头看向这位眼盲皇弟的勇气都提不上来。 李鄢缓声说道:“我一直都知道。” 太子喉头滚动,脸上冷汗涔涔,颇有几分狼狈。 他疯狂地庆幸着李鄢看不见他的神情,在谁的面前他都能装的下去,唯有在这个他亲手推下万丈悬崖的七弟面前,他是一点也装不下去。 这是他的冤孽,是他到死也无法放下的罪责。 “是齐王吧”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的确是他会做出的事。” 太子的心跳都在那一刻止住了,他像是劫后余生的人,略有结巴地说道:“是、是他!” 冷汗下去的刹那,淋漓的热汗便涌了上来。 “谁也没想到,他那时才十几岁,竟会做出那般歹事……”太子用衣袖擦了擦额角,“之前有人讲起时我一直不敢信,前不久寻到了一位当年的斥候方才敢确信。” 他的话语渐渐顺畅起来,神情也不再那么紧张。 太子缓缓地坐直身子低声说道:“七弟若是想亲自审问,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可李鄢只是冷淡地说道:“不必。” “兄长应当担心自己才是。”他轻扣着桌沿,意有所指地说道,“若是五日内东宫还未解禁,兄长等来的或许就是废太子的诏书了。” 若是太子再敏锐些,他就会意识到李鄢的尾音是上挑的轻扣桌沿也不是惯常的动作。 可他的脑中此时只余下李鄢的那句话,再不做些什么,他或许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施施将笔记和札记给朱策送去没多久,他便给她回信,约她见上一面。 她咬着笔杆,给王钊写信,问他在哪里见面合适。 没多久他就自作主张地联系朱策,安排好了时间和地点,还直接做成请柬送到了卫国公府上。 施施烦闷地坐上马车,她不是厌烦被管控,只是天然地不喜欢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王钊没等她生气,就直接搬出了李鄢:“这是殿下的安排。” “好吧。”施施咬住饴糖,“咔嚓咔嚓”地将长条状的糖果嚼碎吃掉。 她泄愤的方式很幼稚,可又不允旁人笑她 走进雅间后施施才将油纸袋递给王钊,还不忘补充道:“不可以偷吃哦。” 见到王钊认真点头,她终于满意起来。 朱策身着青衣,袖口绣着竹纹,瞧着就像一位平常的书生。 施施来的时候是带着书的刚巧朱策也带了许多,两人将书册和她的札记铺展开来,从正午时分一直讨论到了日暮。 “啊”她迟疑地问道,“这样的文章,也可以对修撰史籍有助益吗” 施施抱着书卷向外走,眉宇间又泛起些不自信来。 “自然是可以的”朱策低声说道,“你若是儿郎,现今这雍朝国录就该由你来编纂的” 他略带嘲意地说道:“时无英雄,反倒让我们这些人忝列翰林了。” 施施仍是有些犹豫,她低声说道:“先生还记得前朝国史案吗您这样秉笔直书是好事,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怎么办” 她说的是一桩前朝旧闻,事由国史修撰而起,祸及诸多大族,不过朱策很快就明白过来。 “还未刊印,只是这样写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定稿,也不是今朝国史,再说史臣死直,秉笔直书本就是职责所在。” 施施被朱策的话语打动了,心中却仍是忧虑。 朱策若是寻常史官也没什么事,主要他可是楚王的表亲呀,哪怕什么都不做,还有一群人盯着,他怎么就这么果勇呢 天祐末年的事虽然不是国史,却是当今朝局的一面镜子 但旋即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好,昔年崔杼连杀三位史官,也最终没能成功篡史。 这种精神是不应被埋没的 倘若人人都明哲保身,那也就再没有信史能够流传下来。 可这也的确是极危险的事。 那么点俸禄而已值得他这样冒险吗 与朱策分别后,施施接过王钊手里的饴糖,又开始一根根地吃起来,嘴巴里发苦,吃糖也压不下去那阵涩意。 他夸赞了她但施施不觉得她能做好修史的事,她或许敢于私底下探寻旧史,却没有勇气将这些札记里大胆的想法写在史籍上。 谢氏这几百年间遭过无数次的屠戮与灭门,最近的一次就是前朝国史案。 自始祖谢贽后,谢氏只出了这么一位卓绝的史臣,还未有所作为,就被直接斩杀,并殃及全族。 直到现今禁忌仍有残留,谢氏接连几代出的都是武将,或只是单纯为官,再没有人干轻易插手史学,甚至连不学无术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谢观昀知道她喜文,其实也不知道她好史。 如果不是齐王歪打正着送她一本《天明集》,施施或许永远不会明晃晃地坦露出来自己对史籍的偏爱。 她惆怅地将饴糖吃完,然后将空空的油纸袋又交到王钊手里。 施施轻声说道:“谢谢郎官,糖很好吃。” 看到王钊吃瘪的表情后,她的心情瞬时又好了起来,施施蹦跳着上了马车,还乖乖地将帘子拉了起来:“郎官再见。” 京城冬日的天空时常是灰败的没有阳光,也没有绿叶。 清早起来更是雾蒙蒙的施施躺在软椅上,将书页摊开举起慢慢地翻着,自从那日见过朱策后,她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书上都是稚子在学字时就能记住的词句,她却不知为何,一行话都看不进去。 这样的隐忧在父亲传唤她去书阁时达到了顶峰。 谢观昀今日休沐,他身上穿的却是官服,深红色的官服上纹绣着振翅欲飞的仙鹤,但衣着太正式,给人的感觉却是沉闷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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