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果然堆积着许多木头,陆渺一边帮荆生把木头搬运到车上,一边在脑子里搜索,想要找出省时省力的方法。 河面荡漾了一下,清澈见底的河水忽然暗沉了下去,河里的鱼不安的游动着,陆渺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忽然降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荆生脸色大变,拉上陆渺,推着板车就要往回走。 陆渺惊讶道:“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便见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涌上天空,遮蔽了天日,随之而来的是呜咽的风声,好似从遥远的高空上刮来,掀起一阵阵风暴,吹得整片树林“哗哗”作响。 尽管不明所以,陆渺也知道事情有异,她帮着荆生推动板车,一边跑,一边问:“怎、怎么回事?” 荆生道:“这是阴兵过境!”只来得及说这一句,乌压压的黑云翻涌着沉了下来,贴着地面飞速前行,眼看着就要将二人卷入其中。 陆渺当机立断,一手攥住荆生,一手在地面上飞速划动,紧迫的时间激发了陆渺的潜能,瞬息之间,她已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辟邪阵法,屏障升起的瞬间,乌云恰好擦着两人的头皮而过,然后被屏障隔绝在两人身周,绕过他们滚滚而去。 荆生吓得喘出一口大气,跌坐在地,陆渺这才得暇,问道:“阴兵过境是什么?” 荆生道:“我听说,那个叛徒江行舟,他成为魔君之后,打通了阴阳两界,还收伏了冥河里的百万阴魂。每次出征,他都会率领这百万阴兵,去攻打仙界。阴兵无惧伤残,人死之后,又会化为阴兵壮大,非常难打。虽然,它们在魔君的敕令之下,不会刻意伤人,但每次阴兵过境,都像风暴一样席卷而过,一旦有人不慎被风暴卷入,也只有自认倒霉,非死即伤。” 复生以来不过短短几日,陆渺已经从不同人那里,侧面得知了江行舟如今的许多消息,暴虐、阴邪、喜怒无常……却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清冷如白昙的少年了。 陆渺不由得一阵唏嘘,没注意松了手,板车借着自走符的力量,摇摇晃晃跑出了结界。 “车!”荆生一回头,见板车跑出结界,眼看着就要被风暴卷走,他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拉,却不小心走出了结界。 恰逢一阵风暴袭来,荆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瞬息就被风暴卷入其中,陆渺顾不得自己,扑身上去,只来得及抓住荆生手腕。 陆渺被黑沉沉的乌云卷入了风暴眼之中,她像一只掉进漩涡里的虫子,在黑云之中回旋颠簸,阴冷的寒气往她的身体里冒,她听见百万厉鬼在她的耳边嘶嚎。 “是活人呀!是新鲜的人肉!” “吃了她!” “来呀!快来当我的替死鬼!” “滚开,她是我的!” …… 陆渺只觉得自己要被风暴中离心的力量撕碎,她艰难的抓住荆生,在风暴之中苦苦支撑,手指抽动,竭尽全力在两人身周画下护体的符咒。 在风暴与魔鬼合唱的吟诵声中,她勉力抬头,望向风暴尽头的高空。 黑色的乌云层层堆叠,像是悬浮在半空中向前涌动的河流,身着玄色衣袍的青年高坐在云端,面容覆盖在铁甲之下,于百万阴魂的诵唱声中,冰冷而又无情地朝众生投来一瞥。 此时此刻,那位活在传说中的魔王终于真实地出现在陆渺的眼前。 他终于成为了故事中那个代表黑暗的王。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陆渺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无意识地低喊了一句:“江行舟。” 或许是错觉吧,陆渺恍惚觉得那双眼睛蓦然睁大,仿佛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下一瞬,高坐云端的魔王动了,玄色的身影化作一道疾风,在所有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江行舟抢到了陆渺的身前,一把将她从风暴中捞了出来。 手指仅仅攥住荆生不肯放开,陆渺望向江行舟,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着比乌云更浓重的风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如今还顶着一张酷似芮文惜的脸庞。 陆渺讽刺地笑了一下,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第51章 颍川,魔军正在晁佩春的指挥下,紧张地集结着。 不久之前,阴兵已随着魔君一同出发,前往讨伐伺天宗,先行部队之后,魔族大军整装待发。晁佩春整理完最后一列队伍,正准备下令开拔,忽见天边黑云翻涌,阴兵滚滚而来。 在最前面的是江行舟,他一袭黑袍,铁甲覆面,当先从黑云之上降下来,黑袍翻滚,牢牢包裹住什么,被他抱在身前。晁佩春上前欲问,却见他面沉似水,走得又快又急,径直向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魔君阵前退兵,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魔族大军噤若寒蝉,黑压压跪了一地,生怕那位喜怒无常的君王忽然降下罪责。晁佩春随手拉起江行舟一名近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哆哆嗦嗦不敢说话,晁佩春急急追了上去,不知死活地跟在江行舟身后,一叠声地追问道:“你不是先行去攻打伺天宗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这边是要收兵吗?是不是伤还没好?要叫人看看吗?” 江行舟一脚踢开寝殿的大门,穿过重重帘幔,走到最里面的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披风,将怀中抱着的人放在了床上。 晁佩春一脚踏进寝宫,见此情形不由得吓了一跳。近几年,他眼睁睁看着江行舟由从前那位温和寡言的少年,逐渐成长为如今这个阴鸷不定的魔王,寻常人进了他的寝宫都得抖三抖,可今天,他竟亲手怀抱一个人,珍重的安放在他自己的床上。 他不由得起了好奇,绕过江行舟凑到床边去看,江行舟欲放下床幔,却被晁佩春一把攥住。 晁佩春死死按住床幔,喃喃道:“……芮文惜?” 江行舟松开他的手指,将床幔放下,摇头道:“不是她。” 不必江行舟多言,除却第一眼看到时的不可置信,晁佩春盯着那张脸看过第二遍,第三遍,便已经知道,那不是芮文惜。 对方的轮廓很像芮文惜,乍一看尤其相似,但她嘴角两点梨涡,眉眼弯弯,隐隐可以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晁佩春心潮起伏,片刻才道:“是她?” 江行舟点了点头,晁佩春不敢置信,几乎要坐倒在床上,却被江行舟眼疾手快地拨开。 “这世间竟真有逆转阴阳之事?那……”他想追问几句,也许他也可以复活芮文惜,可他心中清楚的知道,是他亲眼送走了芮文惜,她已再入轮回,去到往生,不可能再回来了。 江行舟竖起一指抵在唇边,晁佩春轻叹了口气,片刻才道:“那,我出去了,你们好好聊。” 晁佩春走出寝宫,将门从外面带上,风和阳光都被阻隔在外面,寝殿之中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熟睡的酣憩声。 江行舟在床边坐下,深深凝望着女子熟睡的脸庞。 五年过去了,她换了一副躯壳,面容已褪去了少女的娇憨,两颊微微瘦削,下巴尖了一些,唯有那一对熟悉的梨涡犹在唇畔,若隐若现。 江行舟伸出手,轻轻悬浮在女子面容的上空,手指虚空抚摸着女子浓黑而上挑的眉毛,紧闭着却隐含坚定的双眸,挺俏而秀气的鼻子,还有那双殷红的嘴唇。 她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变。以至于在重逢的第一面,他竟能穿透那双眼睛,看见改换在另一幅躯壳之下的灵魂。 江行舟深深地看着她,他不敢触碰对方,害怕一旦触摸,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又一场逼真的梦境。 五年,他们之间隔着时光,隔着生死,隔着仇与怨,他曾亲手种下了种种误会,那些猜忌会不会仍然横亘在他们之间?她醒来会如何? 近两千多个日夜,江行舟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女子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他却无端升起了一丝害怕。 怕她不再对他展露出笑颜,怕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怕她厌恶他、讨厌他,怕她…… 女子浓密的睫毛颤动,像两朵振翅的蝴蝶,即将苏醒。江行舟一着急,伸手点在了对方的额心,她便再次昏睡下去。 弄晕对方,江行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无措地压了下唇角,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朝殿外走去。 …… 陆渺被一阵风暴席卷,眼睁睁看着风眼将荆生撕碎,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空旷的宫殿,被枕上有一丝桂花的香气,隐隐有些熟悉。 她赤着脚,踏在冰冷的地砖上,依稀辨认出,这是颍川江氏的宫殿,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闯入脑海,她忽然记起,江行舟看见她酷似芮文惜的脸庞,疾冲而来的样子。 江行舟把她当成芮文惜,带回了颍川吗? 陆渺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复活而来,长着一张和芮文惜相似的脸庞,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落入了替身的境地。 前一次,被江渚清当成替身,她心中只觉得麻烦和不安。可是眼下,当她意识到自己被江行舟当成了替身,当下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她说不清如今对江行舟究竟是何种感情。 五年时光,对于她而言,不过一寐之间,那些爱恨纠葛仿佛仍在眼前,她很难讲自己是否已经放下。她还爱着江行舟吗?或许吧。她还恨江行舟吗?或许吧。 爱与恨相互纠缠,早已模糊,她只是不理解,哪怕她当时对江行舟的印象有所美化,可一个骄傲自矜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冷酷阴鸷的魔王?他为什么要杀死师父,又为什么要堕魔,变成如今的样子? 可眼下并不是探究往事的时机,陆渺只想要尽快找到荆生,安全地把他送回去,她只知道,八仙堂不可以再有人死在江行舟手里了。 寝殿里空空荡荡,陆渺试探着推开门,发现外面也没有人驻守。陆渺直觉隐隐有些奇怪,却无暇思考,沿着走廊一路狂奔,未曾碰到半个随从。 这里的地方太大了,宫殿一幢连着一幢,屋舍一间连着一间,陆渺咬破手指,打算划下一张追踪符咒,可她不过刚落下笔,便看见旁边的房门一开,荆生从里面跑了出来。 来不及多想,陆渺一把拉起荆生,她不太擅长御器,准备画出两张飞行的符咒,一边落笔,一边担心此时会出现什么追兵,可是这个念头才从脑海中浮起,大批的魔兵忽然从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他们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陆渺仓皇地抬头,看见阴兵如乌云一般从天边笼罩过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9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