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倒是烧得极好,他偷偷给今秾烧火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她到了这个家,接过家里的家务活后,瑜生就慢慢养成了烧火小能手,其他事干不好,唯独火候掌控得极好。 今秾想起,那年他方转好不久,第一次来灶房烧火,什么也不懂,弄了个黑灰黑灰的大花脸,她那时刚到瑜家,也不知赵氏不许他进灶房干活,更不知少年不懂烧火,也没制止,还同他说笑。 少年有时说着说着突然发呆,一不小心把灶房点着了。 她和瑜生因此都挨了赵氏一顿屁股板子。 打那后,瑜生就开始偷偷学烧火,一有空见赵氏不在,就偷偷溜进来帮今秾忙,菜也洗择得极好。 火光映在少年俊秀的侧脸上,弧线柔和,这破旧阴暗的灶房也凭添暖意,她眉眼弯弯,满心欢喜。 怎么能不欢? 在这些枯燥寡淡忙碌的时光里,生哥便是她唯一的光。 二人说着话,今秾问他私塾里的事儿,读书上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女子不能懂太多不能接触读书上的事这种偏见,还盼着自己早些归家,多给秾秾说些外面的事,好让她解解乏,若是有朝一日,能带她出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自是更好。 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私塾里,有位姓蔡的学生,家中经商,并无多少读书之心,不过是家中长辈强行送来的,每每总在堂上捣乱,郭先生颇为看不上,不高兴了便拿他开涮,昨日刚做了首:“家中金银万般多,废纸墨臭岂可比?来日满座皆庸生,独躺金玉美人怀!” 今秾听了哈哈大笑,“他可羞愧?” 瑜生摇摇头笑笑,“未曾,此人虽读书不成,性情轻浮,心胸却颇为开阔,任先生如何打骂酸讽都未曾上脸。” 今秾笑:“兴许是打骂惯了,脸皮厚如城墙,如滚刀肉般油盐不进了。” 瑜生赞同点点头,“确实,其脸皮之厚生平所见。” 又说了些书本上的所得,谈笑间,早饭已经做好。 此时,天色也渐亮,今秾连忙把瑜生赶出去,让他坐堂屋里,洗洗手等饭吃。 少年出了院子,乖乖将手洗了,擦擦干净,回了屋饭菜已经摆好了,一碗清粥泛着甜香,热气上浮直钻鼻间,边上放着个小碟,碟里一颗煮熟的鸡蛋,一盘咸菜,一盘拌青瓜。 他坐下来,心里也如这粥,热呼呼的,极干净,极温暖。 刚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就从屋里出来了,见了四儿好不高兴,惯常严肃难以接近的脸笑开了花儿。 “四郎怎么回来了?一大早也不敲门叫娘起床。” 瑜生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喊了声娘,见瑜老汉跟在后头也出来了,也喊了声爹。 爹娘都点头了,才坐下。 赵氏看了眼桌上的饭食,知晓今秾一大早起来给他做饭了,点点头,“趁热吃。” 随后又问了几句私塾上的事,见没什么大事就放心去洗漱了。 老两口洗漱回来,一家子就已经起床,陆续坐到饭桌边,少年本想叫秾秾一起吃,也没了法子,只得将鸡蛋握在掌心里,藏在袖口中。 待一家人吃过早饭后,出门干活儿,他方将鸡蛋拿出来,递秾秾面前。 今秾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神,叹了口气,把鸡蛋剥开了,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吃完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出声来。 这种背着赵氏等人的“小坏事”,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趣味。 有瑜生在家的好处显现出来,今秾干家务活的时候,有人陪在身旁一点都不无聊,这和四岁小娃娃的陪伴不同,娃娃你得看顾她照顾她,她还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想什么,而瑜生会一边帮她干活一边跟她聊天说地,且他二人说话投机,往往是我说完一句,你便能理解我下一句未尽之语。 今秾还特别喜欢听瑜生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大到朝廷政策、县衙里流传出来的大小案件,小到坊间奇闻轶事、大户人家的风流八卦、私塾里学子的日常活动、甚至连路上偶见买主与卖主间的官司、乞丐如何行骗……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向往不已。 来到这好几年,她只去过镇上两回,最远的一次是去年被生哥带到县城里逛了逛,因为时间关系,也只溜达了小半日便回来,再远的府城省城或更远的地方,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所然。 她隐约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却未曾见识过一二,总觉遗憾不已。 瑜生当然知她心思,见她听到府城里有一座闻名天下的京城酒楼分号时,眼里流露出的向往之意,忽生心思。 “那酒楼不但膳食好吃,据说是皇宫里御厨流传出来的菜式,且还卖消息,专门卖官府的消息,譬如朝堂上如何如何,哪位大官如何如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些政策可能要改,哪些新政可能会提上日程,天子今日吃了啥说了啥训斥了谁,甚至多看哪位女子一眼都被写在酒楼的秘闻版上……” 今秾眼睛放光,“果真?这种若是要治罪也是使得的,毕竟妄议天子大逆不道。” 瑜生笑着摇头,眼带钦佩憧憬之意,“官府未曾横加干涉,我观当今未必不知,只是他老人家心胸广阔,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自然不怕他的子民背后说道!天子登基数年,民间风气焕然一新,百姓日子也好过很多,便是我之所以能启蒙读书,也是蒙了天子于各县镇开设义塾之恩……” 今秾见他说着说着开始吹起当今天子来,笑笑任由他说去,她知生哥历来对天子极有好感,读书科举虽也为家,但也是想替明君效力,尽己所能。 这大约是一种凡人对高山的敬仰向往之意。 瑜生归家这几日,瑜家虽然生活以往如常,却比平时更加热闹忙碌,赵氏翻着柜子,把早早做好就等着瑜生去考试的一件细棉青衫拿了出来。 又找出埋在床底下一个坑洞里的粗陶罐,从罐子里数出些许银两铜板,铜板有数百枚之多以作零用,一两大小的银子不多就几块,本数出二两,想想府城路途遥远,四郎身子不好,若是一不小心着凉感冒还要花钱看大夫,便又多放了二两,连同那几百个铜板一块放进细棉荷包里,口子扎紧了,以防丢失。 她把瑜生叫进屋,把荷包交给他,嘱咐道:“出门在外当心点,若不是郭先生安排了你与其他人一道上路,我是不放心的,多少得叫你大哥陪你前去……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花用,若是不够了先同他人借着,回来再找爹娘拿。” “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你虽这些年大好,但若是着凉了也不顶用,听明白没?” 瑜生手捧着沉沉的荷包,听着当娘的谆谆教诲,等她说完了,便沉沉点头。“我知道了娘。” 而后从荷包里数出三两银子还回去,只道:“我知自己赶考花费银钱多,一直以来也曾替书铺抄书描画,这阵子赶上要院试,更替好几个同窗补课,一来二去攒下不少银两,我够用的,娘不必担心。” 不等赵氏说什么,他又提出自己与同窗一道赁了个小院,“因酒楼客栈太吵不利于静心读书,且赶上这个时候,往往房间紧俏难定,自己赁院子算一算价格也不比住客栈贵,反倒清净很多。” “只是……我与同窗都是笨手笨脚之人,不会洗衣不会做饭,去外边吃总归不方便,若是读书至夜半肚子饿了也不知上哪儿吃口热的……娘历来有成算,给儿子出个主意?” 赵氏听了觉得儿子长大了,也懂得为自己谋划更能够为自己挣上去科考的路费,感觉骄傲不已,听到后边,一时又心疼。 想了想,“把秾儿叫上,让她随你一道去,她历来手脚勤快,做事细心体贴,照顾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瑜生面露犹豫之色,“可……” 赵氏一拍板,“就这么决定了!一会儿把秾儿叫进来,我亲自跟她说!” 瑜生只好点头,面色仍显为难。 赵氏多看几眼,愈发坚定了要让儿子带上小媳妇一道去府城考试的决心,她未来夫君为了前途辛苦科考,她岂能留在家中无所事事? 至于家里那点家务活儿,到时候让八岁大的二宝丫做就是了,早饭让老大家的辛苦些早点起来做,午饭米粮下了锅,让二丫烧火煮熟就行,晚饭便等他们下地回来,勉强对付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最要紧的还是四郎的院试。 今秾被赵氏叫进去前,先得了生哥的暗示,进屋后在赵氏面前表现出一副为难不愿的模样,她果真竖着眉毛,强硬让她一定得跟四郎一道去,将他好生照料。 今秾只好“委屈巴巴”地应下。 赵氏见她实在委屈为难,想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家家骤然要随未来夫君外出,心慌害怕也是正常,哪怕这姑娘平时挺能干的。 便扒开她的手,将二两银子塞了进去,“四郎不要的,你收着,多一个人多一份花费,别到时四郎考完,你自己饿死了。” 今秾自动把赵氏的话翻译成关心她的话,高高兴兴收下了,“谢谢大娘。” 她虽名义上是瑜生的童养媳,赵氏的未来儿媳妇,但未过门前就没正式改称呼。 出赵氏房门时,今秾眉眼都亮了起来,一颗心简直要随着风儿吹到府城去,无人时快活地挽住了瑜生的手,摇摇晃晃,“知我者生哥也!” “这下我能去好好看看那天下第一楼是个什么样子了,所谓秘闻版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府城的知府衙门跟县衙有何区别,房子又是如何……” 她难得语气快活,啪啦啪啦说了一串,瑜生心里欢喜,偷偷伸出手,本想揉揉她后脑勺,但克制地轻轻拍了下,一触即离。 羞窘揶揄:“现在不说百无一用是瑜生了?” 今秾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他,“不说了不说了!生哥最厉害了,生哥最棒了!没有你秾秾可怎么活!” 少年便被哄得脸颊通红,心里热得发烫。 赶考前一日晚上,瑜生读书到深夜,困极了才脱了外衣准备睡觉,思及即将到来的院考,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盼,他这次定要考好一些,若是能拿了头名,还能得官府贴补,也能给家中减轻负担了。 想着这些事,不自觉睡了过去。 皇宫里,刚批阅完奏折,躺在龙床上的天子,很快入了眠。 一刻钟后,月色一瞬大亮。 翌日一早醒来时,天子难得发了会儿呆。 昨夜他发了个胡梦,梦见自己跑到另一个人身上睡了一觉,那人似是即将赶考的书生。 那书呆子想考功名想疯了,满脑子都是考上头名,考头名…… 如此功利狂妄之人,也配科考当官? 还有,秾、秾什么? 第5章 有你,甚值 是昨夜看书太晚,又因要赶考而精神紧张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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