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掀起眼皮,看到了发白的天际,还有随着雨水一起落下的花瓣。 她伸手去接,却在触碰到花瓣的一瞬,感觉自己握住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温热的,蓬勃跳动着的,少年的心脏。 绝望、难过、快意、欢.愉……这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转瞬便如潮水般将她囊括其中,她艰难地感知着,倏忽从中听到了少年的哭声。 他的嗓子似乎哑了,压抑着哭腔,还带着低沉的喘.息。 这声音颤栗着钻入她的耳朵,无端引起心脏的抽痛。 洛越想要叫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更别提发出声音了。 可是他哭得那样伤心,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委屈。 她想要抱一抱他,再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告诉他:“别怕,师父在这里。” 但是,她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 那场绵密的、缠.绵的雨不知下了多久。 洛越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雅竹洞天的竹舍内。 正值深夜,几片月光从未关拢的窗子中洒落,像是铺了满地的白霜。 洛越感觉脑袋还是一抽一抽地发疼,便支起胳膊坐了起来,结果刚动一下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疼。 那些迷乱的记忆如碎片般涌上心头,她难受地捂住了脑袋,骤然想起了满地的桃花、交缠的十指、相贴的肌肤,以及,他眼角的泪水。 洛越如遭雷劈般僵在了床榻上,愣了良久才缓过神来,低头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明媚的月光,她看到了白皙皮肤上遍布的红痕,像是横倒在雪地里的一簇簇红梅枝。 她不由得攥紧了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 恐慌、震惊、后悔、自责,最后都化作了浓重的羞耻。 她忽然想起了原著中被她忽略的细节。 少年离开洞天的契机似乎不仅仅是他破了五境,还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由于那本小说前期有太多十八禁情节,她几乎都是跳着看的,对于不太重要的情节几乎没怎么关注,现在想来,她遗漏的原因想必就是血月之夜。 在血月之夜,她会失控,让他有机会可以彻底摆脱她的掌控和禁锢。 所以,昨天晚上,她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和晏深…… 脑子中的抽痛不断加剧,洛越不敢再回想下去,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一股冷意从心底蜿蜒到了五脏六腑,让她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按照原著来讲,就算她陷入失控,只要他应对得当,完全可以脱身离开。 但是他没走。 为什么?因为当她是师父,相信她不会对他如何吗?所以他留下来了,想要照顾她,又或者想要将她带回来,却被失去意识的她当成了欲望的祭品。 他一直以来都很听话懂事,将她当作家人看待。 可她做了什么啊? 洛越感觉自己再想下去可能会疯掉,身体上的种种不适让她仿佛成为了一条失水的鱼,在干涸的地面上挣扎着苟活。 她强忍着疼痛,给自己穿好了衣服,行尸走肉般走进竹林中,见到了等在亭子里的郁离。 对方一脸忧色,一见到她就站起了身,问道:“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洛越摇了摇头,没有坐下,倚在石柱上看了郁离一眼,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郁离见她这副神色,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回答道:“是晏深抱你回来的,我本想问一问你的状况,没想到他刚把你放下就昏了过去,额头发热,现在还在昏睡,好在身上不烫了。” 洛越听到他晕倒,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勇气去向郁离剖白事实,更没有勇气去面对晏深。 她像个缩头乌龟般转过了身,轻声道:“我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他……他醒了以后,就让他去留随意吧。” “修行中人,破了五境便可以出师了。” 郁离愈发觉得不对劲,便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洛越脚步虚浮地往山巅的方向走,没再应声,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仿佛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她纵身跃入莲花池中,那种要命的窒息感才渐渐离她远去。 一朵硕大的莲花将她裹进了花心,合拢花瓣后缓缓沉入了池底,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洛越像个躲进壳里的缩头乌龟,在经久不息的拷问中任自己陷入了沉眠。 她感觉命运仿佛跟自己开了个玩笑,三年的努力,就这么在一夕时间中化作了灰烬。 原本她刻意和主角保持距离是为了避嫌,防止原著中强取豪夺的剧情发生,后来发现他也不过是个身世可怜的少年人,便真心实意将他当作徒弟、当作晚辈,没想到最终居然还是和原著殊途同归。 她亲手养大的花,就这么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折掉了。 他有反抗吗?他只有五境修为,还不愿意伤她,估计反抗了也逃不出她的魔爪吧。 原本还想为自己求个好死,现在倒是不做奢求了。 造化弄人,死了拉倒。 * 晏深醒来后,只觉得心如死灰。 他在意识昏沉间想了很多,可是所有的设想,似乎都只通向一个结局——师父不会再要他了。 他是一个趁人之危又狼子野心的畜生。 天已经大亮了。 晏深草草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去向师父请辞,结果走到竹屋门前,他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下一步。 他的手臂线条流畅、坚实有力,却在敲门前颤抖了起来。 他做出了这样的事,被打、被骂,乃至被废除一身修为,他都毫无怨言,他只怕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让他走。 曾经皮肉上所遭受的疼痛都不如此刻心头的抽痛来得剧烈。 背叛、陷害、嘲讽、冷漠,人间诸多苦痛,在他这里,似乎都抵不过她眼中的厌恶和失望。 她不会再要他了。 晏深闭上眼睛,被虎牙咬破的嘴唇溢出了鲜血,让他勉强从绝望的泥潭中抽出了些许神魂。 有人忽然叫了他一声。 少年应声回头,看到了从院子外疾步走来的郁离。 “你师父她闭关去了,”郁离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模样,紧皱的眉头简直要在眉心挤出“川”字,依言对他道,“你破了五境,可以出师了,走或者留,自己做决定就好。” 晏深蓦然抬头看他,还流着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哑然问道:“是……师父的意思吗?” 郁离点头,随即忍不住问道:“昨天你们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她脸色很不好。” 晏深攥紧了拳头,垂眸看着地上的斑驳树影,像个傀儡人一样僵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郁离叹息了一口,料想必然是发生了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大事,便识趣地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晏深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晏深感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脚下不稳地跌坐在檐下的台阶上,心里却颇有些自虐般的快意。 他做了这样禽兽的事,活活疼死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微风拂过,院子里的几排小青菜轻轻摇了摇。 他贪婪地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灼热的泪滴一点一点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于他而言,她不仅仅是师父,还是家人,是这短短十几年来唯一会关心他、牵挂他的人。 是他亲手打碎了这一切。 他身体里流淌着白虎的血,征服和占有的欲望就像沁入骨髓的毒素,潜伏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等时机一到便如那棵树的枝桠一般疯长着刺破血肉,吞噬理智。 当粉饰太平的假象被揭穿,他肮脏的欲望便赤.裸.裸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他想要得到她、占有她,他想要月亮为他落下。 他怎么配当她的徒弟。 从清晨到夜晚,晏深如石像般坐在檐下,然后抬步走到了山巅的莲花池。 他能感知到,她就在这里。 但她不愿意见他。 嘴唇上的裂口已经结了痂,心口的伤却愈发鲜血淋漓。 他跪在莲花池前,虔诚地俯身、叩首,然后鬼迷心窍般从池中偷走了一株瓣尖泛粉的莲花。 他是个无可饶恕的罪人,也*7.7.z.l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偷,终于在天际泛白时转身离去,再次成为了一个无家的不归人。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写完辣 📖 尸疫城 📖
第27章 如烟往事 ◎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哭?◎ 洛越感觉自己陷入了诡异的梦中梦,在无数个梦境里反复醒来,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最终的真实。 她像个游魂一样在这些梦中穿梭,逐渐发现——梦的主人或许不是她,而是晏深。 青松围院,白鹤振翅。 不足五岁的幼童站在长长的石阶下,伸出一双小手,分明委屈地皱巴了小脸,却还是扬着下巴说道:“孙儿知错了,请祖父责罚。” 童声稚嫩,让人无端联想起糖果坠落银盘的脆响。 头发花白的老人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腰背挺拔,正如院墙外的那排青松。 他手执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晏深的手心,一下,两下……直到男孩颤抖的双手红透了,他才大发慈悲地收了手。 晏深扬着一张稚气的小脸,抿起的唇线使两颊的婴儿肥微微鼓起,倔强地没叫一声疼,唯有断了串的泪珠滚滚落下,无言地宣泄着内心的真实情绪。 洛越在他身边缓缓俯身,分明知道自己只是个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过客,却仍旧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他的小手,轻哄道:“不哭不哭,吹一吹就不疼了。” 老人看着他颊边的泪珠,五指收拢,握紧了戒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只留给幼童一个肃然的、毫无温情的背影。 月下灯前,牌位森森。 长大了一些的男孩跪在蒲团上,一手按着铺在地上的宣纸,一手捏着毛笔,一字一句地抄写晏家家规,时不时便揉一揉酸涩的眼睛,抬头看一眼供桌上的某个牌位。 洛越顺着他的目光走去,看到了那牌位上的三个字——晏从鸢。 “我不会再哭了。”小晏深攥紧了笔杆,指节泛白,寡淡平直的唇线再次抿起,弓起的肩背却不住颤抖,“我不会再惹祖父不快。” “可是,”他压抑着哭腔,再度看向那个牌位,将心中徘徊已久的话语诘问出口,“你们……” “为什么不要我?” 翻滚的眼泪被他死死堵在眼眶中,显得那双眼格外清亮,又格外脆弱。 像一只被抛弃在荒野的小兽。 洛越抬步走过去,伸手虚空摸了摸他的脑袋,掌心似乎还记得他柔软发丝的触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2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