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教导她要坚韧不拔,可如今竟在期待她朝自己低头? 实在荒谬。 但千悔万悔,事情却已经不可挽回。 华渊牵动了心底的悔意,却又荒唐地泛起一股子恼火,尤其是想到当时燕儿要去药王峰,这小医修还在一边煽风点火,他便觉得这一股无名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这小医修胆大包天,竟敢与他作对,如今还敢出现在他面前,行这等狐言魅上之举。 如此弱小的医修,那日敢与他这等仙君作对,想必是青年人热血沸腾,想在什么人面前出出风头,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华渊轻哼了一声:“歪门邪道,油腔滑调,怕不是怀着什么心思来的。” 燕枝自然不知华渊心里那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她虽对师尊已经难有信任,却一直认为他是个为人清正的人,如今师尊竟这样轻率地在第一面就对殷昼下此评价,实在叫人觉得大跌眼镜。 哪知殷昼竟去而复返,他就在不远处歪了歪头,将自己的帷帽挑了起来,露出他那张脸来,甚是轻慢地斜瞥华渊一眼。 华渊旋即注意到去而复返的殷昼,看见他那张脸,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因距离有些远,难免有些模糊,只觉得妖异的很,不似正道中人。 华渊不喜欢这等轻佻的态度,忍不住皱眉,殷昼却轻声笑道:“仙君倒也不必这般评论在下,在下是只会这些伎俩讨人开心,但在下可不会做出强逼人的事情。 厚此薄彼,叫人受了几个月的非议与讨论,如今大好的日子又搅和得旁人不开心,仙君究竟意欲何为?” 这话仿佛直击华渊内心深处,他的双瞳几乎是猛地一缩——碧水鲛珠之事日日在他眼前浮现,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后悔,却不代表他真的能接受有人直接将这件事情挂在嘴边。 华渊不可自抑地恼火起来,冷笑道:“本仙君师门之事,与你何干?你一个客居青云门之人,倒也没资格对本仙君师门的事情指手画脚。还是说丛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和他一般喜欢多管闲事?”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华渊竟就动了怒,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阴阳怪气。 燕枝实在有些难以接受,面前这样无能狂怒的男子,竟就是自己那修无情道的师尊。 殷昼的话在她听来确实有些愤懑,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有关碧水鲛珠的事情,还有她和温静之间的关系,这些日子可不是被青云门弟子翻来覆去地讨论,怕不是将她这修行十几年来做过的事情都讨论了个遍? 燕枝虽在养伤很少出门,却并不代表她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她可不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八卦乐子一样被人讨论不休是什么叫人觉得愉快的事情。 而且师尊行走修真界数年,怎会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而来,又与丛乐当庭争吵,无异于将她这个徒弟架在火上烤? 师尊并非不知道,只是他并不会去想,亦或者说是,想到了也抛在脑后去了。 说来说去,师尊有时候行事实在太过自我,他永远都只在考虑自己,却从未想过自己这样做会给旁人带来如何的伤害。 而且师尊的怒气更像是恼羞成怒,也难怪殷昼为她鸣不平,他反倒气成这样——而她与师尊相互陪伴十余年,可从未见过师尊像现在这般轻易动怒。 燕枝莫名觉得有些嘲讽,但她旋即又想到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师尊已经是渡劫期的大能,殷昼还不过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脸,要是师尊当真恼羞成怒要动手,殷昼能不能在他手里活过一招都够呛。 自己收了人家这样多的丹药符篆,答应好要好好保护人家的,可不能叫人家在自己的师尊手里丧命罢? 她虽觉得华渊倒也不至于对一个这般柔弱的后辈动手,但话本里师尊连自己都杀得,还是防患于未然好。 所以她忍不住对着殷昼狂使眼色,叫他速速离去,见他的身影动也不动,干脆在袖中掐碎了一个传音符,催道:“你快些走,我师尊若是动手,我都要喝个七八壶,你怕不是直接被拍碎,快走快走。” 殷昼似乎被她分外紧张的语气逗乐了,很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随后无奈地回道:“我晓得了,燕师姐十分体贴在下,在下为了这条小命,走就是了。” 两人在那交换了几个眼神,又互传了个传音符,华渊虽不能窥探两人传音符之中的内容,却能够察觉到灵气的波动。 他肺都快气炸了。 自己养大的徒弟,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个一点儿修为都没有,刚刚还狠狠嘲讽了他一顿的小白脸眉目传情,还互发传音符?
第15章 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华渊修无情道,他大多数时候都十足淡泊,甚至堪称冷漠,从未有这样生气恼火的时候。 他从小教导燕枝一心向道,看着她如同自己期望的那般,慢慢长成风华绝代的一代剑修,知道她受人追捧却一直道心稳固,从未生出什么风花雪月的旖念,内心是极为满意的。 可今日看着那满身妖邪的小医修当着他的面和燕枝眉目传情,两人甚至很显然是熟识,华渊就气得难以自持,再加上燕枝催着他走,还不是怕他留下来会受伤? 她素来连自己的安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怎么去担忧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医修? 华渊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他负在背后的手青筋鼓起,口中说出的话更是阴阳怪气:“我倒是忘了,燕儿如今双十年华,也难免有年少慕艾的时候。此人容颜殊丽,性格痴缠,难怪燕儿青眼有加。” 燕枝想着殷昼的安危,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她答应照顾保护殷昼,还不是指望自己日后遇险的时候有殷昼帮忙,却怎么也没想到华渊这般一个清白利落的仙君,竟会把事情想的这般龌龊。 她与殷昼之间清清白白,充其量不过有几分爱美之心,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对人对物还是对猫猫狗狗,世间美丽可爱的物什不知凡几,燕枝什么时候就摊上一个“年少慕艾”、“青眼有加”的名头了? 想来那话本也不是全无逻辑,也难怪师尊在话本之中会对那些捕风捉影的中伤、毫无根据的诋毁深信不疑,从而对她大失所望。 但师尊这话不仅看低了燕枝,也看低了殷昼! 燕枝走到今日,不敢说自己究竟是个多好的人,但她敢说自己为人光明清正,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之间,从无半分藏私龌龊之心。 殷昼与她在某种意义上更是一致——殷昼对她示好不过以求活命,选中她是因为她能打,未尽之语恐怕是因为她无心情爱、不近男色的名声在外,相对来说安全许多; 而她愿意和殷昼合作,也不过防范着日后粉身碎骨之境地,更是公平地将殷昼视为一个可合作的有力助手,为何到了师尊的眼中,他们竟像是一对狗男女了? 燕枝心中浮起一股怒气,脸上难免也有几分怒容,她容貌明艳,动怒的时候更增两分昳丽:“师尊心中便是这样想徒儿的?难不成徒儿与什么人来往好些,师尊便要对徒儿说出这般难听的话?” “徒儿一直将师尊视为不可超越的高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没想到师尊这般有失偏颇,叫徒儿大失所望。” 燕枝的神情冷了下来,她唇角绷紧,随后便躬身再行一礼:“师尊今日若是只有这些话要告诫徒儿,徒儿已经听了不少了。徒儿大病初愈,实在吃不消师尊如此‘爱护’。 师尊不如将心思多放在小师妹身上,也省得小师妹一日日修为毫无进益,分明身担重责,却不思进取,反而常常跑到我的洞府外来守株待我。” 她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乃是破天荒头一遭对自己的师尊这样不敬。 华渊似乎被她这话刺中心中某处,尤其是听到燕枝说温静身担重责,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一般,更是下意识退了半步,脸色铁青:“燕儿,这不是你身为弟子应该说的话。” “那师尊认为,弟子应该什么样才算是应该?” 燕枝这话不仅仅带着今日被华渊怀疑的怒气,还带着在话本之中被无辜污蔑怀疑的委屈,更带着磋磨致死的怨气。 燕枝做华渊的弟子十余年,从未忤逆过他的意思,他要自己兢兢业业修神位,自己便从无懈怠,风雨无阻; 而在那话本之中,他要自己给温静让路,自己也恭顺让道,从未抢过温静的东西。 她沉默温驯,步步忍让,却被旁人当成待宰的羔羊,一刀刀将她片成羊汤,她心有不甘,要奋起反抗,师尊还要怪她不够听话,心有反骨? 凭什么? 燕枝自认自己是个好徒弟,顺从华渊的要求亦是因为她敬服师尊,可如今信任龟裂,师尊的形象已经在她心中开始逐渐倒塌,燕枝只觉得华渊对自己今日的怒火简直毫无依据,甚至十分无理取闹。 而华渊看着难掩怒容的燕枝,心中的怒火更是翻滚不休。 燕枝从未这样忤逆过他,如今竟为了一个小白脸对身为师尊的他如此不敬! 华渊气急,身上的灵气已然开始暴动,衣袍无风自鼓,燕枝看着他这般模样,似乎有些理解话本之中为何华渊最后会朝她动手了。 也许华渊比她想的还要刚愎自用,他心里想的永远只有他的所谓大道,无论是燕枝,亦或者甚至包括温静,都不过如此罢了! 燕枝忽然觉得,那话本之中的许多事情、给她带来的许多困惑执念,现在看来不过只是笑柄罢了。 养伤的这段时日,她常常在冥想之时回想起话本里自己众叛亲离,走入绝境的结局,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成了执念。 她可以接受宁无尘永无止境的陷害,可以接受其他师弟师妹的指责,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一手抚育她长大至今的师尊,熟知她究竟是何等秉性的师尊,是如何能对她说出“罪当万死”这四个字,又是如何能够做到这般毫无波澜地送她去死的? 那时候她想不明白,总在想自己究竟哪里不如温静,而如今燕枝豁然开朗。 因为无论是燕枝还是温静,其实在本质上都没有任何不同。 对华渊来说,她们两个都不过只是神位的一个化影,他在意的也不过只有神位、只有他的千秋大道罢了。 燕枝醍醐灌顶,方才的那些恼恨在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只留下几分嘲讽讥诮。 她平静地看着华渊怒气冲冲的模样,想起来幼年时华渊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青云门的时候——那个人与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又终究是同一个人。 他好像变了太多,又好像从未改变。 燕枝不再回想前尘,困惑和执念都已经有了答案,她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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