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越拢了拢自己身上被撕坏了一点的嫁衣,想要在床上坐起来,一时却觉得腰软得使不上力,便从善如流地掀开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打算就这么将就着睡一晚。 她一路从虞城奔波到云城,到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云山艳鬼境,一整套成亲仪式走下来,实在耗费心力。眼下虽然不得不和他同处一室,且气氛尴尬,但是她劳累过度的眼皮还是很快压了下去,卷着她进入了梦乡。 晏深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听着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安稳,那点翻腾的雀跃和欢喜这才渐渐偃旗息鼓。 她没有推开他。 她的脸很红。 在盖头揭开的那一刻,她就穿着凤冠霞披端坐在他面前,就好像,她是他的新娘。 他数着她的呼吸,唇角不禁翘了起来,难得地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喜悦。 起码,她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起码,她从头到尾都没明确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那……他是不是还有一点靠近她的希望? * 翌日。 洛越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挣扎良久才缓缓撩起眼皮,正好看到阴魂不散地浮在她眼前的卷轴。 [阮穆青带祁岁去见灵脉尽断的祁岚,让她亲自将其送走。] 果然,祁岁就是祁岚的亲姐姐。 那么这个幻境讲的应该就是祁家和阮家当年的旧事,她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但是从花娘那里听过几耳朵,知道祁家是因为得罪了阮家而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起因就是阮二少主阮穆青对祁岁一见钟情,但祁岁一心要走修行路,早早拒绝了他。 没曾想,仅仅因为她不愿嫁给阮穆青,祁家便被阮家寻了个由头栽赃陷害,赔得倾家荡产。在南湖,阮家就是天,祁家只是个小门小户,没有什么背景靠山,一家老小都被遣送去了最南边的宁城,唯有祁岁被强娶回了阮宅。祁岚想救姐姐于水火之中,结果却在潜进阮宅后被当场捉住,灵脉尽断,成了废人。 晏深站在窗前往外眺望,听到她醒了,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吧,去见你弟弟。” 洛越闷闷地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跟着晏深往关押祁岚的小院走去。 她一大早被卷轴给刺激得醒了过来,其实根本没歇够,整个人还有些头脑发昏,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虚浮。 晏深猛然顿住了脚步。 洛越没留意,一头撞到了他宽阔挺拔的脊背上,捂住额头“唔”了一声,这才清醒了一点。 晏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只有两只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洛越看了一眼脚下的台阶,明白他是怕自己不留神摔下去,这才故意停下,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如果他不是在她面前演戏,那还真有点五好青年那味儿。 关押祁岚的院子位于阮宅最西头,二人一前一后横穿了整个宅子,这才推开了院门。 祁岚身上的白衣沾了不少灰尘,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仿佛淬了冰,直直往门口看来,却在见到二人后愣在了原地,猛然从往事带来的痛苦中挣扎了出来。 洛越冲他挑了下眉。 卷轴将这一段剧情含糊带过,并未做出具体指导,所以她只要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达成结果就可以了,比其昨晚那让人无地自容的情景可轻松太多了。
第45章 破土而出 ◎“亲我”◎ “你……”洛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睑,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祁岚道,“你走吧。” “我过得很好,你不要再回来了。” 祁岚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侍立在旁边的下人,看起来人模狗样,挺像那么回事儿,实际上在背地里时不时兴奋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幻境中这几个人的表现,活像在点评台上的戏子。 他真是昏了头了,刚刚竟会被这样的幻境所惑,差点被绝望和无力驱动着做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 当年姐姐并没有来送他,只让人带来了亲笔书信,嘱咐他照顾好爹娘,不必担心她。 他不肯相信,竟想蚍蜉撼树,凭借自己浅薄的修为潜入阮穆青的住宅,结果没见到姐姐不说,还被阮家人挑断了灵脉,自此断了长生路,祁家也再也没了翻身的希望。 他过于冲动过于愚蠢过于意气用事,终究辜负了姐姐的苦心。 “他对你好吗?”祁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下,竟从两张看似平静的脸上品出了微妙的不自然,心里对于破解这出幻境的担忧这才消散了些许。 艳鬼在世间并不出名,作为七境鬼修,又能够坐拥一方山水的主场优势,实力不俗。她却和一般的鬼修不同,不喜血.腥残忍的修行之法,反而在玩弄人心中摸出了自己独有的修炼法门,于幻术上造诣不凡,时常潜伏于山水之间,在重重的云雾中设下了进入幻境的结界,将人困在一出又一出卷轴编排出的悲喜剧中,强迫来人按卷轴办事,却又将摆脱既定结局当作破解幻境之法。 不按卷轴来的,一进入就被她关进了地牢中,除非能破除重重幻术,不然则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余生;而按照卷轴来的,在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扮演中,很可能会渐渐迷失自己,不知不觉便走向了和所扮人物同样的结局。 偏偏南湖阮家和她颇有勾结,暗中帮忙压下了许多风波,纵容得她行事愈发狂傲,丝毫不顾忌后果,难免惹下通天的祸患。 洛越见祁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料想他对于艳鬼境肯定也有所了解,便放心地“嗯”了一声。 “好。”祁岚冲她一笑,行了个礼,“我这便走了,还请姐姐保重自身。” 看着一身狼狈却从容不迫的男子走出阮家大门,洛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沉寂了片刻的卷轴便又跳了出来:[阮穆青将她抵在墙上,质问道:“怎么?不舍得?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放过他,你也不想看到你弟弟曝尸荒野吧?”] 救命,谁能提升一下这卷轴的品味啊! 要不要这么狗血啊? 洛越强忍着冲它翻白眼的欲望,抬眸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晏深。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微抿着唇,半垂着眼眸盯着卷轴看,额前散落的碎发被清风一吹,散出些久违的少年气来。 但是洛越莫名觉得他似乎有点不高兴。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任谁被逼迫着玩这种情景尬剧,都很难高兴起来吧。 事到如今,不管卷轴编排的剧情有多离谱,他们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不然沉没成本也太高了,还加大了找人的难度。 洛越动作缓慢地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晏深的袖口,轻轻拽了一下,然后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收回手。 晏深蓦然撩起眼皮,浑身上下都僵硬了一下,仿佛有一个鼓槌狠狠敲在了他心头上,引起回响阵阵。 洛越冲他小幅度点了下头,在无声中告诉他——可以按照卷轴行事。 她身后便是一堵墙,沾染了晨时的霜寒,看起来异常冰冷坚硬。 晏深往前挪动了一步,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往后抵,一手垫在她身后,撑住了她线条纤细的脊背,没让她撞到墙上。 他手掌的温度灼热异常,隔着几层布料,还是将洛越激得浑身一颤。 “怎么,不舍得吗?” 他微微低着头,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分明语气平淡,却让人感受到了几分暗流涌动般的情绪。 没等洛越缓过神,他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跟背功法一样不疾不徐又毫无感情地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放过他。你也不想看到你弟弟曝尸荒野吧?” [祁岁迎着风,无声落泪。] 洛越不自然地在原地左右挪动了几步,让穿堂风向自己扑面吹来,然后动作熟练地从玉牌中取出那瓶胡椒粉,随手在眼前一洒,顿时便打了个喷嚏,迎风落下两行清泪。 晏深下意识想抬手给她擦泪,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放下,握成了拳头垂在自己身侧。 [阮穆青后退一步,饶有兴味地说:“过来抱我。”] 啊啊啊啊,什么神经病啊?这扑面而来的中二霸道总裁味儿是怎么回事啊?这还是修真文吗? 都有这造诣了,还叫什么阮穆青,直接叫顾北辰不好吗? 洛越唇角抽了抽,连腮边的眼泪都忘了擦。 晏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眼睛看着墙角的青苔,头也不敢抬地低声道:“过来……抱我。” [祁岁不情不愿地上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洛越却磨蹭了许久才走到他面前,壮士断腕般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虚虚抱住了他的腰。 他身上的味道很独特,让人想起梦中见过的那片雪中青松。 她察觉到他陡然放缓的呼吸,像是利剑归鞘,收束起了所有刺人的锐气,她再次不合时宜地想到:“他的确长大了。” 他已经和那个倒在雨地里的少年很不一样了。 卷轴似乎对他们慢吞吞的动作颇为不满,再次“唰”地展开,露出上面的文字:[阮穆青低头道:“亲我。”] 洛越保持着环抱他的动作,抬头一看,才发现晏深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晕,那双向来平静冷淡的眼眸中起了薄薄一层雾,看起来可怜至极。 让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亲我。”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成了气音,顺着耳骨传入,让她耳垂敏感得发麻。 不像强迫,倒像是哀求。 让她想起了曾经那只撒娇打滚求抱抱的小白虎。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在这一刻,她一点一点为自己筑起的心防轰然倒塌。 算了。 就算是骗她的又如何? 她也的确……问心有愧。 [祁岁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踮脚亲了亲他的嘴唇。] 洛越觉得自己没救了,在摒弃掉那些自欺欺人的遮掩后,竟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她将双臂缓缓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才抬起一张红透了的脸。 他微微俯身,低着头,她踮起脚来,正好能够亲到他的嘴唇。 晏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犯人在等待最后的裁决,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输不起的了。 毕竟连这条命,她都已经决定要赔给他了。 如果是假的…… 那便是假的吧。 洛越踮起脚尖,闭上了眼睛,慢慢贴上了他的嘴唇。 一碰即走,犹如蜻蜓点水。 牢牢压在二人心头上的那座大山却在这个刹那喷出了灼热的岩浆,冲出以往被设下的种种禁锢,在尚未说清的误会与猜忌中义无反顾地喷薄而出。 那些不知何时便暗中扎根的情愫在此时破土而出,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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