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绒皱了眉头,正要说话却听旁边的钟毓开了口。 “我知道。”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钟宏和钟文霖登时脸如死灰,他们可是得罪狠了钟毓,只怕他们今儿给钟毓跪下钟毓也不会闭嘴的。 钟毓依旧冷着脸,可旁边的岳绒却能看得出来他有些开心,每次他开心的时候,左手小拇指会动两下。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说起抚恤银子,我却略有印象。三年前,山匪作乱,军队在外抗敌无暇顾及,咱们这里应该是征了回兵。按例,募来的兵战死,朝廷会发抚恤银子。王婆子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众人一片寂静。 “不可能!我家钟平肯定还活着,过年的时候还托人给我捎信了!” “对对对,我家儿子也没事儿!毓哥儿,你别胡说!” “是呢,去了六个人呢,总不能全死了,肯定会透个信儿的!” …… 王婆子垂了脸,低声说:“都不在了。听说他们被分在一处,那场仗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县里和钟宏都有文书的,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认得红通通的大印。那书信也是钟宏请了人写的。“ 她声音虽然小,但现场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同样都是死人馒头,但这比钟毓的事情要严重多了。 “平他娘!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我的儿子!” …… 哀嚎声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寂静,村人中跑出十几个人愤怒地冲向钟宏,拳打脚踢,根本没一个人去阻拦。 其他村人又可惜又可怜地看着死了人的家属。 好惨! 儿子死在外面,连尸骨都没带回来,还被瞒了这么久。 钟宏真是……该死! 岳绒盯着钟毓,见他淡然地看着愤怒的人群,总觉得他透着点儿高高在上。她甚至猜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但是一直没说,只等着爆发出来,一举将钟宏摁死。 就像是捕食的老虎,良久的潜伏,只为了一击必中。 快狠准! 郝文捷看钟毓的眼神中也带了郑重。 宁戎伯确实没有看走眼,钟毓这样的人肯定会有后手。跟钟毓交好,没有错。 岳绒拉了钟毓的胳膊,挺欣赏钟毓的性格。 不过她还是喜欢当场报仇。 多爽啊!反正别人让她不痛快,她就立马反击,不能吃亏! 钟毓却还以为她是在安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迎着钟文霖阴森的表情突然出声:“说来,前些日子我还听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郝文捷既然决定交好钟毓,现在立刻给钟毓搭了梯子,“什么事情,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村人也眼巴巴地看着。 谁知道钟宏瞒了他们多少事情!他们已经不信钟宏了。 钟毓轻声道:“前儿我偶然听说村子赋税为三十五税一,可奇怪的是我一直记得咱们县的税是四十税一。” 殷晗珠一愣,勃然大怒:“胆大妄为!竟然多收税!这是欺瞒朝廷,欺瞒圣上!多出的赋税哪里去了?” 殷晗珠这么一说,村人明白了! 他们每年都多交了税! 本来应该是四十斤交一斤,可他们三十五斤就交了一斤!多交的税哪里去了?多收的粮食哪里去了? 钟林对钱财最是上心,心里一琢磨登时明白了,喊道:“咱们每年的粮食都是交给钟宏的!肯定是钟宏贪了!” “对!肯定是!” “去他家的粮仓看看,我跟他们家的地一样,比我们家多肯定就是贪了我们的粮!” “去看看!” “对!去看看!” …… 本来一直没做声的钟孙氏不干了。这可是关系到她和她两个儿子,她立马领着两个儿子拦住要往自家粮仓冲的村人。可面对愤怒的人群,他们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根本拦不住。 钟文霖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将钟家的门匾给捅了下来,他目眦欲裂,突然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这跟当初岳绒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钟毓家的情况多像。 威风凛凛的族长晕倒了,可愤怒的族人却根本没看见。 钟毓缓缓走了过去。 岳绒觉得现在的钟毓很不对劲,生怕他一脚踩下去对钟文霖痛下毒手,给人留下把柄。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到底有律法,私自做到底低了一层。 她拽了钟毓一把,对上他毫无情绪的眸子,温声道:“我们回去吧。这里且有得闹,别伤着你了。” 钟毓突然笑了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说着转身托了殷晗珠让护卫将钟文霖搬进房里,顺便再将被打个半死的钟宏也抬了进去。 回了家,看到郝文捷请的胡大夫正好到了,甚至好言好语请了胡大夫去钟宏家给他们治病。 殷晗珠将一切看在眼里,哆嗦了下。 就连郝保也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爹身后,问:“爹,钟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钟宏做的事情?他怎么不早说?那些死了家人的人怪可怜的。” 郝文捷眼睛一瞪,抬手给了郝保一巴掌,“妇人之仁!钟毓快要病死的时候,村子的人都是怎么对他的?钟宏做错了事儿,还要赖到钟大人身上不成?” 喷了自家儿子一顿,他又嘱咐殷晗珠:“晗珠,你这蠢表哥也就罢了,以后靠着祖产也能活下去。但你不行,你是世子,以后更是宁戎伯,身后站着整个宁戎伯府,做事多学钟大人,也不要跟钟大人作对。“ 殷晗珠抽抽嘴角。 有岳绒这个妖精在,他跟钟毓作对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第31章 喝酒 钟宏贪污的事情一经揭发, 迅速在秀才村酝酿起一场风暴,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 贪污赋税和抚恤银子,两桩事让钟文霖和钟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钟文霖倒也罢了, 毕竟年迈, 躲过一场好打; 可钟宏这个罪魁祸首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当场被打破了头, 打折了两条腿。 以为这就完了? 怎么可能? 在村人的朴实观念中,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都是天经地义的。 钟宏吃死人馒头, 那就跟杀人没什么两样; 事情爆发时,钟平的母亲钟林氏听到钟平早已战死的消息,当场厥过去了。本来钟林氏身体就不好, 这一闹, 要不是胡大夫正好在秀才村,能不能救回来都悬。 钟平的爹钟涵当天晚上带着两个亲兄弟, 七个侄子一个儿子闯进钟宏家将钟宏拽出来让他跪在钟林氏的床前,磕头认罪。 就连钟宏的两个儿子也没能幸免, 也被胖揍了一顿。 六个战死的人, 六个家, 当天挂了白,钟宏半死不活被扯着去磕头祭拜。 要不是胡大夫说钟宏撑不下去了, 钟宏这条命恐怕都保不住。 外面闹成一团, 岳绒待在院子里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 怪心酸的。 福顺却胆战心惊地看着桌子上已经空了一坛的金华酒,凑到岳绒身后给她使眼色, 让她劝劝自家少爷。 钟毓还在孝期呢,按理来说是不能喝酒的。 岳绒却看着钟毓越喝越亮的眼睛没有动, 只低声问:“殷晗珠他们晚上还回来吗?” “不知道!”福顺发愁道,“也不知道郝老爷怎么想的,竟然这个时候带着殷世子和郝少爷吃荤。你快劝劝啊,少爷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 “你去把大门闩上,万一他们回来了,咱们也能听到。” 福顺应了一声,却陡然反应过来,“啊,不拦着少爷啊?” “拦什么!你家少爷喝高兴了,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岳绒见福顺撅着嘴,瞪了他一眼,转头却见钟毓拿着个酒盅喂桃子!桃子这憨货还嗞溜嗞溜舔得欢快! “钟毓!”岳绒差点疯了,忙上前将酒盅抢过来,“你怎么给它喝这个! 钟毓被抢了也不生气,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跟桃子夺食。 桃子哼哼直叫,还想喝,抢不过自家两脚兽,难得地亲近了钟毓,依偎在他身旁一声声叫着撒娇。 偏偏素来有些洁癖的钟毓破天荒地温柔细致地给桃子顺毛,让它舒服得眼都眯起来了。 这边儿一阵闹腾反倒压过了村子里压抑的氛围。 钟毓望着皎月,朝她伸出手,“酒!” 骨节分明的手指甚是好看,岳绒反手就给了他手一掌,瞪着他:“不能喝了!更不能给桃子喝!” 钟毓歪歪头,精致的五官在温柔的月光下少了平素的冷漠和尖锐。 偏偏旁边的桃子也凑热闹,也跟着歪歪头,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透着可怜巴巴。 一人一兽竟然诡异地同步了。 岳绒,岳绒可耻地心尖儿颤了颤。 别的不说,这样的景象很难让人不动摇啊! “不行!不能喝了,尤其是桃子!” 桃子抗议地高声叫了起来。 钟毓却莞尔一笑,不是讥笑和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右脸颊竟然还露出浅浅一个酒窝,让岳绒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他捉住她捣乱的手,脸上有些困惑和迷茫。 细腻的手感还停留在指间,握着她的手心有些凉,岳绒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心跳漏了一拍。 突然,系统8888号悠悠道:“喂,你别耍流氓啊!” 岳绒陡然惊醒,一下子挣脱收回手,恼羞成怒:“呸,我才不会!” “哦,但你到死还是单身狗。” 岳绒气炸了。 要是系统有实体的话,又要上演手撕系统了。 钟毓却伸手揽住她,将脸贴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到发髻的岳绒竟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些脆弱,刚要劝两句,就见怀里的人已经远离,得意地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酒盅,眼中盈满笑意。 岳绒:“!!!” 这人喝醉了还带色,,诱的! 她忿忿地将剩下的半坛子酒砸在他面前,“喝!喝不完不许睡觉!” 钟毓笑了。 旁边的桃子趁他不注意偷袭,一杯酒下肚。 “桃子!” 桃子听到自家两脚兽的叫声,立马站起来就想像往常那样跑,谁知道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左劈右叉,四条腿忙乱地支撑身体跳起了舞。 “哈哈哈哈哈哈……” 岳绒得意地叉腰,教训它:“让你贪杯!” 这还不算,她转头就见钟毓这个酒鬼已经自个儿喝上了,最重要的是他拿的还是桃子喝过的那个酒盅。 她拍了拍额头,懒得管了。 不过想到明儿钟毓醒过来,想起他跟桃子同杯共饮,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岳绒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 这还不算。 钟毓喝了半晌突然抱着酒坛子站起来,一步步慢腾腾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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