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远看看乞儿,又看姚合。 姚合正要解释来龙去脉—— “这刀,能不能借我?”一旁的女子忽然开口。 唐娇娇看向她。 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却无端端有一种熟悉。 那女子放开侍女搀扶的手,向唐娇娇走近一步,颤颤似凛风中残枝,却最终挺直而立。 “能否借贵人的刀一用?” …… 这天回去,唐娇娇做了一个梦。 梦里刀光剑影、阴谋诡计。 倏忽间,她见到了那个名叫祁乔的女子,与她面对面而立。 她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面镜子,而她们,分别立于镜子的两端的不同世界。 她看着祈乔,有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手里突然出现一把短刀,而后将短刀从镜子这边,递到了另一边。 看着另一个自己握住短刀,一步,一步,走向企图伤害她的人。 短刀刺入乞儿的身体,鲜血溅在祁乔脸上的时候,她也觉得脸上仿佛溅到了什么。 她看到祁乔抬起手擦脸上的血迹,也不自觉抬手擦脸。 是血吗? 她低头看时,梦醒了。 冷汗浸透寝衣。 “阿姐?”身边轻声询问。 唐娇娇“嗯”了一声。 为了送她出嫁,她那已经为后的小妹特意省归,硬是要陪她一起度过出阁前最后一夜。 尽管不合规矩,可她家小妹从小到大,谁曾管得住过? “做噩梦了?”少女的双臂轻轻柔柔环住她。 “没有。”唐娇娇嘴硬。 唐皇后“哦”了一声,手却安抚似地拍了拍她。 唐娇娇恼羞成怒:“我又不是小孩子!” 唐皇后“噗嗤”笑了:“又不是小孩子才会做噩梦!” “我没有做噩梦!”唐娇娇坚持。 只不过受了点白天那件事的影响罢了。 “知道了知道,”唐皇后回答得十分敷衍,“还睡吗?” 唐娇娇透过帷帐往外看,天已微光。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侍女来唤起,然后伺候她沐香汤,加礼衣,描眉画眼,染胭贴黄。 今天,是她出阁的日子啊…… “小白……”唐娇娇低声唤。 唐皇后正要收回的手半路一滞:“嗯?”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在昏暗中听起来有点紧张。 唐娇娇为此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不想嫁了!”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心虚。 她自认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决定是李行远后,从不曾动摇。 可临近婚期,却渐渐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在昨日事后,又兼这番梦醒,那种不真实感越发强烈。 就仿佛,事情本不该如此。 她本不该有今日这一场艳羡全城的婚礼。 她知道这想法很荒唐,也预料小妹会震惊不解,因此在话出口后,便匆忙说下去:“从前许多事来不及细想,现在想来,李行远对我不过见色起意,倘若当初他先结识叶——”猛然住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可“叶”字说出口的一瞬,一丝寒意忽地自心底深处钻出,转瞬间将她吞噬。 “可是阿姐,没有倘若啊!”女孩儿暖绵绵的声音一点一点流淌过来。 “谁先谁后,都已经成定局,他便是见色起意,也只会对你见色起意。” 唐娇娇沉默。 那光怪陆离的梦里,分明有另一个人,让李行远率十二万大军去救。 “年前,陛下曾召见姐夫,想让他重回镇州,统领十二万镇州旧部——” 从前,李行远为降低先帝戒心,曾放弃过兵权。 但放弃,也不过是暗中让渡给李穆。 还有当时还是女子身份的秦宵。 唐娇娇忍不住哼了一声。 “但是他拒绝了,”唐皇后继续说道,她将声音放得极其柔缓,仿佛在安抚什么,“他说,阿兄已请驻西北,他若再掌重兵,兵权倾斜,便是陛下不以为意,也不利臣民之心,他愿舍镇州军,好坐稳燕国公的女婿。” “他或许可以用这十二万大军去营救别人,但他最终为了你,放弃了这十二万大军。” 唐娇娇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霍然转身向内。 微弱光线下,可见女孩儿眸如星子闪动,澄澈无瑕。 唐娇娇忍不住自嘲一笑。 无非是随口一说,总不能知道她的梦吧? 唐皇后与她对视片刻,眼眸微弯:“不要想那些没有的事,我们起吧?” 掌灯,挽帘。 室内外人声渐起,喜气盈满庭户。 她被引着一步一步离开,也一步一步走近。 立于庭中的男子全然不见平日的气宇轩昂,咧着嘴,笑出了十分傻气。 唐娇娇忍不住瞪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点。 可等到握住她的手时,嘴角又咧开了。 唐娇娇正想再瞪他一眼时,他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 “娇娇……”声音全不在调上。 唐娇娇瞥向他,却发现他眼圈微红。 再细品那走了调的一声唤,依稀带了点哽咽。 唐娇娇不由怔住。 他又笑了起来。 “那年我亲父要杀我,一时悲愤欲绝,可一想,还没娶到娇娇啊……” …… 正元元年,正月二十,燕国公长女出阁,十里红妆,锦绣如霞漫天。 姚合是自请来护送唐大小姐出阁的。 当礼车经过他面前时,却不觉失了神。 送嫁队伍都离开了,唯独他一人落在后面不自知。 “姚郎将?” 姚合这才醒来,转头看,有些意外:“祁小姐?” 没想到昨天才遭逢恶人的女子,今天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出来看热闹了。 “唐大小姐有恩于我,今日她出阁大喜,也想临街观礼,聊表祝愿。”祁小姐的脸上还留着伤痕,难免引起路人诧异,但她神色自若,丝毫不以为意。 姚合看了她半会儿,突然问:“祁小姐与潭州刺史如何称呼?” 祁小姐隐隐冷傲的眸子忽然波光一闪,随即下拜:“祈乔斗胆,恳请姚郎将代为家父呈冤!” (娇娇番外结束,下个写花笺) ------题外话------
正文里戏份多的,我总不知道番外写什么,这个祁小姐的背景因为跟娇娇关系不大,就不展开写了~ 花笺番外应该很短,写完一起放上来。 ----
第450章 不迟——瑶隽番外 正元四年,正月十六。 黄昏,日影狭长。 两仪殿阶下,李瑶说完后,宫人却没有转身向里通报,只行了一礼, 恭敬答道:“陛下在殿内,长公主请回吧!” 李瑶不解:“陛下在殿内我就不能见皇后了?”她是皇帝的堂姐,又不用那么避嫌,不能两个一起见? 宫人抬起眼,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陛下正与娘娘一同休憩……” 李瑶“唰”的一下红了脸:“那我、那我就不打扰了!”转身快走两步,又猝然回头, 小声问,“皇后娘娘今晚还出来赏灯不?” 刚问完就自己回答:“明白明白……”摆着手走开了。 走开一段路了,李瑶还是觉得脸红。 天都没黑呢, 这么迫不及待。 不过,说来也怪,当今帝后也好几年夫妻了,直到今天,李瑶仿佛才刚感觉到两人是夫妻,是会做夫妻才做的事的,而不只是两小无猜腻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皇后娘娘是她看着长大的缘故吧? 在她心目中,似乎一直还是那个小姑娘。 皇帝陛下也是,仿佛还是印象中—— 忽地脚下一滞。 印象中体弱多病的太子,却不是如今皇帝陛下那张脸。 而是—— “下官见过长公主。”少年的嗓音含笑,温柔缱绻。 李瑶猝然抬头。 前方不远处,少年亭亭静立,颜若芍药,绿袍如叶,笑容含着一丝羞涩,端的是人比花娇。 李瑶看着他,却背脊发寒,一句质问想也不想冲出口:“你怎么在这儿?” 虞隽面上露出一丝委屈:“下官有事请见陛下。” 李瑶撇开眼不看他的装模作样:“陛下没空见你!” “下官确有要事求见陛下。”语气中也带上了委屈。 李瑶不为所动, 冷声道:“陛下既然将你放到中书,是想让你好好学做事,别再走邪门歪道!” 虞隽收了委屈的表情,轻笑一声:“长公主看下官走了哪座邪门?哪条歪道?” 李瑶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扬起头,迈开脚。 将从虞隽身边走过时,他微偏了脑袋看她,忽然问:“不知平阳观的门算不算邪门?观内的道算不算歪道?” 李瑶倏然红了脸瞪他:“你什么意思!” 他笑得极为温柔:“下官听说,昨日有名蜀州学子进了平阳观的门——” 李瑶脸色骤变。 …… 李瑶仍住在亲仁里燕国公府隔壁由原公主府改建的道观中,但她早已没了从前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倒不是当今皇帝苛待她,而是自从她为先帝服丧期满后,就被唐皇后抓进宫做牛做马,帮着处理后宫内务了。 因她在皇后面前得宠,渐渐也会有些读书人将行卷投到平阳观来,想从她这里求条入仕的路。 不过李瑶太忙了,忙得没空理会。 虞隽说的那个蜀州学子刘生是个意外,那是昨夜她赏灯归家途中, 在路边捡的。 当时刘生正被一群地痞围殴, 因她经过,地痞都跑了。 刘生以为是她出手相救,摇摇晃晃上来作揖拜谢,一个踉跄,五体投地在她面前。 李瑶看乐了,顺手将人捡了回去。 昨天半夜的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到虞隽耳朵里了? 李瑶暗骂一声“奸贼”,下了车,急急忙忙走进平阳观。 “刘生何在?”她问。 迎出的侍者脸色变了变:“虞、虞舍人带走了……” …… 李瑶骑马至虞宅时,正值华灯初上。 巧也不巧,虞隽就在家门口。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宫锦细裁,垂鬟轻绾,眉眼盈盈文秀,正含着一丝笑意与虞隽交谈。 虞隽也是笑着。 他时常都是笑着,人都称虞舍人好脾气。 但李瑶记得他在行宫威胁她时的笑,也见过他走出荔萝殿时的笑,都那么乖巧无辜,令人不寒而栗。 可此时,李瑶看到他对这少女的笑,却格外和善。 然而目光一转,滑至她脸上时,笑意加深,却也幽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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