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舒点点头,感慨道:“十五岁,的确是已经能自立的年纪了。爹爹这个年纪时,都已经不知打了多少胜仗了呢!” 闻言,宸贵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所以姑母心里拿不定主意,这才写信想询问下兄长的意见。” 凭她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同意姑母认七皇子为子这件事。 前世,她误打误撞闯入幽宫发现了浑身是伤,昏迷在地上的萧珩,立即叫身边的人将他抬回了昭华宫,并叫太医过来医治。 萧珩身上各处都是伤痕,最为严重的是后脑被重物的锤击伤,这叫他很长一段时间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没人搀扶着连房门都没办法走出去。 许明舒自认为是自己救了个生得好看的小哥哥,正义感爆棚的每日跟在他身边照顾着。 直到有一日,光承帝前来看望宸贵妃和受伤的萧珩时,随口问了许明舒一个问题。 “明舒丫头,你家中只你一个,想不想要个兄长来陪着你啊?” 许明舒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萧珩,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光承帝笑了笑,命人当即拟旨,将七皇子萧珩归于昭华宫宸贵妃名下抚养。 事后,许明舒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同她父亲讲时,许侯爷眉头一直紧锁着,更是当晚写了三封信派人送进宫转交给宸贵妃。 如今想来,这整件事漏洞百出。 许明舒年纪小,尚且看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平白做了光承帝桌上的一枚棋,但这不代表许侯爷会想不明白。 所幸这一世,光承帝的计谋没有得到施展,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父子之间的一切恩怨纠葛尚未牵扯到她和她姑母身上。 宸贵妃收了信,随口问她道:“从前你小的时候一直吵着想要个哥哥,如今姑母不抚养七皇子,没个日后能走得近的哥哥陪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许明舒摇摇头,“要哥哥做什么?我马上就是要做姐姐的人了!” 宸贵妃笑了笑,“姑母正准备和你说这事儿呢,你母亲怀有身孕,约莫今年夏日就能诞下子嗣。陛下体恤你父亲特许他赶在端午前回京,军中的事可在他离开后交由黎将军和杜将军打理,随行的亲卫里有一个你应当是认识的,姓邓。” “真的吗!” 闻言,许明舒激动地站起来蹦蹦跳跳,满面欣喜之色。 “你这孩子,吓了姑母一跳!”宸贵妃按着心口,又道:“阖家团圆再填子嗣,今年的确是诸事皆宜的一年啊。” 许明舒上前拥抱着宸贵妃撒娇道:“到时候姑母也回家小住几天,咱们一家人也好久没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了。” 宸贵妃笑着应了声,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一种莫名的欣喜与期待涌上心头,邓砚尘要回来了,今年想再见到他便无须等到除夕夜了。 兴奋之余,许明舒突然意识到,黎将军留在边境军营,邓砚尘跟着其他亲卫返程后留在哪里? 沈凛不喜欢他,他更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惹她厌烦。 大军离京后校场空无一人,他又该何去何从。 许明舒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她的小邓子不过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平常人家孩子正是调皮捣蛋无忧无虑的年纪里,他却过了半生寄人篱下颠沛流离的生活。 …… 入了春,京城的天气一日胜过一日暖和。 萧珩身上的伤养了这大半个月已经全部恢复,在太医的悉心调养下眼睛看物也逐渐清晰。 他住在东宫的这段时间,太子请了翰林院的庶吉士每日过来讲学给他听。他看不见,庶吉士便一字一句缓慢地念下书本上的内容。 东宫有装备齐全的练武场,每日闲暇时间他都会过去练箭,弓绳摩擦着拇指上的扳指,萧珩全神贯注,就像是他阿娘时刻在身后望着他那般,一刻都不敢松懈。 在这里,没有人逼着他认别的女人做母亲,也没有人肆意欺辱他。他可以无需掩饰地每日骑马练箭,读书写字。 日子过的平淡且安稳,就仿佛整个皇宫里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在某间不起眼的殿宇里,曾有一位柔弱女子受皇权压迫,失了半生自由不说最后连性命都丢得那般轻而易举。 萧珩拉着弓绳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掌心剧烈的刺痛难以忍受时,他才泄气般地松开手。 虎口的位置被磨破了皮肉,隐隐渗着血丝。 萧珩面不改色的那帕子随手擦了擦,突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他停下动作陷入沉思。 皇帝大费周章想逼死他生母,极大原因是想为宸贵妃寻一个可靠的子嗣,从而让她稳坐贵妃之位免受争议。 他本以为此事板上钉钉已无他挣扎的余地,未曾想宸贵妃突然生了病,且从她养病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人再到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宸贵妃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像是对此事知情的样子。 这一度让萧珩陷入怀疑,可方才看着自己虎口磨出的血迹时,萧珩突然回想起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那日同太子萧琅前往昭华宫,即便他视力有损也明显感受得出,宸贵妃的侄女在看见他时露出的恐惧之色。 在萧琅同宸贵妃聊家常时,那姑娘侯在一边帮着宫人给他们二人沏茶。萧珩抬手欲饮时,瞥见白瓷茶盏上留下的一抹红。 他眼睛虽看远物还有些模糊不清,但离得近了还是可以辨认的出茶盏上一抹红是何物。 那是一个带着指纹的血印,小小的虽不明显,但血迹尚且湿润。 萧珩抬起头,借着饮茶的空隙看向站在他身侧倒茶的姑娘。她精心呵护的指甲里,还有着明显的血迹。 她戳破了自己的掌心。 这一点点在当时被他忽略的细节,如今回想起来萧珩几乎可以确认,宸贵妃以及她宫里的人对他的事并非毫不知情。 暮色沉沉,萧珩抬首看了一眼天边只剩一抹余红的夕阳,他擦了擦额角流淌下来的汗水,打算换好干净衣服去宫里寻皇兄萧琅,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到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琅正站在后花园的石桥上等他。 萧珩脚下的步伐放快了些,直到走到萧琅身后,他都没有察觉,依旧望着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 萧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桥对面的湖心亭上,宸贵妃背朝着他们端坐着,而她面前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姑娘捧着一束火红的花正站在亭子里翩翩起舞。 宫人提着的灯将她周身映照的如同发着光一样,举止投足间如月光潋滟。 萧珩侧首看向萧琅,轻声提醒道:“皇兄。” 萧琅回过神,看清身后的人时含笑道:“来了,母后已经备好的晚膳就等我们过去了。” 萧珩点点头。 萧琅微微侧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感慨道:“你知道传说里的月驾车之神叫什么名字吗?” 萧珩不清楚他为何突然问自己这种问题,想了想依旧如实回答道:“‘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别称为望舒,也称...明舒。” 萧琅点了点头,看向湖心亭没有说话。 “皇兄喜欢她?”萧珩盯着萧琅认真的侧脸,突然问。 闻言,萧琅愣了一下对萧珩的这一说法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转回头笑着道:“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叫人心生向往,不是吗?” 那边姑娘的舞跳完了,宸贵妃和昭华宫的宫人们一起鼓掌夸赞着她,四周洋溢着欢声笑语。 萧珩盯着那个姑娘的身影,突然开口道:“皇兄喜欢,可以请皇后娘娘赐婚。” 萧琅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一说法,“一朵娇花应当被放在土壤里悉心呵护,而不是过早折下来看着她逐渐凋零,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何谈护他人周全,寻常人家都不想自己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何谈是靖安侯的独女。” 他讲话的语气是一贯的平缓温雅,萧珩没有从他的话中听出遗憾的滋味,倒是有几分看透生死的洒脱。 萧珩眉头微蹙,沉声道:“可你是太子,你是君,靖安侯是臣。” 他想要的又有什么是没办法拥有的,又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 萧琅回首看向萧珩,神色认真道:“阿珩,这世间毕当皇帝更难的是做一名合君意、合臣意、合民意的储君。日后你就会明白,身居高位之时,往往才最是身不由己。” 萧珩没有说话,他不太能明白皇兄话中的深意,但他知道皇兄这个太子当的并没有那般容易。 这是文华殿的大学士们讲学时曾讲到,能明才不会惑于奸佞,勤恳才不会溺于安逸,决断才不致牵于文法。 在一众皇子还尚未听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时,萧琅已经全部都做到了。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夜深才得放下书卷休息。 身居太子之位的这几年,萧琅担当起做兄长的责任,悉心教导弟弟妹妹,从不偏私。他体察民生之苦,多次劝诫皇帝轻徭薄赋,善待贤臣,广开言路,赏罚分明。 多年来上至天子,下至皇室宗亲群臣百姓,都报以仁爱之心,是以朝野上下提起太子殿下时无不称赞其为人。 萧珩低着头跟在萧琅身后走着,良久后他突然开口唤道:“皇兄。” 萧琅侧首,“怎么了?” “我最近骑马练箭一刻都不曾松懈。” 萧琅突然笑得灿烂,他以为自己这个弟弟是在同他讨夸奖,遂道:“知道你辛苦,今日晚膳皇兄还叫母后多备了几个好菜,今晚就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萧珩沉默了半晌,又道:“我以后,可以带兵打仗。” 他抬眼看向太子萧琅,锐利的目光中满是坚定,“皇兄没办法做的事情交给我来做,皇兄能做到的事只放心大胆的去做。臣弟,会替站在皇兄身后,辅佐皇兄做盛世明君。” 萧琅被他一段慷慨激愤的言辞说得愣了神,半晌后他欣慰地抬起手拍了拍萧珩的肩膀,“有这样好的弟弟,皇兄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 接连下过几场春雨后,边境的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起来。 草丛里不知名的野花开了,小小的一朵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开得十分娇艳。 晨光微熹,邓砚尘提着枪从校场走回来,暖阳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额角生出的薄汗泛着光。 少年人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子,今日练枪时发觉鞋有些不合脚了。他提着长枪回营帐,想去包裹里找一双年前在京城新做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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