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殡逝,朕与皇后心感悲痛,避免皇后忧思,于养病不利,日后尔等无需在皇后面前提起先帝只言片语。” 暑夜的空气粘腻潮湿,禄泉立在齐清宴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替他说完后面的话: “娘娘性情慈悲温和,若是再回忆起先帝之事,必定劳心伤神,日后后宫之中,你们当差都要格外小心,听懂了吗?” 台下之人终于领会齐清宴之意。 宫中谁人不知,齐清宴、皇后与先帝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陛下不顾人伦纲纪,竟要将先帝在宫中之人口中抹去。 一旦如此,失忆的霓云薇便再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属意于先帝之事...... 众人一时冷汗淋漓,却不敢丝毫怠慢,即便是参透齐清宴背后之意,却也丝毫不敢劝诫。 齐清宴想要将那人在她记忆中抹去。 此后,霓云薇的故事里,便只有齐清宴一人了。 …… 无论台下心中有何种想法,一时间众人皆高声齐呼万岁,恭敬道: “奴才谨遵圣命。” 第56章 齐清宴(7) 几乎一夜间, 皇宫内关于齐清州的痕迹都被抹去,宗祠内供奉着历代先帝灵牌的高台修的更高,立在下面几乎看不清牌位上的字迹。 宫内许多布置微微变化, 却又精妙的不会被人察觉。 霓云薇对一切毫无所觉。 她晨起时,发现身侧无人。 昨夜齐清宴躺在她身侧, 一言不发地望她良久, 霓云薇问他有何话要说,对方才勾起安抚的笑,很轻的摸了摸她的脸。 …… “陛下何时走的?” 宫婢替她梳顺长发, 闻言道:“回娘娘,陛下卯时刚过就走了,吩咐奴婢们莫要唤醒娘娘。” 她手上拿着一支八宝珞玉钗, 而后斜斜插进霓云薇发髻中, 霓云薇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 指尖捻动, 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向手中薄茧, 突然道:“我从前,习武?” 宫婢一惊, 忙低下头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没让霓云薇看到她眼中的惶恐:“娘娘......娘娘出身将门,自然是会武的。” 陛下说过,要尽可能少的在娘娘面前提她过去的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敢妄言, 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奔赴黄泉。 额上的伤并不严重, 霓云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过去的事。 半晌后她挫败道:“我都会哪些?”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宫婢挑捡着说:“娘娘应是会舞剑的, 前个儿陛下还给您送来双剑,说是给娘娘练着玩呢。” “双剑?”她一愣。 “是的, 您说要教陛下学剑呢,所以陛下才送了双剑吧。” 霓云薇闻言笑起来,眉眼倏弯,瑰丽面容顿时明亮,感兴趣道:“拿来瞧瞧。” —— 齐清宴下了朝,径直回到关雎殿。 霓云薇受伤后,关雎殿伺候的人多了不少,甫一进门,迎驾的人便乌泱泱跪了一地。 齐清宴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面上一沉,心提起道:“你们娘娘呢?” “回陛下,娘娘去了明月楼。” “去那里做什么。” “娘娘说……练剑。” 齐清宴一怔,心缓缓落下,他颔首道: “知道了。” —— 白日的明月楼更见奢华。 六层的楼体墙壁上描金绘彩,飞檐雕玉,每一层都挂着彩绸和风铃,夏日暑热,微风吹拂时,带来沁人的声响。 楼前的空地上,一位身着淡青广绣束腰裙的女子正在舞剑。 凤凰花海火红如云,剑花席过,斩断几朵葳蕤的瓣,因剑锋带力,始终未能落到地面。 于是落花缤纷,随那一人而舞。 宫装繁琐,霓云薇却丝毫未受影响,只是到底刚伤过,她的速度慢下几倍不止,瞧着有些滑稽。 察觉到不远处注视的视线,不知怎么,霓云薇突然有了几分捉弄那人的意思。 剑锋偏转加速,破竹之势刺向身后之人。 她本刚受过伤,动作和剑气都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性,再加上笃定齐清宴会躲开,所以这一剑便没收什么力道。 霓云薇唇角勾起,几根发丝柔软地贴在脸颊上,张扬又热烈。不远处的齐清宴站在原地没动,眉眼澹澹,只略一挑眉,含笑看着她。 如同看着一个喜爱玩闹的孩子。 一朝帝王,九五之尊,面对她的剑锋不躲不避。 剑尖还有一寸触到他胸口时,骤然偏移。 霓云薇攻势不减,与齐清宴擦身而过……没收住—— 齐清宴一愣,而后动作迅速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霓云薇借势在他怀里回旋,脚步停下,右手中剑切过一旁青柳与凤凰花。 碎金日光落了漫天。 他清润的眉眼垂下,替她摘下发间落下的柳叶,无声笑了笑:“怎么来了这里。” “宫人们说,这里是你为我建的?” 忆起她知晓明月楼时面无表情的样子,齐清宴面色不改,温声道:“的确如此。” “很漂亮。” 鼻息间都是草木香,霓云薇勾唇:“谢谢你,齐清宴。” 掌心下的腰肢纤细,盈盈一握,齐清宴手指动了动,缓缓收回手掌,眼底笑意加深。 霓云薇收了剑,兴致盎然:“你会用剑吗?” “不会。” 年轻帝王面容俊逸,皎若白玉,纤细手指掠过她额上浅浅的汗珠,语调微扬:“我不会,但你答应过教我。” “什么时候?” “前日。” 齐清宴说:“这剑是一对,你没发现吗?” “发现了。”霓云薇转身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起另一把剑,扔给齐清宴道:“这把是你的。” 齐清宴垂眸,看着这柄剑身雪白的剑,微微露出个笑。 霓云薇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齐清宴从前为她准备的礼物,却未送出去的礼物。 与她月下共舞,双剑辉映,是关于他心底的梦想。 “剑招我都忘的差不多了,方才刚想起一些简单的。” 霓云薇抱着肩膀,绕在齐清宴身后上下看了看他的身型。 察觉到那道打量的视线,齐清宴身子微僵,却并未乱动,直到那股温软气息拂在他颈侧时,齐清宴脸色一顿,眼底划过茫然。 她……抱了自己。 霓云薇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给对方的震撼有多大,她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能感觉到齐清宴给她的熟悉的气息,她对二人之间的夫妻关系丝毫不怀疑。 像这样的肢体接触,她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 “你放松些。” 她在齐清宴身后环着他的腰,略一惊讶,忍不住笑道:“你的腰好细,小心练剑再伤了腰。” 齐清宴:“......” 从前霓云薇未失忆时,莫要说如此亲近的举动,便是这样嬉笑的态度都是少有。 朝思慕想许多年的心头月,此时此刻正抱着他,嘴里还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真的,难道没有人说过你的腰很细吗?” 霓云薇抱紧了些,又继续说:“你好瘦,硌得慌,你不爱吃肉吗?” 双手在他前胸的位置胡乱拍了拍,惊讶道:“欸?有肌肉?” 齐清宴:“......” “别闹了。”他在她怀里转身,声音无奈,却还是舍不得推开她的手,反而像是怕她收回一样,双臂落下困住。 齐清宴眼底满是欢喜眷恋。 这样的亲近对他来说犹如附骨毒疽,更像是一场美梦,随时易碎,他格外珍惜此刻的每一秒,甚至卑劣地想着,若是霓云薇再也不会想起过的事情,该有多好。 “这不是看你好像有心事么。” 霓云薇勾起个笑:“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心腔熨帖,齐清宴声音微哑:“嗯。” 霓云薇露出笑来,随后让他把剑从剑鞘中拔出:“你没基础,我也没想起太多招式,我们今日就随便学学,不必太认真。” 只是…… 霓云薇摸了摸剑柄,又奇怪道:“这剑的用料看起来有些特别。” 双剑皆是势如寒芒,剑柄上雕满璀璨的各色宝石,但......都歪歪扭扭的。 齐清宴勾唇,温声道: “是北地玄铁,京都不常见,多是贡品为皇室所用。”顿了顿,盯着那剑柄上的宝石道:“这上面的宝石也是取自楼兰古地。” 楼兰盛产宝石,质地皆是清透璀璨,没有女子不爱漂亮的东西,只是...... “这宝石怎么镶的乱七八糟。”霓云薇挑眉,拎起自己手里的剑,望着剑柄道:“这是哪位铸剑大师的手作?” “......” “我的。” 齐清宴面无表情:“很丑吗?” 霓云薇:...... “噗——哈哈哈哈。”她笑得不行:“你亲手做的?” 齐清宴望着她得笑,一时愣神。 她有多久没对自己这样笑过了? “是,你若不喜欢,我为你寻了新的便是。” 凭良心说,这两柄剑上的宝石确实镶嵌的有些奇怪,好在材质撑着,倒也不至于太难看。 但齐清宴毕竟不是专业的铸剑师父,比这更好的,自然有很多。 若她想要,他为她寻便是。 霓云薇摇摇头:“不必。” 霓云薇会的招式不多,美观大于攻击力,仍然兴致勃勃的教齐清宴:“像这样。” 抽带提格、击刺搅劈,霓云薇动作行云流水,广袖飘逸,她忘了许多东西,如今循着肌肉记忆舞了一套剑法,眸光越来越亮。 “你试试。” 霓云薇收了剑,走到齐清宴身边,纠正他握剑的动作:“两指使力握住,其他手指自然包裹。” 她一边说,一遍掰着齐清宴的手指调整:“用剑者需与剑融为一体,忘记他是握在你手中,而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站在他身旁,霓云薇握着齐清宴握剑的那只手,动作缓慢地划动回旋,而后动作渐渐加快。 “乍徐还疾,形如醉酒,是谓醉剑。” 齐清宴顺从地跟她的动作走完一招一式,他悟性很高,不过几遍便掌握了精髓,只是顶着日头练剑消耗极大,又学了半个时辰,霓云薇眼冒金星:“今个儿就到这吧,好累。” 她反观齐清宴,虽然微微气喘,但额上并无汗珠,霓云薇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不热不累?” “还好。” 收剑入鞘,齐清宴微微一笑:“我自幼体寒,剑之一道锋芒炽炙,所以幼年时总也学不会。” 想起什么,齐清宴唇边的笑淡下来:“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愿意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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