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何林秋见他迟迟不说话,焦急地问。 许黟看了看他,问面前的何娘子:“近来脖子处可有麻痹之处?” “脖子的话,右侧坐久了就会有一些乏累不舒服,捏一下就好了,问题不大的。”何娘子说。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突地跳起来,似有不安。 可看着许黟的神态,那丝不安又压了回去,莫名地没那么害怕了。 许黟接着问:“左臂可有出现同样的症状?” “……没有。”何娘子迟疑地摇了摇头,转而又想到什么,“虽然不会酸疼,可最近去井口挑水,左手偶尔使不上力气,没走多久,手臂就累得不行了。” 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许黟与何娘子有男女之别,不可亲自上手触摸后颈这样的私密处,便教导着何娘子抬手去按后颈处凸起来的脊椎骨。 每按一处位置,许黟便问她可有痛感。 何娘子按了几处以后,忽而在摸到一处凸起的骨头时,轻声地“嘶”了一下。 “疼?”许黟挑眉。 何娘子紧张你颤了颤眼睛,“嗯,是疼的,可是有什么病症吗?” 虽然她最近总是察觉后背有不舒服的地方,但总觉得到了年纪,偶尔有不舒服的地方实属正常。 许黟微不可查地轻蹙眉梢,说道:“这是湿邪入侵,且其滞留在此处的筋脉许久,导致筋脉得不到濡养,长期以往造成痹阻不通,属太阳经里的病症。”[注3] “这严重吗?”何林秋心急地问。 许黟郑重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不能疏忽,还需要好好调理。而且何娘子你以后不可再久坐了,这病就是长年累月坐出来的,时常多走动,揉捏手臂的话,病症能缓解不少。” 何娘子听到是绣花做多了才导致的这病,她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她觉得不安。 要是不做绣活,她什么时候能攒到儿子娶媳妇的聘礼? “那吃了药,以后还可以接着做绣活吗?”何娘子苦恼地说,“我还欠着绣馆里十几件活,哪怕挑灯地绣,没有半个月绣不完。” 她若是逾期了,以后恐怕接不到绣馆的活了。 何林秋跟着一块着急,他每个月不过五百文的工钱,还不知道,调理这样的病,需要话花费多少。 尤其是听着许黟的口吻,这病可不像是拖着拖着,就能好的了。 “这要是吃药,什么时候能治好?”何林秋问。 许黟如实道:“吃药修养,病症会有好转,但想要彻底治好,却是不行的。” 在中医里,颈椎病也属于痹症的一类,都是血阻导致筋脉不通,除了喝药,还可以按摩,针灸。 只是后两者,一个是他没法动手,一个是他手中没针灸针。 可这话,解释给何娘子他们听,两人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何娘子咬咬牙,横着脖子道:“那我便不管了,左不过是脖子容易酸疼了一些,要是不舒服我就歇息。左手提不来水桶,那我就换右手,总是有办法过日子的。” “不行。”何林秋当即反对,有前车之鉴,他怎么能走许黟同样的路。 他喉间哽咽,眼眶发红地开口说,“娘,我们得治。”
第29章 许黟没有急着给何娘子开药方, 放在现代里,颈椎病不算大毛病,很多工作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 特别是经常久坐的工作, 工作几年后,都会有脖子、肩膀、后背不舒服的,有的是麻痹感,有的是酸疼, 还有手臂处、大腿外侧, 都会或多或少的不适症状。 严重的会出现头晕,恶心呕吐, 耳痛耳鸣, 还有胸口疼。 “秋哥儿, 何娘子的病症不严重,调理几包药汤,应该就没有大碍了。”许黟出声提醒。 何娘子拦着他说:“我真不用吃药, 不是大毛病就别花钱了, 黟哥儿刚才不是说多走动就能好吗,那我以后不连着坐了,做一会绣活便起来走走。” 如今秋哥儿都十六岁了,再不把亲事定下来,那可就太晚了。 他们一家,每年收入在开销之余, 能攒下两三贯钱就不容易了。听闻蓬溪县那边结亲的礼钱是越来越高,连盐亭县也受到影响, 想娶好人家的小娘子, 没有几十贯钱谈不下来。 为了面上好看,不少人家砸锅卖铁, 就想拿出一份体面的过门礼, 何娘子说什么都不愿意,何林秋作为儿子,劝了几次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何林秋想着,也许他娘愿意听许黟的话。 他拉着许黟往屋外。 “黟哥儿,你能不能劝劝我娘,她不喝药的话,会不会就……”何林秋发红的眼眶还没消,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许黟。 许黟沉思,道:“家里有几味药能用上,我再给你写几味药,你去药馆里买了拿给我,如此能省下一部分药钱。” 这样的话,何娘子应该是愿意喝药汤的。 何林秋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办法真好,只要不花那么多钱,他娘肯定同意。 他当即拉着许黟重新回屋。 何娘子刚被诊了脉,这会不敢继续做绣活,拿着抹布擦拭桌子屋门。 看到他们回来,问道:“说什么咬耳朵的话,还要跑去外面说。” “娘,我也是为你好。”何林秋拿过她手里的抹布,让她坐下来。 而后,一股脑的就把刚才与许黟商量的话说给她听,但却见何娘子的脸色不对起来,看着何林秋多出一丝责备。 “你呀,我还以为你去给黟哥儿拿诊金了,竟是去占便宜。” 何林秋一怔,反应过来:“我没有,我没想到这儿。” 他光顾着让何娘子同意了。 许黟适当地出声解围:“不是秋哥儿的主意,这是我提出来的。上山挖药材后,我都会留一部分备用,如今只是把药材拿来用了。” 何娘子:“那也不能白白用你的,你辛苦挖的药材,卖去药馆里还能挣个几十文,用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许黟看了她一眼:“我挖药不止为了卖钱。” 以前,家里经常会安排下乡义诊,检查费和药钱,都不需要村民出一分钱。 对不认识的人尚且如此,对何娘子……许黟却一时半会拿不准主意。 何娘子性子要强,不肯占许黟的便宜,又想,她若是不喝药,秋哥儿回去干活心里不安,总归不好。 “罢了罢了,我听你们的,就喝几包汤药,后面呐你们可不能再这般催我。” 许黟勾唇一笑:“听何娘子的。” 话说到这份上,许黟和何林秋也没再拖着,许黟先写了几味药的用量给何林秋,让他别去杏林馆,去南街另一家。 何林秋好奇,问为什么。 许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而后他就回到自家院子,在采摘回来晾晒好的药材里,找出川穹,当归,黄芪,丹参,用手抓了大概的钱数,分成五份放置在铺着的黄麻纸上。 他抓药的用量准,旁边无人的话,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以后还是要买个小药秤,免得落下什么诟病。 待何林秋拿着买回来的药回来,许黟接过药包,拆开了重新分了分,再把黄麻纸包上。 “黟哥儿,你那些药多少钱,我拿给你。” 许黟心里算了算,说:“十五文。” 何林秋有些吃惊:“这么便宜?” 他去医馆买的那几味药,就花了他三十六文呢。看着药量都没有许黟用的多。 “药材不同,地龙的价格贵,医馆里一条地龙卖到三文钱,你这里有五条,就要十五文了。”许黟说。 地龙有清热息风,通经活络的功效,用在治疗颈椎病的药方里,对痹阻不通的地方有很好的效果。 他还在药方里加了桃仁和红花。这两味药,都有逐瘀的功效,在《林医改错》里,就有一道逐瘀汤,其中用的便有这两味药。 在听完许黟的解释后,何林秋也知道药有贵贱之分,没再纠结许黟是不是少算了钱。 他拿出十五个钱给到许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何娘子的吩咐,还没给许黟付诊金钱。 诊金的问题,许黟之前就想好了,只收取了两文钱。 一共收到十七文,搁在手心沉甸甸的,颇有份量。 他很快就出门喊闲汉,给他带两份吃食过来,还要一盘片羊肉,白煮的,蘸料吃。 白煮片羊肉,与蒸白肉的做法很相似,用的是整只羊后腿肉搁在陶罐里,小火煨熟。熟透后,切成薄薄的肉片,带着肥肉和煮的软烂的皮,不蘸料吃是没啥味道的,只能吃到羊肉本来的鲜味,不油不腻,相当美味。 许黟吃过一次,觉得味道非常好,小黄也很爱吃。 一盘只有十几片,一人一狗分完,能分到的量不多。 配着其他饭菜,许黟吃得满意。 这个时候。隔壁何家飘来药味儿,何林秋在灶房里把药给煎上了。 何娘子知道这些药花了好几十文,心疼得很,生怕何林秋笨手笨脚的,把药给煎坏了。 “秋哥儿你去歇息,我来就好了。”拿过何林秋手里的蒲扇,何娘子催他起来。 “娘我不累。”何林秋摇了摇头,他在主家里工作,干的活更多,每天都要做好几个时辰才得休息,这点活儿,他能干好。 他娘还把他当成几岁的孩子。 “那……”何娘子想了下,“我给你做浇头面条,你上次说想吃,家里正好有小麦。” 面食也是宋朝百姓重要的主食之一,不过南边吃的少,吃稻米、栗、菽更多。因此,盐亭县种小麦的不多,何家想要吃面食,就得去粮铺里买,一斗小麦就要二十一文。 一公斤小麦能出一半量的面粉,做成面食,能够何娘子和儿子吃一天。 …… 客栈里。 钱娘子心神不定地坐在屋中的茶几旁,身侧堂小二送上来的吃食都冷却了,她都没想起举筷。 上次王家来许家送吊唁的礼钱,只派了管家。 王家是做木雕生意的,当年王祖父有远见,在县城里买了一进的宅子,后来家里人丁多起来,就在人牙里买了两个妈妈做杂活,还聘了一个管家。 当年王家大爷来盐亭县做活,遇到了正在私塾里读书的许黟,见此子心性坚韧,读书也用功,就觉得这人是潜力股。 打探到消息后,本是觉得家世差了一点,但好好读书,考中举人当个小官也是可的,就把小女儿梅姐儿的婚事定下来。 哪想到不过短短两年,就发生这么大的事,王家瞬间就后悔了。 这才有了钱娘子这一回事。 钱娘子后悔呀,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差事了,原以为能讨到不少好处,现在倒可好,反叫许小子将了一局。 “哼。气煞我了。”钱娘子咬着牙,不行,得立马写信回王家,让王家大房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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