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点了点头。 霍家小叔道:“这方子和我以前喝过的八珍汤所用药材不同,多了五味子和远志。” “五味子是滋阴补肾之物,霍小郎伤在腹部,肾脾俱有所损,不容小觑。”许黟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回答,“远志则有安神消肿之效,可佐助伤势愈合。再者,霍小郎这会虚热自汗,用以退烧为佳。” “听许先生的。”霍家小叔解了心里疑惑,旋即将方子交由心腹下属去药铺抓药回来。 许黟看着他的举动,没有过问,等着丫鬟将浓葱汤和软绢送来。 他立时解开布条,用软绢蘸取浓葱汤洗掉伤口处的金疮药。 俄顷,素白软绢沾染刺目血迹,许黟面色不改,手法稳重地把渗出来的血液擦拭掉,拿出桃花散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再度把腹部缠绕扎紧。 换药完毕,屋外珠帘打响,有人姗姗来迟。 霍家大娘闻讯赶来,听到儿子还未醒来,趴坐在床榻哽咽落泪,拧着帕子,一声声地唤着:“玉哥儿。” 孟氏攥了攥绣帕,在旁神色复杂地低声喊:“大娘。” 霍家大娘没应她,继续啼啼哭哭。 哭声扰人,昏睡中的霍玉清睡得不甚踏实,许黟慢条斯理地整理药箱,仿佛没听到这等哭声。 “大嫂。”这时,霍家小叔拧着眉梢开口,“你这般哭着,会对子瑜伤势不利。” 霍家大娘的哭声噎住:“……” 她眼角垂泪抬头,看向身上自带威严的霍家小叔:“我哪瞧过玉哥儿这般,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只看着就止不住落泪,实在委屈我儿。” 霍家小叔道:“大嫂放心,待人抓住,定审问个水落石出。” 霍家大娘擦了擦泪水,回想到适才带着药箱出去的背影,眉眼掠过不喜,昨日她就故意不让这个叫许黟的医者接近,怎么今日又出现在在这里。 她看向孟氏的眼神多出责备:“张先生呢?” 孟氏朱唇轻启,如实回答:“昨日便是喝了张先生开的方子,今日卯时相公就发起烧来,我瞧许先生就在府里,便先行请他来了。” “那还不快快去请张先生来。”霍家大娘敛去不喜,当即就要打发人去。 随身过来的妈妈还没踏出内屋一步,就被霍家小叔不容反抗的眼神瞪回原地。 他额头青筋微浮,眸低蕴含着的烦躁愈发强盛,却在看到自家大嫂的份上,将那股烦厌给泯然吞回。 “怎么还不去?”霍家大娘见妈妈不动,再三催促。 妈妈欲言又止,一面担忧地看向在场更有话语权的霍家三爷。 霍小叔言简意赅:“张先生不行,该换人了。” 霍家大娘猛然看他:“这是何意?” “子瑜是我的亲侄子,我不会害了子瑜,大嫂自可放心。”霍小叔没再与她虚与委蛇,冷冷看她道,“许先生用方用药高明,再多一个张先生只会徒添麻烦,何况当时就是许先生救了子瑜,他比其他大夫更加知晓如何治疗。” 霍家大娘没想到他会当着孟氏直言说出。 一瞬间,脸色难看至极。 待回神来,已是失去回击时机,讪笑弥补道:“小叔这是对我有所误会,你是子瑜的亲叔叔,当然不会害他性命。” 霍小叔挑眉:“既如此,那大嫂可放心了?” 霍家大娘:“……” …… 霍家书房。 霍太尉从宫中回来,神色疲惫地揉着眉间,今日上朝,连官家都知晓这事关怀于他,还严令开封府尽快将凶犯抓拿归案。 那行凶者刺伤了人匆匆逃出城去,想来很快就能缉拿回来。 让霍太尉担忧的是……霍玉清能不能下场明年会试。 “大爷,三爷来了。”门外,贴身仆从敲门进来,垂着头颅喊道。 霍太尉道:“让三爷进来。” 他口中的三爷便是霍家小叔,排行三,府里的下人们都喊他三爷。归休在家养病这两年,霍三爷并不管府中闲杂事,只偶尔府里来了贵客出来接待,其余等时候,都是在自个院里养花弄草,日子过得闲情雅致。 他因病,年三十有八却还没子嗣,家里小辈有十几个,但只有霍玉清能入他的眼。 霍玉清被伤情况不明,他自昨日起就没好好睡过,进来时,霍太尉见他脸色不佳,连忙吩咐仆从去端安神茶来。 “大哥不用。”霍三爷摆了摆手。 “子瑜的伤要紧,你身体也要紧,要是劳累症候复发,还要请张先生过来开药。”霍太尉道完,也关心儿子伤情,问他,“子瑜的伤如何了?” 霍三爷道:“有许先生出手,应是无碍。” 说着,他将今早在霍玉清屋里发生的事都说给霍太尉听。 “大嫂关心则乱,我一时不察言语重了些,此在我之过,大哥莫要气怪大嫂。” 霍太尉头瞬间有些大:“她也是累了。” 霍三爷笑笑。 霍太尉看他如此,便沉声道:“明日起,我让乔兰居的人不要踏入子瑜院里,等人伤好了,再让子瑜去乔兰居请安。” 霍三爷起身行礼:“多谢大哥体谅。” “嗯。”霍太尉示意他坐下,想到什么地问,“你可查了那姓许的医者是何人?” “他与子瑜年纪相仿,听口音并非京都人士。”霍三爷将昨日短时间内收集到的消息缓缓道出,“我派人查了,前不久刚来的开封,与大理评事邢岳森是友人之交。” 大理评事不过七品官职,他查过了,这邢岳森是前三年刚中的进士,在大理寺里表现平平,素来为人处事低调。 不过那日他见这邢岳森也算果敢,不似那等碌碌庸才。 霍太尉眯了眯眼,沉声道:“子瑜能活着多亏他二人,咱们霍府理该送份谢礼。” 霍三爷看向他的目光多出耐人寻味:“大哥此意是……” “寻常谢礼不足以代表谢意,若是有用之人,可提拔一二。”霍太尉将茶杯递到他面前,“我记得你说当时尚教授也在场,还对那许黟赞扬有加,他不过一介游医,若是治好了子瑜,想进太医院也可安排。” 霍三爷喝了茶,淡笑道:“大哥,我明白。” “顺便派人彻查那行凶者。”霍太尉的眼神冷了几分,“不要让这事节外生枝。” “好。”霍三爷应下,退出书房。 …… 天色灰灰蒙,许黟在生物钟下早早醒来,睁着眼等到天亮,他穿戴衣裳,挎着药箱来到隔壁主卧。 屋外有仆从守夜,见到他来,立时打起珠帘引他入内。外屋高凳上摆放着的迎春花花瓶,娇艳鹅黄的花朵徐徐开放。 屋里也有丫鬟整夜伺候着,看到许黟来了,连忙起身喊人。 “人可有醒来?”许黟问守在床榻边的丫鬟。 丫鬟道:“半夜醒来一回,喝了点茶水,又歇了回去,喊着疼,我要去请许先生来,但玉二爷拦住了我,不叫我去。” “你去端浓葱汤和软绢来,我来给你家玉二爷换药。” 闻言,许黟打发她出去,带着药箱来到床榻,便要再为霍玉清换药。 不同于昨日发烧时的模样,经过换药和改喝八珍汤后,霍玉清脸色瞧着没那么差了。 不过脸色依旧苍白。 伤口前三日的清创很重要,如今条件差,达不到做无菌手术的条件,直接缝合很容易让体内的伤口受到感染。许黟直接用桃花散止血,就是以防伤口感染发炎化脓。 第三日,许黟依旧先用浓葱汤擦拭伤口,再用桃花散掺在伤口处,并布条包扎好。 这回,他做完这些,霍玉清幽幽转醒。 “可疼?”许黟以关心伤患的口吻问他。 霍玉清摇摇头:“不是那么疼了。” 他微微低头想要去看自己的伤势,可惜姿势问题,还没看到伤口,腹部的伤口先被撕扯到,发出“嘶”地一声。 “你别乱动。”许黟道,“你这伤口明日还要缝合,要是今日还流血,就要拖到后日,越是拖延越容易生出腐肉,严重的话,要去腐缝合。” 霍玉清:“……” 只是听着,伤口就生出细细麻麻的疼。
第253章 “缝合术?” 霍玉清被许黟扶着斜靠在软枕, 锁眉思索地问道,“我曾在医书里见过,便是记载肠断者可用针线缝合续接, 这是真的?” “你所看的是太医巢元方所写的《诸病源候论》?”许黟微挑起眉。 霍玉清点点头,说他因小叔身体抱恙,从而略读过几本名医著作,“可惜我才疏学浅, 对药理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敢随意用药。” 许黟听到他说起霍家三爷,在心底对这人画点上圈号, 将其放在霍家有一定决定权的位置。 他为霍玉清解惑:“你这伤确实会用上缝合术。但此缝合术所用法与你说用法略有不同, 除用金疮药外, 还会另外用生肌膏。” 生肌膏的配方多样,许黟所用的生肌膏则是生肌玉红膏,原方出自于《外科正宗》, 方里用药是当归、白芷、轻粉、紫草、红蝎和麻油等。[注1] 与当初为张铁狗和余秋林炮制的生肌膏用方配比不同, 需要重新炮制。 炮制前,还需要先将这数味药材浸泡在麻油里三日,再用慢火熬制。 许黟早在进府时,就在第二天让霍家三爷的仆从在抓药时,顺便买一份药材回来了。 “许先生想得周到。”霍玉清煞白的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笑完,他沉着脸说道:“那日事我听说了, 霍府不是有意为难你,你愿意继续救我, 我真的很感激。” 许黟看了他一眼, 抬手收起脉枕,平静而疏离道:“在下救人出于本心, 与是谁无关,霍小郎思虑过多的话容易影响伤口愈合。” “……嗯。”霍玉清勉强应着。 眼睑微垂,眸里多出落寞。 霍玉清的精神实在不济,在听完许黟要去炮制生肌膏后,没聊几句,便困乏得撑不住地睡着。 许黟看他睡着,挎着药箱脚步沉稳离开。 出屋时,对着在外守着的仆从交代几句,又道:“你家玉二爷近来的吃食尤为重要,可从街井粮铺处买来川米?” “川米?”仆从两眼茫然地重复。 许黟耐心道:“便是蜀中产的江米研磨成粉,加入到烹煮的米粥里,再用二钱人参炖的汤水做米汤,炖煮时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仆从瞬时警醒起来,连忙将许黟交代的事谨记。 待许黟回到屋里炮制生肌膏,仆从匆忙来请示霍三爷。 霍三爷道:“听许先生的。” 仆从领了命离开前,霍三爷将他叫住,叮嘱道,“此事不用经由乔兰居点头,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其他下人插手。” “小的明白。”仆从头皮绷紧,一刻不敢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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