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抬手擦了擦脸边的血迹,缓步走下石阶,阴森道:“传旨下去,陛下中风现已卧病在床,不许任何人探望。” 裴誉面色一凝,跪在雪地里惊恐地抬起头看向萧珩,他张了张口,道:“那……” “尸身先行送入皇陵,不得走漏风声。” 萧珩扔了手中的剑,呆滞地一步一步朝东宫方向迈去。 在他身后,纷扬的大雪遮天蔽日。 …… 宸贵妃在昭华宫里女官的搀扶下回了宫,宫人替她煮了安神汤压惊。 一直到一碗汤见底,她整个人都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光承帝在太子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送的礼物太过奢华,质问她是否听闻民间对她兄长靖安侯的赞扬之声时,宸贵妃跪在地上瞬间慌了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僵持中,就在她濒近绝望时,那双曾经同她十指相扣的手又温柔地将她牵起来,轻声安抚着。 “朕不过是同爱妃开个玩笑,爱妃怎么还是这般不禁逗。” “朕同靖安侯曾有患难与共的情分,靖安侯府世代替朝廷守江山,此等丰功伟绩别说是朕几个玉如意,就是金山银山相赠朕也仍觉得不够用。” 这些年,外界那些关于光承帝的议论之声她也有所耳闻,传言他自登基后性情乖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宸贵妃只当是些捕风捉影的谣传罢了,为帝王者若不有些威严在身上,又怎能让朝臣信服。 况且光承帝每每在她面前时都是一副体贴入微的丈夫形象,同从前相比并未有太大区别。 结合今日在坤宁宫发生的事,即便光承帝笑着解释只是一场玩笑,宸贵妃还是觉得后怕心惊。 当晚,她派可靠的宫人备上厚礼去皇帝身边的内侍高公公那里打探口风。 高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跟在光承帝身边服侍了十数载,对这位外人看来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最是了解。 且他这个人行事伶俐,善于察言观色,他很清楚无论到何时,昭华宫宸贵妃娘娘都是皇帝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人。 宸贵妃平日在宫里待他们这群人也大方,从不吝啬金银财物的赏赐。 高公公笑着接过了昭华宫送来的厚礼,客套了一番后,将近日朝中一些关于靖安侯的事如数同昭华宫的女官说了一遍。 听过女官的回禀,宸贵妃这才明白皇帝突然发作背后的隐情。 玄甲军是由许家人一手创建,多年来战功赫赫深受百姓拥戴,且多年来长征战在外,不免有些人养成了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的性子。 靖安侯返程途中,友邦曾派人奔赴边境守卫军的营帐地拿着印有兵部印章的信件求援,但主将不在,玄甲军最多只会提供庇护,绝不擅离职守出兵。 一来二去,两边闹了些口舌是非,玄甲军中有人大放厥词称没有侯爷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也不出兵。 兵部派去的人一时恼怒,立即回京参了靖安侯一本。 皇帝这边刚应付走兵部的人,转头想去后宫散心,不想撞到了坤宁宫太子生辰宴,看到了宸贵妃送予太子萧琅价值不菲的玉如意,一时积攒的火气达到顶峰。 夜里,靖安侯正陪妻女用晚膳时,府中小厮将宸贵妃命人送来的书信呈上来。 许侯爷接过信时,便预感有事发生,此时宫门关闭,宸贵妃的信只可能动用了些手段,方才送到他手上,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一刻也等不了。 许侯爷看了看身边没几日就要临盆的徐夫人,不动声色的将信件放在衣袖里,同往常一样安稳地吃完了这顿饭。 许明舒自小厮进来时眼皮就一直跳,她在用完饭后将徐夫人送回寝屋休息,转回头又去书房寻她父亲。 许侯爷正坐在书案前认真看着手中的信,面色凝重。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许明舒捧着茶水缓步走进来。 许侯爷抬起头,见是许明舒进来,收了信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许明舒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姑母不会无缘无故夜里叫人送信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侯爷不太愿意将朝堂之上的事同家人讲,只含糊道:“一点麻烦,没什么要紧的。” 靖安侯这个人总是沉默寡言,行事说的少做得多,见他不愿多言,许明舒只好自顾自的说道:“边境有黎叔叔和杜叔叔在,兴许会同朝中有些小摩擦,但不会闹到陛下面前,来问您的罪。且信件出自姑母之手,是不是陛下那边有什么关于您的顾虑?” 许侯爷抬眸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柔声道:“小舒在宫中跟在你姑母身边这半年,学会了很多。” 许明舒笑了笑,只道:“所以,我是猜对了吗爹爹?” 许侯爷点了点头,“玄甲军与靖安侯府在民间威望过高,陛下那边听到了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许明舒颔首,其实她在过来之前便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详情。 显然,前世她父亲返程中遇袭,以及靖安侯府横遭祸事都并非是意外,而是有心之人的一场蓄谋已久,其根源皆来自于君王的猜忌。 无论是光承帝还是萧珩,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内心敏感多疑,眼中只有权力没有感情,不会长久容得下威望颇高的靖安侯府。 许明舒倒了杯茶,递给许侯爷道:“爹爹放心,陛下只是一时恼怒罢了,就算中间存在有心之人挑拨,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 许侯爷的目光停留在女儿握着茶盏的指尖上,停顿了下道:“为何?” 许明舒声音婉转,一字一句道:“因为爹爹现在同陛下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况且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这几年来北境,东南沿海地区敌寇一直都在试探着,急于寻找一个机会进犯,皇帝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同爹爹过不去。有心之人也很清楚,若不能一举激化您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待到皇帝想让您率兵出征保家卫国时,先前的那些君臣之间的隔阂在大难来临时就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许侯爷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震惊,好像自打他此番从边境回来之后,许明舒同从前相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很多时候,他侧首看向自己正在发呆思考着什么时的女儿,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今日她口中的一番言辞,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句句指向矛盾点,叫靖安侯觉得有些心惊。 许明舒扭头突然正色道:“爹爹能听我一句劝吗?” 许侯爷道:“你说。” “首先,您写信告知当前尚在北境黎将军和沿海交战地的杜将军,您在京的这段时间要他们依着朝廷命令行事,还要从严治军,严惩背后搬弄口舌是非之人。” “再者,您可以借阿娘生产在即,许家又添新子您需要照顾妻儿为借口,递一封折子给皇帝,上交手中分营的兵权,同时嘱咐皇帝边境不可一日无主将,请皇帝尽快找人接替您的位置。” 闻言,靖安侯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他犹豫良久开口道:“小舒,且不说玄甲军素来有依赖主将的特点,分营的兵权一旦上交,若是落入贼人手里,那……” “爹爹放心。”许明舒知道他心中所想,坚定道:“如今四境安稳,您上交兵权表明衷心,待一旦到了用人之际,皇帝还是会将兵权交回您手中。” “因为皇帝很清楚,除了您他别无选择,朝中无人可用,他们萧家人更是无能。”
第32章 许侯爷听完她的话后沉默良久。 恍惚之间他产生一种错觉, 自己的女儿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许多。 他这些年在外打仗同妻女总是聚少离多,年轻时心比天高,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征战沙场, 四海为家。人到中年方才感受到一家人和和美美, 在同一屋檐下过着平淡生活的幸福滋味。 他不禁回想起许明舒出生的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夏季。 皓月当空, 万里无云, 月光映照得院子里分外明亮。 许是他这辈子杀孽太重,在子嗣上缘分颇浅。 过了而立之年, 妻子徐氏方才怀有身孕,且这一胎又极为凶险,怀孕前六个月几乎感受不到胎儿的存在。 许侯爷寻遍各地的名医给徐夫人把脉, 每一位大夫都是满面愁容, 劝他做好孩子无法顺利降生的准备。 好在他们夫妻未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一直细心调养着。 许明舒生下来时要比寻常人家的小孩分量轻上许多,小小的一团包裹在被子里不哭不闹,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稚鸟,周围人只敢瞧着不敢伸手触碰。 余老太太见孙女那般瘦弱, 特意请来曾经在宫里侍奉过皇子公主的嬷嬷进府, 照顾年幼的许明舒。 在全家人的精心悉心呵护下, 几年过去后, 小明舒不仅身体康健更是养得骄纵任性。 许侯爷只她一个女儿, 又心疼她自小体弱多病,便也事事依着她性子。 一不留神, 那个侯府里曾经的小霸王, 皮猴子居然长得这么大了,早在他不知不觉中成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许明舒扭头正欲开口, 却见自己父亲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眼中满是温柔。 她忍不住出声道:“爹爹?” 许侯爷回神,收回了桌案上的书信道:“好了小舒,这件事爹爹会去处理,时候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许明舒点点头,她今日要说的也已经交代清楚了,至于后续的事情,她相信凭他父亲与光承帝多年相处的经验还是可以处理的完善。 她嘱咐了几句让她爹爹早些休息的话,转身欲离开。 “小舒。” 许明舒闻声转身,看向神情显得有些犹豫的靖安侯,道:“怎么了爹爹。” 许侯爷叹了口气道:“朝中的许多事爹爹不愿同你们母女说,是不想给你们母女添加烦恼。你是个女儿家爹爹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的过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今后嫁与自己喜欢的人。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你和你娘只开开心心像平常一样生活就好。” 许明舒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没有多言,应了声后强装镇定退了出去。 她来的时候运筹帷幄,气定神闲,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猜了个通透,更是为她父亲寻找了好几个能避开朝中舆论锋芒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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